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出血也没有半分火气的赵虚淡笑着抹开唇角，将血迹一一擦拭干净，好像这种程度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

赵虚无所谓的态度成功使兰斯的神情变得危险，与平时所见不同的黑眸犹如蕴藏巨大的漩涡，薄唇红肿难堪，新鲜的血渍残留唇边，长发散乱在身下，像极了密布的浓烈恶念。

据赵虚对兰斯多年的了解，这家伙铁定生气了。

青山市地下监狱的典狱长是个冷血变态的人，没有犯人有机会见到典狱长愠怒时的模样，因为通常他们仅仅因为无意间的冒犯便从此人间蒸发。情绪在兰斯身上很难体现，极少人才能直观感受到细微的变化，大多数人甚至无法接近兰斯，连为自己求情的可能性都没有。他的表现从来没有真实性可言，只有玩弄、戏谑、残忍，如远在天边的控世神。

而赵虚，落在兰斯手里这么多年之所以还能好好活着，是因为什么？

许刊知道，监狱的大部分监督官都知道，可赵虚不敢知道，他非常有自知之明，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里不断浮出翻腾，却始终不敢见到阳光。

因为他还有软肋，有弱点，有牵挂，有愧疚，有遗憾。

这些东西兰斯统统没有，所以才会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当成游戏，随心所欲地玩弄所有人，包括好人、无辜之人。

周围的同学埋头苦读，一点儿视线不敢挪过来。玩家们则看得目瞪口呆，不用手接住下巴只能等着脱臼。

尤其是扑在心理大师手臂上的奇奇猫，因为震惊到无以复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不得不说，在让人出乎意料这一点上，阿虚已经彻底登峰造极，他想不佩服都不行，完全不知道阿虚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理由是什么，好处是什么。光是想想，奇奇猫便已经觉得脑袋要炸开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膨胀，一点点占据他的脑容量，可等待蚕食的过程中，他又找不出具体原因。

众人沉默间，奇奇猫心里为好友秦羽飞默哀了片刻，似乎秦羽飞喜欢的是个花心又随便的男人，即便秦羽飞赌对了对方的性向，可是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罢，随随便便就能对刚认识一天不到的陌生玩家做这么轻浮的举动，已经丢失了相应的分数。

奇奇猫默默摇头，他并不看好这段暗恋。

要是好友真追到了阿虚，恐怕今后再也逃不出爱情二字的魔爪，必然酸到能开醋厂，成为下一个绿帽子批发商。毕竟，自家好友什么级别，他还是有数的，碰上阿虚，那肯定只有被拿捏的份儿。

“老板。”心理大师松开奇奇猫，跳到赵虚面前：“咱们就是说，他是哪里惹您不高兴了？”

“我不喜欢他的眼睛。”赵虚将兰斯拽起来，架着往教室外面走：“但他却一直盯着我。”

快步跟上的心理大师挠了挠脑袋，心里纳闷得不行，他也没觉得阿虚是个喜欢为难人的啊，怎么偏偏针对来桶威化饼呢？难不成这小子做了什么惹阿虚不快的事情了？

这么一想，心理大师就悟了，他狗腿地上前想要帮赵虚扛人，结果还没碰到兰斯衣袖，就被兰斯斜来的冷冽眼神给吓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一时苦闷不已，人吧，他的确是不想碰的，可是吧，眼睁睁看着老大费力扛人，绝壁不是小弟的作风啊。咬牙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他横下心，眼睛一闭，乖巧的小手就朝兰斯摸去。

谁知刚拽住兰斯的袖子，一阵莫名的寒气从手指光速缠绕上肩膀，再蹿到四肢和脊椎，心理大师脑袋发懵，身体没由地颤抖了下，此刻，就连心窝子都是凉的。

那样的异样出现得非常快，空气中短暂响起骨头碰撞的闷声，心理大师的手被用力挥开，不留情面，果断利落，明显透露出那人极度的厌恶和不耐烦。

“不是吧！biss药还没发挥效果吗？！居然还有力气打人！”心理大师反应过来痛苦地捂住被打肿了的手叽叽尖叫道：“看我待会儿不教训教训你！”

这时，心理大师听见了一声凛冬般的冷嗤。

不轻不重，正是身边的兰斯发出的，那不屑的讥讽尤为刺耳，似是根本没把他当个东西。

这可把心理大师气炸了，他自认不是什么善茬，属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那一类，饶是在煮雨台卖西贝货这么长时间，也摆平了不少上门比谁声音大的玩家。既然老板要对付这名玩家，那他没理由拦着，况且这人拽得厉害，不好好收拾一下恐怕真不知道花儿为啥那样红。

