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摊市场仍旧一片喧闹，相比于那些叫卖声、争吵声、器具挪动时碰撞在一起的嘈杂，一个阴暗小巷中的一声尖叫并不能吸引各有心事的人们。

就算这边死了一个人，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

当然，超出这个世界观的谈话也不会被别人听见。

“你的脸上有瘢痕，「失控」了？”「医生」本来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巷子里是看不清「商人」的，但是他的脸很亮:一条条白色的细线在上面游走、或者说是像软体动物那样的蠕动，他没见过「失控」，但他一看就能猜到。

他发现他的单片眼镜也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艾斯绕过昏在一边的破外套，他不相信他之前的说辞，这明明是说给玛格丽特听的。

由于交流对象都来自21世纪，因而他们不再费心用译制腔。

“和那个想抢我钱的小小周旋了一下，用了四次能力，掉了4点san……别担心，现在还不会疯。”道伦踹了一脚破外套，后者没动静，他也不想管他，便将「幸运」导致反穿状态的马甲脱下来，按照正确的面穿回去，一边和「医生」说。

而说起疯狂这对于人物卡来说的死亡时，他显得很平淡，尽管他也是吴洱，但是人物卡性格会对他稍有影响，道伦一般来说都比艾斯更冷静，没有他本性那么一惊一乍。

“他居然能被你投中啊……不过你一张调查卡是怎么打上战斗轮的真是……”艾斯走了两步，让自己稳定稳定，尽管对于道伦遇战斗轮的运气感到十分不甘，但他还是回到了主线上:“不聊了不聊了，我现在去辞职，可能今明两天就能说动玛格丽特，你的医院怎么样了？”

“我也不愿意啊要不我们换换……医疗器材还没搞定，但是我现在要去招一个副管家。”商人也只掉线了几秒，他说，“你不是当时吐槽我选代言人的方法像个冤大头吗，我得亏了没听你的，不然到时候不是我独步天下就是你一语成谶。那个女孩还不错，她和她的父亲都在帮助我，原著的迪瓦尔税务官，我也说动了他为我的事业做贡献，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医疗器材这种东西现在都被贵族或者教会垄断，你最好通过你的人脉搭贵族那条线，话说按照你拉仇恨的速度，我认为就算你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你……”艾斯像是想起来什么，笑了一下:“你还是很会啊，叫普律当丝来帮你传名声……好像是生日宴没两天吧，玛格丽特的大部分情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了，有一个什么伯爵要找你决斗，这是我听玛格丽特说的。”医生看了眼表，说:“现在站在这里聊真的不够尽兴……明天中午，富瓦咖啡馆，怎么样？”

“好。”「商人」点点头。他把礼帽摘下，让自己的着装不至于看着太不协调。

他们短暂的会面到此结束。

「2」

玛格丽特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匆匆上楼的普律当丝看见了她，立马大喊起来:“哎呦!夫人，您在这里!我找了您很久!”

玛格丽特吐了口气，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但还是转头，梳理一下肩发，用愉悦的音调说:“努韦杜瓦太太，我见到您一直和我提的道伦·塞万提斯先生了……的确很英俊。”她半字不提自己偷偷跑出去散步的事，而是把普律当丝的注意转移到新话题上。

普律当丝在这个月初就开始孜孜不倦地和她说巴黎新来的那个银行家、商人，如何如何有钱，挥金如土，建医院、买房子一口气办成，又说到平民那里觉得他慈善，说明是个好人，那么要是自己认识了，他给钱也一定不会手软，是个很好的交友对象。

不过他们没有被普律当丝找到机会约见面，因为玛格丽特有意让自己这个月要不约会要不装病---以寻求空闲，和阿尔芒相处。尽管为了这个目的，她还真的生了场风寒。

因为普律当丝给她描述过道伦的长相，她当时在小巷看见那双绿色眼睛就认出了他的脸。

和医生很像的眼睛，可是没有那么澄澈、青翠。

所以她不想承认那是他，是个熟人，让人讨厌的熟人。

大脑会自动屏蔽人主观不喜欢的事物，她一开始只觉得他富有而面生是有道理的。

“啊……这!是大好事，但是我不是想同您说这个，刚刚您不在，N伯爵来探望您，留了一封口信，说希望您晚上能够赏脸和他去滑稽歌剧院看戏……他会送您您一直想要的珠宝……整整五千法郎!您看？”普律当丝听到玛格丽特意外遇见商人这件事时，心中暗恨没法赚那笔介绍费，然而她刻意地咧出了欢喜的微笑，然后说出了这个消息，好像是有什么与她相关的福报在等着她。

“……我不想去。”玛格丽特用冷淡下来的声音轻轻地说，然后用更大的声音回到:“好的，当然。”

