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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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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脏六腑的感觉归位,余照在医疗器械发出的滴答轻响中睁眼,骤然被白炽灯的光线刺到眼睛,眼周的肌肉痉挛一片,又逐渐抚平褶皱,缓缓闭上。

她从未觉得粗重呼吸声如此悦耳。

“圆圆。”

妈妈总是梳得整齐、用素净花夹盘起的头发凌乱几分,满脸泫然欲泣。

“家里怎么了?为什么起那么大的火啊?还有...盛寻怎么在咱们家呢?”

余照缓慢眨眼睛,是啊,盛寻呢?

她咬住牙,扭零件生锈似的脖子,看隔壁病床,帘子挡得严严实实,林美珍了然开口:“盛寻不在那儿。”

“你们俩碰火了吗?你胳膊还有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她几不可查地摇头,想要张嘴说话,却被氧气管里的饱满氧气呛一下,音调怪得不成句,摸索一阵,才找到戴着氧气管说话的诀窍,艰难开口。

“牛翠英。”

“在家门口,把我勒晕了。”

“她想烧死我。”

“牛翠英是?”

“盛寻,盛寻原来的妈。”

“这都什么事儿啊。”林美珍眼角渗出愤怒不甘的眼泪,“冤有头债有主,怎么报复到咱们头上?”

即使余照醒来,拧起的眉头也没一丝放松的余飞跃握住妻子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到病床外说悄悄话,林美珍抹一把脸,激动地跟着走出去。

隔一会儿,只有余飞跃独自回来。

他将唉声叹气留在走廊,神情复杂地坐在床边小凳,握住点滴管试探温度,又给余照露在外的手背搓搓。

“吓着了吧?”

“嗯。”

“我跟你妈也吓得不轻,楼下你孙姨给我们俩打电话,上来就一句,完了,你们家着火了,孩子在没在家?”

“你妈当时就不行了,手里的东西全扔了,我们俩来医院的路上,都是我扶着她来的,她腿软,走不了道。”

“咱们家....”

听到余照问家里的情况,余飞跃宽厚手掌搓搓脸,神情是余照从未见过的疲态与茫然。

“不知道呢,我跟你妈直接来医院找你了,家里那边让你大姨和大姨夫去帮着瞧瞧,看看有啥东西能要,帮咱搬出来。”

那一瞬间,有块巨石从天而降,压在余照的心口,何止不能喘气,她甚至想把自己砸进地缝里。

“那盛寻呢?”

余飞跃迟疑:“盛寻..比你稍微严重点,你就先别关注他了,安心养着,本来肺就不好,得多注意。”

不能接受似的,她眼睛都不眨,执拗问:“他怎么了?”

瞧爸爸不想说的神情,余照干脆撑起身体,打算自己去找,余飞跃连忙将她的肩摁回病床。

“说是,盛寻后背有一片烧伤,消防的人说着火的时候,咱们家的衣柜门掉了,砸在他身上。”

余飞跃不解:“我就纳闷,柜门烧掉怎么还能砸在他后背上呢?”

可余照滞涩晕眩的脑袋立刻想起,盛寻跪在地上直起身,将自己紧紧抱住的那几秒。

她瞬间头皮发麻,心脏停跳。

书桌和衣柜挨着,如果...如果衣柜门真的爆燃掉下来,只会迎面砸向被绑在书桌凳腿上的自己。

她难以置信,痛苦地摇摇头。

“是我,是我。”

先是父母,再是来了解情况的警察,最后是来探望的大姨一家,谈话耗尽她的体力。

后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她闻到一阵馨香,茫然望向病床边,再次感慨盛寻长得好像妈妈。

“小余,你没事儿就好。”

“盛寻呢?”

谢淑梅保养得当的脸庞苦涩一点:“他也没事。”

“我听说他后背有烧伤。”

“放心吧,不会要他的命,就是疼一点。”她偏过头去快速抹眼泪,“送来的时候已经窒息了才是最吓人的,你们俩很幸运,火刚起来就被对面的邻居看见了,打了火警电话,要是再晚一点。”

“再晚一点,我就见不到他了。”

*

分不清是几点,她悄无声息坐起,看窗外的晨光微熹,在爸爸的轻轻鼾声里拔下塞进鼻子的氧气管,略不适应地头重脚轻爬下床。

走廊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看向尽头的电子屏,凌晨五点,在这大多人都沉浸在睡梦里的时间,忧愁才从她眼底慢慢浮现。