“阿虚能碰你我们就不行了？你狗眼看人低是不是？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是落在谁手里，你有什么资格狂？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吧？我们随随便便就能把你丢进恶鬼堆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虚咳嗽了两下，示意心理大师噤声，可惜心理大师以为赵虚嗓子不舒服，便自告奋勇争当赵虚的嘴替，嘴巴改造成机关枪突突突不停。

“还有啊，阿虚说你一直看他，你想否认吗？眼珠子长哪儿了？我早就想说了，你从头到尾就跟个变态一样盯着阿虚看，我看你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啊，怎么做这么龌龊的事情？恶心！”

赵虚咳嗽的比之前更大声了，扭头冲心理大师使劲眨眼，心理大师却觉得阿虚是在鼓励自己，如此一个甘愿为大哥冲锋陷阵的小弟，怎能不受到表扬呢？即便是说得口干舌燥，高低也要为自己的义愤填膺鼓个掌。

耷拉着脑袋的兰斯，乌黑的长发遮挡住一半的侧脸，另外一半则清晰呈现在赵虚视线中，这也就导致心理大师错过了关键讯息——

兰斯嘴角的阴冷真的压不下去了。

赵虚深知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嚣张地指着兰斯鼻子骂，再凶神恶煞的犯人也不敢贴脸开大。心理大师这犯浑的小子，哪里是踢到铁板了，这是踢爆核弹了啊！

“难不成你是男同？啧啧啧！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们阿虚身上，你算什么东西？有没有自知之明？猥琐下流男，刚认识就黏着清纯男青，恐怕不少人都栽在你的魔爪里了吧？没有处子之身的男人是没有男德可言的，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配觊觎阿虚……”

“大师，可以了，不要再说了。”赵虚冷汗率先流下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什么男同？什么清纯男青？指的是谁啊？难不成我是那个清纯男青吗？听了怎么头皮都在发麻。今儿个倒是兰斯第一次被骂猥琐下流，公正地来说，虽然兰斯是挺没人性，但气质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独匠版本，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这四个字能跟他扯在一块儿，兰斯听了不炸才有鬼了。等等，还有后面那句，什么玩意儿啊？兰斯是不是处男关自己什么事儿啊，‘觊觎’这个词根本就是别扭到极致的谎言啊。

不，不对，谁会去关注兰斯是不是处男啊？这个问题在监狱里根本不会有人探讨的吧？因为像兰斯那种对男女都不感兴趣的怪胎，从没人见过他跟谁特别亲密过，多年来，身边一个女伴都没有，当然，男伴也不曾有过。大家甚至猜测兰斯阳痿，那方面自卑，导致兴致不大，纯是纾解欲望的手上活动估计都没有。这些八卦说是有根有据吧，那的确没有实质性证据，说是毫无依据吧，可兰斯确实对这方面淡漠到了超出人神的地步。虽然好奇，但这个答案囚犯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也就犯人们背地里当作报复兰斯诞生出来的笑料。

如果说兰斯是阴晴不定的疯子一号，那么赵虚就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疯子二号，有些犯人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怂恿赵虚去兰斯的雷池蹦迪。赵虚虽然疯，但他不蠢啊，这种问题直接问本人，那不是找死吗？

青山监狱的两点绝对禁止分别是禁止提及“恶魔”，以及禁止非议典狱长。这两条准则深深烙在每一名囚犯心里。

所以赵虚折中了下，大着胆子问许刊。

他还记得那天月圆高照，当然，是在许刊的房间里。那是许刊最常模拟的夜景，无雾无云，蟒星挑灯，桥下水波荡漾，红白鳞尾打出水花，荷映长湖绵延无尽。

赵虚置身其中，行如蜻蜓点水，偶尔还能吹到夹着清新花香的凉风。

对这一切虚假夜色早已习以为常的许刊不受影响地坐在电脑面前处理公事。

赵虚泡了杯咖啡端到许刊面前，咖啡的香味淡淡浮起，许刊停下手中的工作，十指交叉而握，抬起头：“什么事？”

从来不拐弯抹角的赵虚直言不讳。

“许刊，兰斯是不是性功能障碍啊？”

提起‘兰斯’这个名字时，赵虚看见许刊的眉头只是轻微皱了一下，然而当他后面的话陆陆续续出来时，赵虚却看见许刊表情扭曲了一瞬。

嗯，毕竟这个问题，那是相当的匪夷所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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