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玛格丽特坐在包厢里玩着观剧镜，N伯爵坐在她身边，正亲密地问她需不需要一些蜜饯，她看着面色很不好。

“谢谢您，我想……”她现在感觉身体很重，心情一直低落，加上小巷子里的冲击，她感觉现在心脏跳得很响，它就像是一只不断膨胀的球，马上要把她的身体挤爆。

“要是您亲自去买，我会很高兴的。”她说，用手绢擦擦额角的汗，露出一个笑，N伯爵当即握着她的手，说了一些甜言蜜语。

情话，所有人都会说，可是从不同的人口里说出来，就是不同的感觉。

玛格丽特“嗯嗯”地听着，只觉得枯燥乏味。

远处下方正在上演的滑稽剧，里头扮演医生的丑角浮夸地打开工具箱，然后嬉笑着拿出一把雨伞。

明亮的灯光，左右的包厢窸窸窣窣地传出人们说话的嗡嗡声，台下的观众正聚精会神。

丑角高举着雨伞，像是要决斗那样向男主角舞起来。

N伯爵的情话说完了，他行了个礼，说去给她买些甜栗子，就穿上衣服走了。

玛格丽特突然前倾身子，她望着那个追男主满地跑的丑角，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艾斯.埃文。

每次上门都有点活泼，可是工作外看见他，却总觉得他很不一样……

玛格丽特以前被他监视着时从来没注意过这些，现在回想，医生看起来很开朗调皮，可是他的行为总有一种违和感。

……玛格丽特说不上来，这不是教育和学识的问题，如果是一个大学士来形容，他也会找不到词语。

只能说……

那台上的医生大叫一声，被一个拿着剑的配角刺倒。

台下响起一阵大笑。

玛格丽特看着那个丑角，眼神停滞太久，面前的一切成为了光圈，不再聚焦……

笑声一阵一阵。

就像在演戏。

她得出了答案，然后，这个答案却是奇异的和另一个人连接起来。

还有……那个笑嘻嘻的男人……是叫道伦吧。

他们两个人很像，很奇怪。

她想，其实她看到他就不喜欢他，一个人都不会喜欢和自己很像的人，因为这意味着他会毫不保留地展示她也有的弱点。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周围的声音大了起来。

左边的包厢内，一个用外城口音说话的女声，一直在对她所看的剧发表看法。

玛格丽特实在不想去动脑了，她很累，于是就让那个女孩的声音不受屏蔽地进了她的耳朵。

“所以呢黛尔，我觉得那个女主角，就是有些愚蠢，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这样跑来跑去？这就是上等人的爱好吗……”

那个女孩说。

玛格丽特收起扇子，撑着脸听。

很轻蔑的话啊，她以前见过这么说话的夫人，她们用那些话来讽刺她，在她陪着男伴的时候。

那个时候那些男伴们都会很难堪。

那些自视甚高的更高一等贵族，就是喜欢这么贬低她们看不惯的一切。

她一开始听见时，通常会气的跺脚，让她的男伴好好回敬回敬，不过，她总能看到他们逃避的眼神与……对她的不屑。

渐渐她就知道了，其实他们也都看不起她。

谈到他们的尊严时，她们总会被第一个针对，像是“您该考虑我的感受”“您真的不知道为我留点面子”一类的语句，可是谈到她嘛，就把她的位子扔到了最后面。

她总是会这么想，因为按照她的心，也只能靠想想来让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让人瞧不起了。

只要她心里还有自尊，那么她就不是被瞧不起的人。

她闭眼，握拳。

剧场的音乐小了，包厢的话更清楚了。

“小姐，这里最有名的剧就是这部，按您的话说，所有滑稽剧都不能看了。”边上那个似乎是她女佣的声音回到，女佣很习惯那个女孩的话，不过她似乎也很赞同她:“是不好看啊，可是这是道伦先生的嘱咐，让您好好体验体验这个剧院的戏……也算增长经验了……”

道伦？

玛格丽特的耳朵竖起来，她提着裙子坐到墙边，这样可以更清晰地听见她们对话。

“按您的话说，如果这样就可以让我更得体，那么您多端端盘子，就不会把羊腿翻在那位先生衣服上啦？”那个女孩毫不客气，看出来她因为这个漫长而降智的剧已经有些不耐烦。

“没有翻，小姐，只是没端稳……我也不知道那只盘子里头是真金，外面包了层瓷胚啊……先生家的盘子是不是都这样啊……”本来还想维持贵族女佣气势的黛尔一听小姐怼她，也软了下来，有些无辜。

“而且阿尔芒先生他自己接住了……万幸呢，不然道伦先生的晚宴算是失败了……”