余照脚步虚浮往前走,遇到门就往里面张望一阵,走到没力气,腿肚打颤,甚至绕不回自己的病房,她的脚步才在一间门外停下来。

是个单人间,谢淑梅正伏在病床边浅浅瞌睡着。

盛寻是趴着睡的,伤口都在背上,清过创,此刻随着呼吸,氧气面罩会浮现一层薄雾,带着奄奄一息的脆弱,扑面而来的生命力流逝之感。

氧气都被抽走,窒息再次占据她全身,余照捂着心口哆嗦着倚在墙上。

盛寻该有多疼啊,她不敢想。

心痛到极致,眼泪早已派不上用场,心如刀割不再是形容词,她的胸腔里正跳动着一颗真实的、具象的、正流血的心脏。

墙壁的温度传到她身上,冰得她作呕。

急匆匆来找她的妈妈依旧是昨天的模样,衣服都没换,她也踮脚望望病房里,拉余照的衣服袖子,声音轻轻。

“跟我走。”

母女两个七拐八拐走到走廊僻静角落,余照坐在蓝色塑料椅上,瞬间背就弯了下去。

“我昨天问了,说牛翠英提前放出来的,恐怕是你去昌平街那个补课班,看到你想起来有仇,所以要报复你。”

“她人呢?”

“早就跑了。”林美珍抱着胳膊没好气,“放完火就跑了,调监控说她已经出了市区,不知道藏哪儿去。”

“她是不是有毛病啊?她不报复盛寻,跑来报复你干什么?咱们家的房子彻底不能要了,家里那点东西也都该没的没,该烧的烧,我跟你爸花半辈子经营的家,现在就剩下几面黑墙。”

余照急促喘一口气:“都怪我,对不起。”

“行了吧。”妈妈扭头看窗外,快速眨眨眼,“你要是没了,那我跟你爸才是真的哭都没地方哭。”

“好歹你全须全尾的,没受伤,我们俩就该去烧高香。”

这全须全尾四个字戳了余照的痛点,她摊开手看掌心纹路,另一只手死死摁着自己的指腹。

“盛寻是替我挡的,门板要是倒下来,只会砸到我,是替我...替我...”

低垂着头,陷在情绪的深海里,没有哭却痛彻心扉的模样使林美珍看不过去,她手指推一下余照的头,将她推得偏过头去,又缓慢回正。

“失心疯。”

余照没听到一样,察觉到妈妈在她身边坐下,她像是寻求妈妈安慰的小动物,钻到妈妈怀里不说话。

林美珍叹一口气,不断顺她的背。

“正好没有别人在这,我也想跟你说说盛寻的事儿。”

“敢在那么大的火里进去找你,这世界上除了我跟你爸,也就是他了,难得。”

察觉到肩上的炙热温度,林美珍极力仰头望天花板,忍住动容。

“你小学初中,都乖乖的,从来不让我跟你爸操心,谁都说我命好。”

“但是,自从你上高中,让我觉得陌生,我现在想,可能是因为我的孩子把心都挂在别人身上,所以我才陌生。”

“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跑到同学家去跟人家妈打起来了,我都不敢相信,谁不知道我闺女是文文静静的小女生?我说不可能。”

“你说你管他的事儿,管到现在这个程度,你后不后悔?”余照的抽噎让她叹口气,“你清醒点吧。”

“瞧瞧盛寻,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清醒不过来呢,我说句难听的,你们俩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早恋了,这是孽缘,纠缠下去,早晚得死一个才罢休。”

“他那个人贩子的妈跑了,以后偷偷回来继续报复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跟你爸商量了,与其咱们家什么都不剩了,干脆搬到汇江去,给你转学。”

余照用手背抹下巴,呆愣瞧妈妈。

“你怎么这个眼神?你想看盛寻死,是吗?”

林美珍严肃:“还是说,你觉得他能24小时保护你,在你有危险的时候随叫随到?他福大命大不管受什么伤都能活下来?”

“只要你还在这,他就会一直来这找你,哪天他自己遇到牛翠英呢?你想过这些吗?”

“再说何止一个牛翠英,他爸叫什么?他爸恨不恨他?”

“我要是你,我就让他以后离清河这个城市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余照捏紧领口:“可是...”

林美珍指着病房的方向:“你们俩现在这情况,要是还纠纠缠缠的,那我只能说一句自私,你想过盛寻妈妈吗?”

“她丢了十几年找回来的孩子,要是因为你死了,她得受多大的打击?你承担得起吗?”

“我呢?”林美珍拍心口,眼泪瞬间扑簌簌往下落,“你考虑过我吗?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我是为了让你用自己去挡火的?你宁可自己先烧死都得把他挡身后,谁听了不说你一句神经病。”

余照将脸埋在胳膊肘里不出声。

妈妈离开前,只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为了你们俩的命,除了彻底断了,没别的路。”

十天而已,把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去都抹消掉,她呆呆想,要是能预知该多好,他们再努力一点的话,可以战胜命运留住对方吗?

