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机器蚂蚁们还在等待最终指示，但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毕琳达的嘴巴被一把捂住。只见她身体似乎骤然被松开禁锢，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喉管上出现一道自下而上的口子，血水飞溅！

这下她彻底说不出话来。巨大的痛苦使她面目狰狞，手忙脚乱地护住自己的喉咙。艾伦连忙低声对身后道：“那些蚂蚁，可以试试砍它们触须，我敢打赌那是个关键部位。”

下一刻，她的头颅不受控制地朝反方向转动，这下转动实在太剧烈了，以至于脆弱的脖子像麻花似的被扭断，即刻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机器蚂蚁们大概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事情——领头人毫无征兆地被杀。所以它们惊呆了，面面相觑，愣在原地，似乎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它们互相碰碰触须，又转过头来谨慎地看着这群人类，但谁也不肯率先打破这种僵持。

艾伦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撬棍一下将伸在最前面的两根触须砸进车厢地面。这个动作太迅猛，借住重力与惯性，力道又太大，那两根触须被截断得很干脆。看惯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艾伦，这样暴力的艾伦也惊得整个人类小队倒抽一口气。

好些机器蚂蚁反射性后退，而那只失去触须的机器蚂蚁开始像没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它头上的单眼和复眼仿佛摆设，在十几厘米外就完全失去了意义。它惊慌失措，试图靠近旁边的同伴，被无情地一脚踹翻在地。

“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斯隆的口气听上去不太好。

“洗礼计划的附加产物。”查德答，“我想这应该是追踪武器中的一种，你应该庆幸他们没派机器狗来……老天，那才是真正的凶器。”

与此同时，海曼终于现身，他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此刻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虚汗。看不出具体哪里受伤了，但状态不是很好。

艾伦无暇顾及这么多，他用变了调的嗓子大喊：“趁现在！冲啊，伙计们！”

于是三个人和一个实验体像蜜蜂撞入牛奶布丁那样一头栽入蚁群。

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冲进去的，艾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无所畏惧。再惨又能怎么样呢？大不了跟基斯一起死在这里。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毕竟活下来的理由也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他像疯了似的把撬棍挥舞得虎虎生风，在蚂蚁用健壮的大鄂夹到他之前，收割它们的触须。说实话，那些仿生触须柔韧异常，并不是那么容易割断的，他第一次砸断不过是幸运罢了。但好在那些蚂蚁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它们大概是知道这位是目标人物，并不能真的上手爆揍。

其他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钢铁锻造的鄂部与口器在切割和咀嚼上非常实用，况且还有两只会飞的家伙。它们刀片似的翅膀能迅速切断任何它们想要切断的东西。大家将失去触须的废蚁们踢回蚁群给它们捣乱，然后忙着抵抗那些来自大鄂与口器的撕咬。很快他们身上开始挂彩。

“该死的！”斯隆被一只大鄂钳住了小腿，血流如注。他试图蹬掉它，但又被另一只咬住了枪管。

“枕着别动！”查德不由分说将枪口塞进他腿边的那只口器中，一枪朝上鄂方向干脆崩掉。斯隆则费力踹开咬他枪管的那只。

艾伦连忙挡在他们身前，挥舞撬棍企图吓跑它们。果然机器蚂蚁们见到是他，迟疑着不敢正面攻击。

“艾伦，不要这样做！”海曼一面喊，一面以蛮力冲撞这些蚁群，将他们像罐头里的沙丁鱼那样死死地挤在一起。一下又一下，电车铁皮一侧逐渐变形，有相当一部分机器蚂蚁似乎被撞晕了，但也有个别愤怒的个体终于受不了了，它爬到蚁群上方，开始自复眼处射出那道熟悉的红色激光束，瞄准海曼。

“小心，它要射击！”艾伦见状飞扑到海曼身前，他已经习惯这样当人肉盾牌。

但这样一幕几乎将海曼吓坏，他的心跳迅速飙升，与之同样飙升的还有肾上腺素。

虽然理智上知道蚂蚁不会射击艾伦，他这样保护自己非常讨巧，但这与海曼的处事原则严重违背——将艾伦暴露于枪口的危险之下，哪怕只是一点擦枪走火的风险。他毫不犹豫抱住艾伦反身背对机器蚂蚁，反而给予了机器蚂蚁一个足够充分的开枪理由。

只见它的口器微向上抬，子弹冲出形成气流，又飞速钻入海曼的背部形成冲击。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海曼带着怀中的男人往前扑倒在地。他一声也没哼，慌忙起身查看艾伦，确定他身上完好的下一瞬，触手突然自艾伦脚踝处贴上来，将他轻轻一抛扔到车厢后侧的查德和斯隆身边。

