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血腥的狂欢，声势浩大，

借奴隶之手杀戮奴隶，

我们听命于天上的圣母，一败涂地。”[1]

126

“不知道。”艾伦机械地转动脑袋，看向安格斯，“所以你现在要怎样？你要抓我吗？还是跟着我等找到基斯把他抓走？”

“我必须完成任务。上个任务我没有完成就已经接受惩罚了，这个任务如果再失利，我就得去死。”安格斯沙哑地说，“我跟你走，但是……请快些，毕琳达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捂着喉咙缓慢起身。

这时车身剧烈摇晃了一下。从车顶窟窿处突然跳下一个身影，稳稳落地。紧接着是男人温文尔雅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先前在大学图书馆门前见到的男人似鬼魅般出现在眼前，惊得一边的查德不由摸上自己的枪。过分时尚的枫叶红套西与此刻的场景格格不入。

“该死的，又是一个实验体。”查德咕哝了一声。

“早上好，各位。”科尔温微微一笑。

艾伦现在没有任何精神和耐心去跟新人物打交道，但科尔温已经自顾自走到安格斯身旁，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他：“你的活干得真不怎么样。”

“不需要你来评价我。”安格斯费力别过头去。

“研究员们都快发狂了，如果基斯再找不到，我们恐怕就没有机会出城了。”科尔温指出这一残酷事实，“我是来给你擦屁股的。”

他说着，原本想轻拍一下安格斯的肩膀，但看到他浑身血污实在有碍观瞻，又把手收了回去，从善如流地走向艾伦：“嗨，艾伦。”

可惜艾伦只来得及听到前面一个单词，下一秒他的身体突然漂浮至半空，电车的门猛然从内向外掀开，艾伦就这么飞似的蹿了出去——至少在现场所有人看来，这个场景是这样的。

变数来得太快，科尔温呆了一瞬，他第一反应是带着一脸见鬼的表情扭头看安格斯。后者完全不意外地耸耸肩：“你没发现这里少个家伙么？海曼的新技能有点多。”

“哦，狗屎，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优雅的科尔温难得吐出一句脏话，甩下一车人群，跟着追了出去。

电车里风声大作，噪音吵得人耳膜鼓噪。不明就里的斯隆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看到安格斯步履蹒跚地扶着座椅靠背，挪到大开的车门边。他抬眼望去，这里满地狼藉。机器蚂蚁尸体在一旁堆得像小山似的，车尾地上是巨蟒流了一地的血，那血蜿蜒与亚尔林的血混在一起，几乎浸透了他的躯体。

安格斯愣了愣，又走上前去，一弯腰，将亚尔林血淋淋的遗体扛在肩上。然后看向剩下的两个人类：“那么，再见了，查德，斯隆。如果还有机会……”

他挥了挥手，没说完，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给你们念一念我最新的诗作。

127

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漆黑的通道内，偶尔闪过的一抹荧光绿大概是安全出口标识，可艾伦只能感觉到耳边嗡嗡的风声。他感觉到自己在以非人的速度前行，但是进入了另一条岔路。

身后是呼啸着远去的电车。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攀爬时的动静——但那也不是他的。

“海曼，我们去哪儿？为什么跳车？”他心里有一万个问题，但眼下只能拣最要紧的问。

“基斯……”海曼的声音不像他的动作那样平稳。

因为隐身的缘故，他看不见海曼的动作，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把自己和他牢牢固定在墙壁上还能走得如此飞快平稳的。但他很清楚海曼并没有完全挺过恢复期，他身上有非常非常多的伤口。但即便如此，海曼以胳膊搂着他时，轻柔又体贴地避开了他断裂的肋部，腹部还在渗液的窟窿，甚至于海曼悉心多加了两道触手在他肩部和腰部来做支撑。

艾伦的心难以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终于要见到基斯了吗？

就在此刻，海曼突然移开了支撑他的那些触手，加快了速度。

“你甩不掉我的。”一个幽灵般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激得艾伦后背寒毛直竖。科尔温紧随其后，追赶着两人，几乎已经快要贴上来。

海曼没有说话，从墙壁上一跃而下，开始在地面上狂奔，卷起一片烟尘。与此同时，艾伦注意到前方出现了小小的光点，渐渐地，那光点越来越大，那是出口！

“跑！海曼，快点跑！”艾伦狂喜大叫。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科尔温的指尖挨到艾伦的前一秒，他突然被一股蛮力撞飞。这一档口，艾伦已经一溜烟钻入了那光点，再不见踪影。

