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柳逸曾经也跟艾净亭说过类似的话，让艾净亭给我一个机会。现在看来，我俩确实很相像，连为朋友出头的说辞都一样。

欧阳医生笑着，看着我，“那个时候，莫染的神色极其郑重，语气也冷静，完全不像一个喝醉的人。她甚至还表示，这些话，她作为一个外人，其实没什么立场讲。”

她又转头看着柳逸，“但是作为你的朋友，她也知道，以你一遇见我，就笨嘴拙舌的性子，可能这辈子都讲不出这些话，肯定会憋出内伤的。所以她说，尽管冒失，又不合常理，她还是想替你说话。字字句句都不公正，全是私心。因为哪怕你喜欢我，她也不想看到你在一段感情中卑微到尘埃，又或者是强颜欢笑，那就不是她认识的你了，她会心疼的。”

我看到柳逸的眼眶红了，她低着头，正悄悄的抹着眼泪。而艾净亭的手拉着我的，轻轻抚摸着我掌心，似在给我力量。

欧阳医生也发现柳逸哭了，她伸手环着柳逸的腰，好让柳逸能把脸藏在她颈窝那，而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冷冰冰的，

“莫染的确是个好说客，知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说，她不能左右我的判断，也无法干涉你的心动。而咱们这些大人，别扭又矛盾，明明渴望爱情，又害怕受伤。还会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爱一个人就是要小心翼翼的保护对方。那这孩子气话就由她说出口，她告诉你要勇敢，不要错过我。也想跟我说，如果你已经鼓起勇气朝我走了99步，我能不能向你迈进一步，一步就好。有些话，只要我问出口，就会发现你对我从不设防。而两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总比一个人好。”

欧阳医生笑着，看着我，那话却还是对柳逸说的，“莫染竟然还质问我，是不是个胆小鬼。抵挡不了你的真诚，所以麻痹自己，根本不心动呢？”

啊……这话当时我好像是说过，有那么一丝印象。因为说完后，我莫名其妙觉得车里特别冷，还以为开冷气了。而欧阳医生看向我的眼神，更没有一丝温度，但是眼底却慌乱。而这种眼神，我在艾净亭身上也看到过。

莫名其妙的……一语双关了。

我抬头看看艾净亭，她低头看看我，那神色也有几分歉意，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之前的事儿。我蹭起身子，亲了一下她唇角，她愣了一下，嗔了我一眼。

“没事儿，她俩比咱俩还腻歪呢。”我用眼神暗示艾净亭看那边，柳逸整个人窝在欧阳医生怀里，正哼哼唧唧。而欧阳医生那笑意明显，正轻轻拍着她后背，哄着呢。

“你自己说，她说的，是不是比你说的好？”欧阳医生的语气轻柔极了。

“嗯……凑合吧，马马虎虎。”柳逸还嘴硬呢，还知道反问，“你当时怎么回答她的？”

欧阳医生看我一眼，“我怎么可能回答呢，直接开车，把她载回了家，交给了艾净亭。并且跟她说，莫染喝多了，说了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好啊！我这么用心良苦，你居然背后捅刀！”我一脸的痛心疾首，“欧阳，你对的起我么？”

“你当时除了脚步虚浮，眼神还挺镇定的，说话也很有条理。谁知道你是不是假意喝醉，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的呢？”欧阳医生淡淡的斜了我一眼。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么不靠谱吗？我什么时候招你了？”我就不明白。

“不是你不靠谱，是她。”欧阳医生看了柳逸一眼，“你比她还小，没想到，比她靠谱多了。”

这还差不多。

“而且，主要是把你送回家，交给艾净亭的时候，你一看见她就扑过去了，抱着人家不撒手，跟个小狗似的乱蹭，嘴里胡言乱语，我才确定，你确实是喝醉了的。”欧阳医生看着我，“你需要我重复那些对话吗？”

“不用！打住！”我赶紧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欧阳，你这是什么记性？十年前的事儿，一字不落？”

“哦，她智商高，有那个什么……照相式记忆。”柳逸活过来了，红着眼睛补充，“我倒想知道，莫染喝多了，抱着净亭姐说啥。”

照相式记忆……也叫超忆症，一个人被动，无选择性的记住所有发生在她生活里的事，事无巨细。这是种天赋，也是折磨，因为遗忘有事也是人类的一种保护机制。可对于超忆症患者来说，他们却忘不了。

我看着欧阳医生，她笑着看我，“莫染，别那么担心，我已经学会跟这些记忆共存了。”

我也笑笑，“那就好，如果你需要找人聊天，我也是有资格证的。”

她只是笑，而艾净亭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人家有柳逸呢。”

啊对……忘了。

柳逸看看我，又看看欧阳医生，冲我挑了下眉毛，“就是啊，莫小染，你照顾好你家净亭姐就得了，欧阳这有我呢。”

我点点头，“欧阳医生辛苦，白天上班，晚上还得回家带孩子，不容易啊。”

说这，一个抱枕就飞过来砸在我脸上。

“莫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现在你姐姐我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手，没那么废物。”

