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城这座城市，陆徎曾经在小学研学的时候来过，小时候刚踏足这座城市时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脏乱差”。所以小时候跟着老师来这里的时候，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学校会选择这样一座城市。

那时候乱得几乎走在街上都会被飞车党抢包，不过小时候陆徎胆子就比较大，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在公交车上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包被扒手划了，他当场就大声说了出来。

也因为他当时的勇敢行为，公交车上的人将那个扒手控制住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不过现在看着这座城市的变化，倒是和小时候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中心广场那个斑驳时钟的报时功能已经报废，但根据越来越少的行人，陆徎知道，已经很晚了。

陆徎的落寞随着时间缓慢放大着，但这一瞬间，放大的程度几乎强过了前面几个小时的总和。

因为——徐羲彦没有来。

尽管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可当这样的结果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难免让陆徎感受到了无尽的失落。

陆徎目光深远地望向广场的入口处，看着来往的匆匆行人，看着每一个身着挺括西装，和徐羲彦身形相似的人从眼前掠过，都不可避免会想起下午对方离开时的那个决绝的背影。

那西装下的宽阔肩膀，精悍胸膛……他曾温柔的抚摸过，亲吻过，他甚至曾经阴暗地想在那上面留下了独属于他的痕迹，盖下象征着他的印章，但因为害怕对方会疼，便也只能作罢。

突然，一滴水珠滴在了陆徎的睫毛上，他缓慢抬眸，“下雨了啊……”

“徐总，稍等一下，我去车里面拿伞！”

宴会结束已经十一点过了，结束后，徐羲彦又被拉着闲聊了一会儿，待到他从酒店出来，这一天都差不多要过去了。

他站在酒店门口等着司机送伞过来，看着瓢泼的大雨，心里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司机很快就把伞送了过来，撑开后说：“徐总，走吧。”

徐羲彦抬头看了一眼那把黑色大伞，突然问了句：“这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司机如实回答道：“下了得有一个小时了吧，一开始还很小，慢慢地就大了起来，这一场秋雨一场凉，这雨一下，感觉气温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徐总你大衣在车上，一会儿记得穿上。”

听着司机的关心，徐羲彦轻声应道：“我知道了，谢谢。”

因为下雨的缘故，即使已经是深夜十分，竹城的道路依然非常拥堵。车子开了很久才从那条主干道开出来，徐羲彦一直靠在车座上，侧着头看着车窗外这场越下越大的雨。

车窗玻璃被击打出扰人的声响，搅得他莫名烦躁。偏偏这个时候，车子正好经过竹城中心广场，徐羲彦的视线从那个显眼的广告牌一晃而过，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那家伙应该不会傻到那种地步吧？

陆徎说了他会在中心广场的电子广告牌下面等自己，但当时自己并没有答应会去赴约。

可是——

这个时候，陆徎当时说的那些话清晰地在徐羲彦的耳边响了起来。

——去不去是你的事，等不等是我的事。

——你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

“他不会真的这么傻吧？”徐羲彦轻声呢喃着，前面的司机听到声音，疑惑地问了句：“徐总您说什么？”

“没什么……”徐羲彦摇了摇头，说，“看前面，下雨天小心一点。”

司机没有多想，转过头去看向前面：“嗯，我知道了。”

车子往前面又开了一段距离，这时候的视线刚好能够看见广告牌的下面，徐羲彦摇下车窗，侧目看了出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徐总，雨会飘进来，请不要开窗。”司机温馨提醒着，徐羲彦却没有回应。

在看到广告牌下面没有人时，他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亦生出另一股让他自己都不解的复杂情愫出来。

他竟然会有一点失落……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看过去的时候，那个说会等自己的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面。

“停车。”突然，徐羲彦要求道。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车锁上，但司机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要求，于是他提高了音量重复了一下：“停车！”

“停车？徐总你——”司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但是这里限停，我开过去一点再——”

“我说停车！！！”徐羲彦突然拔高了音量，“现在，立刻！”