阿尔芒？!她立刻站起来，也不管手磕到了桌子角，扯起披肩冲出了包厢。

「2」

“父亲，您听我说，玛格丽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真最美好的女子，虽然她现在操持着那份职业，可是我知道，她和那些女人都不一样!”阿尔芒捶桌。

面前的咖啡震了一震。

“哦，我记得你以前也有一个情妇，阿尔芒。当时你很喜欢她的时候，也那么激动，每次拿到她送来的信都会高兴地在花园里蹦跳。”诺莫厄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小孩心血来潮的时候都会这样 ，何况是他的儿子。

他们在咖啡馆里，正在对峙。

“您不明白，她们不同!”阿尔芒以前是有个这样的情妇，会写情意绵绵的长信给他，每次，那些信都会让他拥有被关注牵挂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家人，而是更亲密的一种。

他单纯不知事时，认为那是她对他真正的喜欢，他也付出真心地去回应。

直到她在寄信希望他买一条8000法郎的蓝宝石项链，他很抱歉地回绝了之后。

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喜欢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于对我的爱和希望，她把我当成了可以为之付出一生的人。”阿尔芒说，他捏着帽子，把头发揉得乱了些。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痛恨自己的学识短浅。

“一个烟花女对你好，你认为她除了出于对钱的热爱、对虚荣的向往，还有些别的什么吗？你现在不懂事，我认为与你谈这些你并不能听进去。假使她真的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呢，还请看清楚你的身份，你是一个税务官的儿子，你的母亲是个名副其实的贵族，我们的声名一直都很清白。你有没有听过家乡的人对于那种娶烟花女的青年的看法？都是一些腌臜话，我不认为你的母亲知道你那么要死要活地喜欢一个烟花女，不会气的要吸鼻烟。”诺莫厄毕竟是个老人了，说完这些痛心疾首的话，他大口呼吸了好久。可是，面前儿子不成器的样子真的很让他难受。

“您要知道，我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您的儿子很敏感，所以能够对任何一个对他施与好感的人激动。”阿尔芒却是难为地笑了。

他把咖啡喝了一口，让自己的躁动平息。

“所以你要承认你喜欢她只是一时兴起了？”诺莫厄很高兴自己的儿子要松口。

但出乎他意料，他的儿子摇摇头，松松自己的领带说:“不，您错了，我觉得您应该好好与她见一见，我马上就写信给她……”

说到写信给她时，阿尔芒忽然一个激灵，然后，他变得萎靡。

诺莫厄知道这孩子一定遇上了什么变故，说不定他和他的玛格丽特关系有些岌岌可危。

这样的话，他还那么努力给她说话？

诺莫厄握着咖啡柄，他静静看着阿尔芒。

他一直都明白，阿尔芒容易激动，浪漫主义，总是会莫名其妙轻轻易易地就把真心给了些可怕的海妖，然后成为溺死的水手，并且死前还会心甘情愿。

他一直都和他的妻子努力保护着他，这种金子一样的真性情他们都很珍惜，可是，这也不是他为一个烟花女这样那样的理由。

不过，如果阿尔芒再争取一下，他不一定不会答应。

于是他等着后话。

结果阿尔芒头埋得越来越低。

这可怜的青年，他抱着自己的肩，忽然抽了一下鼻涕。

“我干了件坏事，父亲!我干了件坏事!”他低语，声音很克制，伴随着哽咽，他开始抹泪。

诺莫厄的眼神软下来。

咖啡馆的客人们就看到之前还针尖对麦芒的父子，现在很和睦地在说着话。

虽然是父亲单方面按着儿子的肩，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3」

“您好，道伦.塞万提斯先生。”艾丽娅和她的新主子鞠躬，她的行礼没有卑微感，而是满满的一种郑重与严肃。

“您是艾丽娅.普侬，您之前在……”面前，她的新主子有一搭没一搭翻着她的履历，然后多翻了一页，他的话便因为文字的中断也随之断了。

“我在X夫人那里，是她的女仆长。”艾丽娅回到，她出于礼数，没有直接和他对视，而是偷偷打量这个人的衣着。她发现他很不体面地没有穿外衣，衬衫也有些乱，初印象就是个很不讲究的闲散子弟。

不会是那些暴发户的儿子吧，她最怕应付的就是那些，总想要靠着一些贵族拥有的仆人班子来充门面，然后，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每个下令都很狂妄自大……

艾丽娅开始头大。

就听道伦说:“您会算数，是吗？”

“是。”她回应。

“那么您清楚商业那些门道？”

“我的父亲就是做生意的，我从小帮他看店。”

“您很不错。”

她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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