又或许,分开正是因为他们太在乎对方,如果在意少一点,愿意牺牲的决心浅一些,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绝望的尽头是麻木。

正巧在病房门口遇到出来打水的谢淑梅,她眼睛里都是血丝,看到余照勉强地牵起嘴角笑一下,想上来扶她。

“我没事儿,阿姨。”

“我随便看看。”

谢淑梅晃晃手里的水壶:“那你进去坐着,我去打水。”

“阿姨,盛寻的手机在你手里吗?”

谢淑梅摸摸兜,又快步走进病房,将盛寻的手机塞在她手里。

她忍着压抑,慢慢用自己的生日解锁,密码锁应声而开,谢淑梅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安心去说话。

房间里嘀嗒作响,凑近还能听到盛寻费力的呼吸声。

余照扳着凳子坐到他的面前,将他从头发丝看到手指,目光移到背上的块块纱布时,泪光闪烁,慢慢地伸手抚摸他的头顶。

皮肤滚烫,他依旧留在那场大火里似的,本来以为他不会醒,没想到他睫毛颤了颤,慢吞吞睁开一点缝隙,看样子并不清醒。

余照的手一顿,继续摸他的额发,轻轻念叨。

“你要快点好起来。”

他趴着,左手在身前,此刻缓慢颤抖地伸了出来,余照会意,伸手握住,他连反应都是慢吞吞的,在氧气面罩下咧嘴,看样子是想朝她笑。

余照打开他的手机录音机,放在他们之间。

“盛寻,你是不是傻子啊?一般人看到起火了都会离远点,你这种傻子怎么还冲进来?”

“我今天脑袋不太灵光,我觉得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后遗症,我好像傻了。”她笑起来,“你现在看着好像也不聪明。”

“你可别傻了呀,本来就够呆了。”

嗓子疼,她微微咳嗽。

“我有好多的话想跟你说,好多好多,但是我又想,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对吧?”

都没什么力气,余照低头瞧一眼纠缠在一起的手,强行压住平稳声线。

“你跟我表白,我还没告诉你答案呢。”

盛寻的手心微微收拢,心跳同频,这动作是他能做出来的极限。

“我认真想过,我觉得咱们不合适,所以我不会答应你。”

“之前你总说,我吵架了就不理你,那这次我可是好好跟你讲了,你不能再说我冷暴力。”

余照将他眉间泛起的涟漪抚平:“别皱眉,皱眉很丑。”

“这次我可是好好跟你说再见了,盛寻。”

“我累了。”

她叹了口气:“自从遇见你...”

她不再看盛寻的脸,而是低头看自己的拖鞋,仿佛不对着他说这话就伤害不到他似的,带着一种逃避心理。

“遇见了你,我每天都操心,以前要想着你吃得饱穿得暖。后来你回家,又要哄着你,看着你学习,还要时刻盯着你怕你喜欢别人,我好累。”

“现在更可怕了,有人想报复你,甚至报复到我头上。你说,如果我预知有一天会因为你被活活烧死,那我还会喜欢你吗?真的难说。”

“我想好好活着,我还有很多年未来,不想因为你过得提心吊胆。”

她瞧一眼自己被越攥越紧的手。

“我就是这样自私,我只在意我自己,在意我爸妈,任何会威胁到我家的风险我都要避开,今天是报复我,明天殃及我家里人怎么办?那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咱们,咱们就当没缘分吧。”

盛寻的脸因为高烧红意快要窜出皮肤,他就那样死死盯着她,急促地喘气,似乎是想说什么。

“盛寻,以后你好好的,别再来这了,就在父母身边做个乖乖的儿子,听他们的话,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她苦笑:“没有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未来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你会再遇见..喜欢的人,我就是一个在你生命里短暂出现的路人。”

过客而已,不必为此伤怀。

“以后别来了,我家会搬到别的地方去,我也会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换掉,就算是朋友,都不会给新的。”

盛寻的眼角渗出泪来,疲惫闭上,省下的力气都汇集去手掌,将余照的手都捏红了。

她将手机关掉放在床头,轻轻覆上他的手推开。

“到此为止。”

余照僵硬着脸走出门,谢淑梅抱着水瓶一脸复杂。

“阿姨,我刚才录音了,他以后不听话,你就给他听。”

“如果...如果还有用。”

她又补充,一脸落寞地往前走。

病房里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从病床上摔下来,连带着一阵器具撞击的当啷当啷,吓得谢淑梅连忙跑进去。

余照没有回头,快步回自己的病房,眼睛都不眨呆呆向林美珍说:“快走,快出院,再不走我要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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