凌晨，竹城中心医院，急诊科。

治疗室的门一瞬打开，靠在墙上一言不发的徐羲彦立马走了过去：“医生，他没事吧？”

负责接诊的是以为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医生，徐羲彦瞥了一眼接诊医生的工作胸牌，在看到对方名字的时候，隐约觉得“乔以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淋了雨发烧。”乔以安平静说着，“不过可能是因为太过疲劳，所以现在睡好了，不出意外的话，醒了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嗯，我知道了……”说话的时候，徐羲彦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乔以安的工作牌上，他自认不是一个记性很差的人，但当他试图在脑海里搜寻出眼前这个男人的信息时，却无果。

察觉到徐羲彦一直盯着自己的工作牌，乔以安很快便明白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他开口道：“您刚才应该是想在哪里听过我吧？”

“……”徐羲彦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乔以安坦荡的脸，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镜片下是眼睛里面，恍若盛满一汪春色，看上去是如此的干净澄澈。

“你是——”徐羲彦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您弟弟徐声声在您面前如何介绍我的，但无论他怎么描述，我想我应该算是他朋友吧……”乔以安始终微微笑着，语气平和，态度亲和，让人感觉很舒服，“那么你应该猜得到我可能会跟徐声声说在这里见过你的事情吧？”

乔以安。——徐羲彦突然记起来了，眼前这个人……是沈思朗的另一半。

徐声声不久前就已经离开了京海回到了竹城，所以乔以安说会告诉徐声声在这里见过自己的事情，那么很快，徐声声可能便会冲到急诊科来。徐羲彦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徐声声，更加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因为陆徎而变得不对劲的自己。

“虽然我无权干涉你的任何计划，但请允许我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徐羲彦突然郑重起来，“不要告诉徐声声我在这里，拜托了！”

“所以……”乔以安并没有正面回答，“那个男人……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面对着突然的一问，徐羲彦一瞬愣住了，良久之后，他否认道：“并不是……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是吗？”乔以安露出了惋惜之情，“那对他来讲，应该很痛苦吧，毕竟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喊着你的名字，他应该很喜欢你吧……原来是单相思啊……真可怜……”

“可怜吗？”徐羲彦不知道为什么乔以安要跟自己这样一个算不上认识的人说这些，但毫无疑问，他的这些话意有所指。

“不可怜吗？”乔以安反问道，“如果你设身处地去想一下，就知道当一个人的真心被忽视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我……”徐羲彦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因为他好像觉得对方说得很对。一直被自己拒绝被自己忽视的陆徎，的确可怜得让人心疼，而让他觉得荒唐的是，最为心疼的人，竟然是自己。

所以到头来，那些由自己抛出去的利刃，最终刺伤的并不只是陆徎，还有自己。

“不好意思，这本不该是我的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是我多嘴了，我先去忙工作了，您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乔以安说完，提步走向了自己的诊室。

尽管说话直接，有时候听着让人不爽，但其实是个好人。——徐羲彦记起来了，徐声声跟自己描述沈思朗的另一半时，就是用了这样的形容。

而从刚才的乔以安的那些表现来看，徐声声的形容的确很贴切。

徐羲彦摇了摇头，转身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里面没有其余患者，就只有陆徎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护士已经给他换好了输液袋，推着治疗车正往门口这边走来，在走到徐羲彦面前的时候，她压着声儿提醒道：“如果一会儿患者醒了，麻烦摁一下呼叫铃。”

徐羲彦微微点头：“好的，谢谢。”

护士礼貌回了句：“不用谢，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简答的交流完毕后，护士推着治疗车出去了，治疗室里面一瞬之间恢复了安静。徐羲彦缓慢走了过去，走到病床旁边站着，看着床上就连睡着了也紧皱着眉头的人时，忽然觉得心脏一阵儿一阵儿地抽痛。

这场秋雨来得如此之急，根本就没给任何人一个未雨绸缪的机会。

如果自己没有因为那种没来由的担心而下车去确认一下，这个傻瓜一样的家伙难道会一直等在那里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蜷缩在那个广告牌下？因为下雨，那时候广场周围几乎没有任何人经过，如果无人发现，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在那里？