“你这个笨蛋！”在艾伦巨大的咆哮声中，海曼已经再度回身，独自面向整个蚁群。

“他要干什么？”斯隆的声音里已经出现了一丝惊恐。

“找死。”艾伦绝望地说。

一个先例打开，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点同时落到海曼身上，几乎覆盖了他周身的每一处。

艾伦来不及擦掉头上的汗，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往前冲。

查德一把拽住他手腕：“你要干什么？”

“找死。”艾伦平静地说，用力甩开他。

“我向上帝发誓！”他激烈的声音几乎要穿透整个车厢，“海曼，你得相信我！我们不需要这样野蛮地解决问题，激怒这些蚂蚁没好处！”

“不能拿你冒险！”海曼大声说，他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睛看向艾伦，里面写满了悲伤，“艾伦，你要好好活着。”

车厢里这一幕显得分外滑稽。

车尾的人类，有两个以座位为掩护，举枪对着前面，仿佛在战壕的士兵。过道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都是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炮火全部集中于前者，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后者身上。

车厢中央的位置，数只失去了触须的机器蚂蚁漫无目的地团团转着，像无助的丧尸，不时被蚁群一脚踢得更远了些。而蚁群，蚁群一副剑拔弩张之势，但群龙无首，一会儿看看海曼，一会儿看看艾伦。

变数发生在这一刻。

海曼突然仰天长啸，声音越来越尖，刺耳的声音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人类都不由自主捂住耳朵，音波在空气中如同涟漪一圈圈散开，蚂蚁们惊惶地环顾四周，但很快它们发现更不对劲的情况。明明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再发生，但自己动不了了。

同样动不了的还有艾伦，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感觉到触手捆绑的力道。

“海曼哪儿去了？”斯隆问。

查德耸耸肩。

“海曼……”艾伦绝望地俯下身，去拽看不见的触手，“不要做傻事，海曼。”

蚂蚁们身上如同覆盖了一层透明的角质薄膜，整个蚁群因为聚集在一处，像被保鲜膜一并打包了那般，紧紧裹在一起。

那层薄膜以一种无可避免的力道还在往内压缩。渐渐地，不少机器蚂蚁开始受压变形，惊恐之下，走火声四起，穿过那层薄膜后就会打出一个血窟窿，但穿透而出的子弹再也不俱威力，轻轻落到地上，竟没有打伤任何一人。

有蚂蚁试图啃咬那处血窟窿，但无济于事。很快窟窿上又生出一层薄膜，仅留下血液残迹证明那里曾有伤口。随着枪声四起，那薄膜收紧的力道持续着，从未停止，从未退缩。

每次枪声响起，艾伦都能感觉手中的触手轻微地抽搐一下。

接下来的场景越来越诡异。蚁群被挤压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能听到它们无声的尖叫。不断有噗噗的沉闷声响传来，继而是少量的白色液体爆出，艾伦猜测那是因为他们的大脑爆浆了。那些蚂蚁渐渐不再有动作，偶尔有蠕动的肢体在徒劳挣扎，命运是被挤成一团——5分钟后，它们彻底成了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废铜烂铁。

薄膜也是在那一刻消失的。证据就是，那团废铜烂铁上，有一节断肢掉了下来。

艾伦的脚腕上突然一松。

“海曼！”艾伦扑过去，踢开身前碍事的迷路蚂蚁，蹲在地上四处摸索。然而什么都没有，地上黏黏糊糊，到处都是机器蚂蚁的脑浆，他摸不到那熟悉的柔软之中裹挟着钢铁的躯体。

“海曼！”电车里回响着他惊惶的叫声。

124

科尔温停下脚步。

在黑漆漆的毫无光亮的地下通道里，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但朦朦胧胧的，不太确定。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虚拟坐标和行进路线。他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这时博士的讯息再度传来。

他一边快速行进一边点开了通话界面：“博士。”

没想到这次是三方通话，界面上除了博士，还出现了毕琳达。于是他礼貌地同她打招呼：“嗨，毕琳达，你好吗？”

“不，不好，差极了。”毕琳达的脸色很臭，完全没有以往的冷静与优雅，“9757号，也就是安格斯的身体，现在好像有点问题。他情绪波动很大，而且身体不太听使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离普通人类太近也许就有这样的副作用。”科尔温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毕竟他们的喜怒哀乐很鲜明，也许很容易传染……”

“那些都不重要，”博士打断了他，转而问毕琳达，“所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还派出了一小队蚁群，但刚才已经接收不到信号了……不得不承认，0210号现在的能力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似乎已经逼近五阶水平了。”

“一个准五阶实验体，和三个人类。科尔温，你有把握吗？”博士惊疑不定。

科尔温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我想确认一下，安格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能帮上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