科尔温顺势在地上撑住，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不速之客。

“9757号，你要干什么？”他不满地眯起眼睛。

“不干什么，你挡我的路了。”安格斯调整了下姿势，将亚尔林公主抱在怀里，碰了碰他连接脆弱的脖颈，不由得皱起眉。他承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颠簸，如果不再采取点什么措施，趁早脑袋和身体就要分家。

科尔温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毕琳达说很久没你的消息了，怎么回事？”

“没怎么，正常执行任务而已。要不是你，我早把他们如期送到了。”

“你没做好，毕琳达很生气，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科尔温活动一下手腕关节，“随便你好了，现在我要去追目标了。再见。”

“科尔温！”

科尔温忍不住回望他一眼。实验体之间很少互相喊昵称，只有研究员才会偶尔这样称呼他们。在他看来，这是跟人类交流时专属的方式，安格斯像吃错药了：“怎么？”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并非天生如此，也许从前是个人类。”

“我们每个实验体都是从人类的生殖细胞开始的，但那又怎么了？这并不妨碍我们是二等人造生命，而人类是自然孕育的结果。”

安格斯在低头时，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科尔温……我想成为人类，真正的人类。”

“得了吧，9757号，你在实验体当中都不是拔尖的，凭什么呢？”科尔温无情地嘲笑道，“毕琳达把你丢在这里，还不是因为她不看好你，也不觉得你值得带走。”

他说完作势就要去追，但再次被瞬间堵在前面的安格斯挡住。

“那你呢？科尔温，你不也是被留下的那个吗？”

“我是自愿留下的。”科尔温毫不犹豫道，“我的管理员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可是莫尔博士，他们都说他是个疯子……”

“他不是疯子。”科尔温坚决打断他，不客气地瞪着对方，“你如果对我的管理员有任何不尊重的地方，我不介意在这里跟你打一架。”

“……但愿他值得你这样对待。”安格斯轻声嘀咕。

等他再回过神来，科尔温已经跑远了。他连忙跟上。

128

这处出口十分偏僻，一出来就看到荆棘杂草密布。他们处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处，不远处有一条河，河水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河道很宽阔。艾伦猜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绿河。

海曼没敢停顿，他撞开那些荆棘丛，将艾伦护在怀中，一个劲儿地狂奔。

“我们什么时候停下？基斯在哪里？”

海曼依旧没吭声，但他的喘息声很粗，听上去快要声嘶力竭。艾伦都在替他难受。

“那儿。”他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隐身状态，迟疑着慢慢恢复。艾伦终于看清了他手指的方向。远处低矮房屋稀稀拉拉，但其他地方依旧是丛林一片，所以那大概是市中心的位置。

但很快艾伦注意到他身上的血窟窿，像迷彩服的花纹那样随意又到处都是，虽然已经不再怎么大幅度流血，但依旧十分吓人。先前那些奇怪的触手被他隐藏了起来，因而他的人形身躯显得格外正常，除了这些可怖的伤势。

“海曼，你还好吗？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跑。”艾伦挣扎着要下来，不小心触动到肋部的断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海曼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空气中的寒冷变得又干又锋利。艾伦忽然没来由地想，似乎是快到新年了。这个圣诞节不知道是哪天过去的，没有顶端带北极星的圣诞树，也没有可爱的红色袜子和驯鹿，反而他没少跟基督似的受难。

“艾伦，我昨天，又做梦了。”

他们迎着晨光在荒原里急速前行，但在奔跑时，海曼突然开口。

“什么梦？”

“我想，我一直以来梦见的，并不是我自己。而是基斯。我梦见……我变成了他。小时候的他。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我自己。”

“你怎么会梦见他？”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想象的。”

艾伦若有所思，他低声道：“我也想他，我也梦到过他，可我依旧是我，他依旧是他。”

“艾伦。”

“怎么了？”

“又有东西过来了，我可能，得先把你放下。”海曼应声而动，转瞬间艾伦的屁股已经挨着草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早一看昨天这章定错时间了，定成今天18点了（捂脸哭，抱歉，我已经尽快发出了

今天下午18点还有一章才是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