“你是傻瓜吗？”徐羲彦轻声念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缓慢坐在床旁的陪床椅上，将陆徎搁在被子外面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没错……你就是傻瓜……只有傻瓜才会笨到不知道找个躲雨的地方，只有傻瓜才会这么不听话……只有傻瓜才会这么执着于我这样一个人……”

“不要走……”在徐羲彦的自言自语中，陆徎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不要……推开我……徐羲彦……我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徐羲彦瞳孔微张，听着这已经不算陌生的表白，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自打相识以来，他已经从陆徎那里听到过太多次的表白了，无论是初见时的热烈还是后来的深情，但都没有这一刻带着难过和恳求的示爱让他心情复杂，他觉得心都在颤抖。

“我到底……”徐羲彦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陆徎的额头，却又在靠近之际，迟疑地停在了半空，“哪一点对你如此具有吸引力……”

那只手终究没能放下去，但就在徐羲彦即将收回的时候，突然就被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你想知道吗？”

陆徎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徐羲彦闻声眼睫微微一颤，“你怎么？什么时候？”

“刚才……”也许是因为生着病，陆徎有些有气无力，“就刚刚……”

“……”虽然陆徎这样说，但徐羲彦大概也猜到，这家伙可能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过他也不想去否认什么和掩饰什么，那不是他的行事作风，相反，他被陆徎那句反问勾起了好奇心。

“你想知道吗”的意思很明显，那说明对方喜欢自己并不是没有缘由的，迄今为止，自己好像从未过问过这一点。以前因为合约的存在，便觉得一切都会结束，所以也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但现在却无比好奇起来。

“替我妹妹去跟你相亲的那天，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吗？”陆徎自顾自说了起来，“你一定以为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难道不是吗？徐羲彦心里疑惑不解着。

“其实那不是……”陆徎继续道，“早在七年前，在我十八岁刚刚踏入大学校园不久，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七年前？大学校园？见过我？徐羲彦努力将这些关键词组合起来，却依旧没有任何关于陆徎的印象。

“你肯定不会知道……所以想也没用，因为那个时候，我不过就是站在人群中的一颗芝麻粒而已，那时候站在发言台上的光彩熠熠的你又怎么会看到我的存在呢……”陆徎笑道，“所以现在你应该记起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了吧？”

徐羲彦的记忆登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七年前，京海大学百年校庆，他曾被学校邀请作为杰出校友发言，那时候，他本想拒绝的，因为觉得自己没有那种资格在那样的盛会上作为杰出校友代表发言，但实在架不住学校方面三番两次的邀请。

虽然他知道这背后很大程度是因为亿盛集团，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算起来，那一年你的确到了上大学的年纪……”徐羲彦突然轻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在台上看着你们大一新生，觉得就跟小朋友一样青涩，什么都不懂才是……没想到你却……”

“……”陆徎脸色一沉，愣了一瞬后说：“我那时候已经十八岁了，在古代孩子都生了一窝了……是你太单纯了吧？”

徐羲彦没有因为陆徎的玩笑而笑出来，而是叹道：“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应该有很大不同吧？你难道不觉得当初只是因为一时的错觉？”

“并没有！”陆徎声明道，“相反，我更加确定了当时的心动是真实的，那不是因为青春懵懂的错觉。”

徐羲彦：“……”

“后来呢？”不知道为什么，陆徎的话勾起了徐羲彦想要知道更多的兴趣。

“后来你就再没出现在我的身边了，你好像突然闯入我生命中的一只蝴蝶一样，停留了短暂的十五分钟，就飞走了……”

陆徎在说着这些的时候，眼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而我知道这种太过惊艳的开场注定只是一场黄粱美梦，所以也就把它当成一段美好的回忆珍藏在心里了，直到回国那天晚上，在那场酒会上再次看到你，听见你因为一个女人的纠缠而对她说‘我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一刻，我这颗沉寂已久的心好像突然掀起了一场海啸……”

“因为你说了那样一句话，我才有了想要放手一搏的勇气……后来就利用了一下我妹妹不想跟你相亲这一点，冒昧地和你来了一场不普通的相亲……我本来是打算慢慢追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陆徎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失落起来，“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和你结束……”

原来，一切是这样……

“这还真是个不小的失误啊……”徐羲彦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可以……不要结束吗？”到最后，陆徎的声音之中，已经夹杂着哭腔。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