平日里鲜少露出这种表情的徐羲彦险些把这个年轻的司机吓到，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并听话地将车停在了路边，尽管这一举动惹来了后面车辆的不满，鸣笛声瞬间在后面响了起来，混在其中的还有一些素质低下之人的骂声。

“把车开到前面去等我吧！”在那些粗鄙之语中，徐羲彦不慌不忙地推门下车，并优雅从容地撑开了那把黑色大伞，然后走进了雨幕之中。

并不是在期待什么，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对方的安全罢了。徐羲彦是这样告诉自己的，然后不知不觉中，在雨中加快了脚步，并很快奔到了广告牌下方。

“你是傻瓜吗？”在看到那个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无力垂在两膝之间，整个人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的人时，徐羲彦差点失控。

“你不是说……”头顶的雨珠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雨水“啪嗒啪嗒”打在雨伞上面的声音，陆徎抬起头来，看着努力压制住怒意但又满眼担忧的人时，竟然欣喜地笑了出来，“你不来了吗？”

“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并不是专门来见你的。”徐羲彦冷声道，然后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把伞拿着，赶紧离开这里，去附近的酒店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

“你在关心我吗？”陆徎没有接过徐羲彦手中的伞，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缓慢走到对方的伞下，强忍住不甘，声音带着明显的委屈：“现在……你真的想让我离开吗？”

“……”徐羲彦知道，陆徎话中所谓的“离开”和自己所说的“离开”是不同的意义，所以他迟疑了，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陆徎上前一步，紧紧靠近：“如果你现在亲口让我离开你，我不会纠缠……我只想听你亲口说，而不是含糊其辞、犹豫不决、踌躇不前……也不要用合约已经结束了来欺骗自己，你明明就对我——”

“请你——”徐羲彦冷声打断陆徎，抬眸直视着眼眶泛红的对方，一字一句道，“彻底从我身边离开吧，满意了吗？”

话音冰冷的落下，陆徎唇角的笑意立马黯淡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太过难过，他嘴角都不可抑制地抖动着，表情瞬间凝滞的脸上，好像一瞬之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良久之后，他终于再次哭笑出声：“这场秋雨真凉啊……”

“你知道彻底离开是什么意思吗？”陆徎后退着从伞下离开，用平稳的口吻解释道，“也许一开始只是退后两步，但很快或许便是——”

陆徎说着便开始不受自我控制一样往后倒去，徐羲彦发觉之际，连忙扔掉手中的伞，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襟：“你疯了吗？”

用力将人拽了回来，徐羲彦瞬间松了口气。

陆徎伏在徐羲彦的肩上，气若游丝低声说道：“徐羲彦，喜欢上一个男人就这么让你不敢面对吗？喜欢上我……你就这么不想承认吗？为什么……”

听着陆徎这些话，徐羲彦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否认道：“我喜欢你？？你疯了吗？你发烧了……去医院吧……”

陆徎突然欣喜地笑了起来，因为这个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无法忘怀的男人，这个他追了很久才靠近的男人，现在这一刻，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那是在担心自己啊……

“……”不断下坠的雨珠打在他们的身上，陆徎已经分不清楚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了，他只觉得额头上那双手冰冰的，全身却又无比的炙热，脑子也变得不清醒起来。

“彻底离开的意思……你真的明白吗？”陆徎语气模糊道，“听你那么说，我真的很难受，就好像……就好像心脏缺了一块一样……这样的伤疤……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吧……”

“你是傻瓜吗？”徐羲彦无可奈何地任由陆徎靠在自己肩上说着这些胡话，“明明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收回那句话好吗？”陆徎耍赖一般这样说着。

“别说这些了，你现在需要去医院，来，起来，我送你去医院。”徐羲彦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正要弯腰去捡伞，就被一直有力的手阻拦了。

下一瞬，他感到脖子后边一紧，紧接着，领带被用力一拽，人也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然后猝不及防，便被吻住了。

冰凉的嘴唇，却带着猛烈的爱意。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

偏偏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