“嗯……你做完饭，欧阳医生更辛苦，得花双倍时间收拾。”我一本正经的点头，“也不知道，煮个鸡蛋能把锅弄炸了，这是什么天赋。”

柳逸蹦起来要追着掐我，我俩在屋里转圈，说来也是奇怪，我们俩都岁数不小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打打闹闹的，不成体统。

而晚上，艾净亭在厨房帮欧阳医生弄晚饭，我跟柳逸窝在天台，看着夕阳，像我俩原来在学校里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弄到天台的钥匙，说带我上去看星星，但是我一般晚上不出门，所以最多也就看过夕阳，连朝阳都没有。

“小染，谢谢你。”她说，“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浪费多少时间，才能跟欧阳在一起。”

“柳逸，也怪我。”我说，“我要是早生几年，可能你们俩早就成了。”

她跟我肩膀挨着肩膀，像小时候一样，而我脑袋靠在她肩上，她脑袋压在我脑袋上。

“姐，时间过的真快，一晃，我都三十了。”

“你还小，我都快四十了。”她笑。

“你说，也不怪欧阳说咱俩墨迹，对方的事儿吧，都伶牙俐齿的，到自己这就退缩。”我撇撇嘴，“哎，没出息。”

“你比我强多了。”她笑着，看看我，“你一年，我十年，欧阳这是用话点我呢。”

“嗯，你也该骂。”我点点头。

“贫吧你。”她抬了下下巴，一脸不屑。

“这么说来，你跟欧阳，都相爱相杀二十年了，可以啊。”我掰着手指头。

“比这个要久吧，我小时候好像就见过她，之前去她家，她父亲说的。”柳逸思考了一下，“好像过去我们是一个大院的，但是她家比我家早几年搬走。”

“你这故事，说出去谁信？命中注定，豪门纠葛，相爱相杀，恩怨情仇。”我撞她一下，“要不你也提笔，记录记录。”

她笑，“姐姐我是律师，没有你那么闲。再说，我们俩的故事有什么好写的。我又不跟你似的，会甜言蜜语。而欧阳，冰块一个，也不像净亭姐那么温柔。这故事写了，一点也不浪漫。”

“谁知道呢，现在的读者啊，什么口味的都有。我还觉得我跟艾净亭这事儿，这么流水账，没人会看呢，不也还可以。”我看着夕阳，悠悠道，“都说恋爱啊，还是看别人谈才甜蜜，这不就是写书人存在的意义嘛。”

她一脸坏笑，“我要把这话告诉净亭姐，你说跟她在一起不甜。”

“你丫就缺德吧，曲解我的话，这是不是你们做律师的条件反射啊。”我瞪她一眼。

“不识逗。”她笑。

艾净亭说，我跟柳逸的关系，不是爱情，又在亲情之上，还挺贴切的。就像……她帮我干了很多事儿，我却不会特意长篇大论的感谢她。而她对我，也说不出那些矫情的话。有点复杂，但也挺简单。我们俩都单纯的希望对方能幸福，能过得好。这点我觉得还挺难得的。

看了会儿夕阳，我跟柳逸自觉的晃下楼吃饭，而欧阳医生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这么多年朋友了，现在的她跟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依旧表情不多，但早就卸下了那些防备和伪装。艾净亭说的没错，其实她俩很像，内心都柔软细腻，很会为另一半着想。

好在，柳逸也没辜负我当年那番没记住的长篇大论，她努力的一步步走向欧阳医生，又真诚的向她敞开心扉，当然，这些事儿我看见的部分都会写。而那些我没看见的，第一人称视角的部分，我得给你们问问，她俩谁愿意答应我的约稿，毕竟她俩的工作真的忙。

饭桌上的菜，一大半是柳逸爱吃的，她跟我口味差不多。而另一半是艾净亭爱吃的，她跟欧阳医生口味差不多。啊对了，你们这群混蛋一直想乱配对，说什么姐姐也喜欢姐姐，我把这条评论拿给她们三个看了，回复如下。

艾净亭说，“年龄不是衡量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标准，这样的判断太笼统了。所以，如果这里的姐姐指的是年纪的话，现在的你也可以被很多人叫姐姐了，也确实有小妹妹追过你，不是吗？而如果姐姐指的是比如长发这种外貌特征，或者气质优雅这种性格特征，那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人喜欢好看的事物，这是天性。而看到两个好看的人在一起，人们会自发的觉得相称，可那只是皮相。

而剥开表皮下的肌理，才是决定两个人是否合适的重点。而生活里充满了细枝末节的琐碎，很难与外人道。而如果姐姐指的是温柔、会照顾人的话，你的心思其实比我细腻，你带给我的感动要远大于我为你做的，只是你不会刻意去写，身边朋友都看得到。而我也很难想象，自己跟不是你的人一起生活。可能也会是平静的温馨的日子，但肯定跟有你不一样。所以姐姐和姐姐的搭配能不能更成功，我不知道。只能从我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自己跟你比较相配，就不考虑别人了。”

欧阳医生说，“一段恋情，需要在三观上契合，生活习惯、经济能力、社会地位上匹配，这是前提。所以这样看来，姐姐和姐姐的搭配有更高的成功几率，前提是上述这些要素都差别不大，但两个人却又不完全相同。因为恐怖谷效应透露出一个真相，那就是人，面对对和自己太过相像又不是自己的物体时，会产生莫大的恐惧感。当另一半与自己极度相像，就像在照镜子，虽然了解，却失去了神秘感，更别提感情中至关重要的新鲜感了。对方的缺点会反射在自己身上，互为镜像，很少有人有能力摆脱这些不平和，会导致分手。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当一个人拥有的越多，越会去衡量是否值得。感情在漫长的生活里不再作为生活的重心，也就是简单理解的，失去了对爱的渴望和勇气。两个都相对理智、成熟的人，反而会因为对自己和他人负责，而花费更久的时间交出真心。而空虚感也可以被转移到工作上，作为代替。所以如果两个人都敞开心扉，基本条件相同，性格互补，那么姐姐与姐姐的搭配，成功率比姐姐跟小孩儿要高。但如何敞开心扉，是个问题。就像我跟柳逸，花费的时间远比你和净亭要久，这也算是成熟的弊端了。”

柳逸说，“莫染，你弄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证明你跟净亭姐最相配，让别人打消了乱点鸳鸯谱的意图吗。我还不了解你，弄的跟正经的学术讨论似的。你要想严谨，我也跟你掰扯掰扯。我们所接过不少离婚案子，什么年龄段的都有，而财富等级各不相同。你看的多了，就会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完美婚姻的定式。两个人不合适，总能挑出毛病来，这事儿不管放在男女，男男还是女女身上都一样。

人就是人，会有痴嗔贪念，脑子里都是泡。现代社会，喜欢是一件很脆弱的事儿，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个更漂亮，更有钱或者更温柔体贴的，防不胜防。而这些搭配，不过是脑子里的幻想。就不说别的，欧阳这冰山，她不配一个我这样热情的，她能给别人一起冻死。而净亭姐如果遇上我，她肯定会委屈，因为我说话直接，没你那么软的心肠。而她俩，就更不可能，能客气到死。所以这种理想化的搭配它之所以不接地气，是因为没考虑现实的因素。当然了，人家会这么问，觉得姐姐和姐姐合适，可能也是出于审美考量，毕竟我们仨好看，你长得差点，跟谁都不太登对。但小染，你的性格肯定是没毛病的。”

“你大爷的柳逸！我砸死你得了。”我想掐死她，“人家这话都挺正经的，怎么就到你这，非得揪着我损呢。”

“你看，说出实情，她急了！”柳逸一个劲儿的笑。

从柳逸家回来，我洗完澡窝在沙发上，枕着艾净亭的腿，问她，我那天喝多了回来，到底抱着她说什么了。我知道艾净亭记性也好，虽然不至于一字不落，但大意不会错。

她看着我，唇角扬起，轻声道，“你说犯错误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回头柳逸媳妇儿没了肯定得来找你算账，让我赶紧收拾包裹，连夜跑。”

“没了……？”我觉得脸上一阵红，真丢人。

“还有，”她笑着，“你说着说着就哭了，说柳逸明明挺好个人，欧阳医生是瞎了眼，看不见。你还说欧阳医生配不上柳逸，一点都配不上。”

“这……”我脸色发白，“这话欧阳医生都听见了？”

艾净亭点点头，“清清楚楚。“

“我还说别的了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没了，随后你就是抱着我，揪都揪不下来，一遍遍问，你是不是我最喜欢的小朋友……”艾净亭眼睛弯弯的，欲言又止。

“然后呢……”我觉得我肯定干了蠢事儿。

“然后？我回答是，”她看着我，“你就眼泪汪汪的看着我，问我你的小红花呢？”

我去……我差点没把舌头咬掉。我平时不撒酒疯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给我小红花了？”我怯怯的问。

“给了啊。”艾净亭笑的狡黠，“我带你去洗了澡，又领着你回屋睡觉。你特别乖，不吵不闹，我就给了你奖励，几朵小红花。”

“你……帮我洗澡了？”我楞楞地看着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没有，你自己洗的。”她一脸认真，“我只是在旁边帮你递了东西，怕你摔倒。”

“真体贴。”我咬着后槽牙，“我那小红花呢？怎么从来没看见。”

“莫染，反正我留了。”她笑，“要不……再给送你几朵？”

“艾姐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正经了。”我往后退了退，看着她。

她倒好，往前逼近，咬着我耳朵，“你是我过门的妻子，跟你，还用正经吗？”

……

我跟你们说，谁求婚，谁娶谁这事儿，还是挺重要的，它决定了一些事情的主导地位。这事儿怎么说呢，很微妙，相当微妙，微妙到不妙。我就因为这个吃了亏，但好在我心眼多，基本能后来居上。但这事儿，就得慢慢再说了。

写点现在的生活，也不过是为了甜你们一下，后面的故事可能还会因为各种契机穿插着讲。你们就乱着看吧，估计也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反正你们就是爱看艾净亭，也喜欢人家柳逸和欧阳医生，我是看出来了。

啧啧，寒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好的写书人，就是能灵活机动的把读者的反馈融入进去，拉近彼此的距离。嗯，我没在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