她现在很累，而且不太想回到之前的工作去了。

人都会累，这很正常。

她仅是那么认为，但是她心里知道，她很想听听医生要说什么，到现在为止，她只能抛下强烈想见到阿尔芒的愿望和听医生说话的欲望，让身份回到那个人见人爱的茶花女那里去。

“然后，这里他给了您1000法郎的票根。是这样，我的侄子最近要过生日，我想为他准备一件最棒的生日礼物，要500法郎……”普律当丝抽出藏在手袋的一张支票，生怕把它撕裂，她没怎么想就说。

“我很高兴能帮到您。”玛格丽特知道她根本没有侄子，只不过是为了那些中间的利益而扯谎。

她心里遗憾不能晚上等着医生，又难受阿尔芒始终没来找自己，她看了一眼老板娘，她还不能放弃这个为自己找“销路”的线头。

于是她在老板娘一溜烟走了之后便摔上了门，用这小小的动作来发泄她全身的怒火，可是她手臂无力，那门最终只是被软软合上。

「3」

黑发的男人就是报纸上那个，特征都对上了，长相的确很好，比他们伯爵大人好了一点点……而且身上的衣服也看着价值不菲……按照报纸上传的，他在里昂就名气极大，会做生意，百万富翁……原来伯爵的对手是这种人……他能够明白大人的苦衷了。

在热闹的雇佣所中，或坐或站了许多人，但是毫无例外地都避开了一块区域，一个穿着马甲、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坐着的位置。

他的气质很出挑，拥有幽深的绿色双眼，发型干净利落，甚至显得趾高气昂，他的神态很傲慢，但是阅读书籍时总会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从而忽略他那些悠然自得。

在一众仆人或贫民中，非常鹤立鸡群。

有个戴着毡帽，看着像是个门房的青年一直盯着他，还不时把夹在腋下的报纸拿出来翻看比对。

嗯。

他立马站起来，出去准备找伯爵禀告他的发现，然后等待伯爵的下一步命令。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个原本悠闲看着小说的男人，下一秒摸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抓了一把瓜子出来。

边上谈话的人停了，抽烟的也叼着烟转头看他。

“咔嚓-”

一颗瓜子皮。

「4」

医生的背景是啥来着……

吴洱站在大使馆门口，疑惑地摸了摸头，把头发揉得更乱。

门口站着的士兵认识他，问他要不要通报，他摆摆手。

他记得当时写的时候是写爽了，反正挺虐的……

他不准备看人物卡，肯定记不住。

吴洱演戏嘛，要的是“代入”，不然以后每个世界都记不住，每次和别人打交道还要看剧本吗？

奇怪，怎么感觉这句话他说过……

吴洱随意一想，他整理下领子，慢慢提着箱子走了进去。

……

……

斯特凯贝格公爵在处理公务，他将最近俄国那边发来的信都整理在一起，再喝了一口茶。

敲门声响了，他以为是大使馆的手下，没多关注。

眼睛看着文件，他说“请进”。

穿着黑色叠领大衣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声音很沉重，平日的医生像一根笔直的旗杆，走路带着属于西伯利亚的寒气，让人看着不想靠近，但绝对可以说是标准的军人走姿。

今天他像是很疲惫。

“艾微里？有什么事吗？”公爵的口吻很和蔼，他看到他的状态不太好。

“公爵阁下，我想辞职。”医生与他鞠躬，后才说到。

「5」

公爵第一次见到艾斯·埃文的时候，他还只有8岁，在修道院为刚出生的女儿做洗礼时，他在走廊遇到了这个奇怪的孩子。

“那是斯格列耶维奇院长家的孩子，暂居在这里。”边上清楚身份的军官和他说。

他正为着新生的掌上明珠而欣喜，看见那个沉默而用天真目光望着他们军装的孩子，心里也带上了一点快慰。

于是他过去，拍拍他的肩说:“身体不错，是院长家的？有没有参军的想法？院长家的男丁世代功勋。”他许可了他的资质。

那孩子竟目光灼灼。

之后，艾微里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公爵当时已经退居后线，但是还能在听到这个拥有尊贵姓氏的孩子战功累累的捷报。

他有心来重点培养他，就因为他修道院的那一眼，东正教相信天主，相信天主的钦点。

年纪轻轻的中尉，在那次反击战中，那孩子还有升上尉的机会，18岁的上尉，离校级就差临门一脚。

他杀敌极其英勇，听说他曾经一人骑着马，用马刀砍杀了埋伏的十几个敌人，都是一击毙命。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出席斯格列耶维奇家族的庆功酒宴。

但是这其中似乎发生了什么无法探查的变故。反击战之后，公爵的亲信告诉他，前程远大的艾微里·科利西基亚·斯格列耶维奇放弃了晋升的机会，他乞求回莫斯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在所不辞的军士好似换了一个人？

斯格列耶维奇家族本是将门，他父亲那一辈时，拥有同样族姓的斯格列耶维奇可是当之无愧的俄国军魂。

他没有再去见这个孩子一面，他可是对艾微里极其失望……帝国的英明，天主的钦点。

他极其失望。

之后，他的女儿凯瑟琳便随着起义镇压的失控，病情也迅速恶化，肺病到了第三期。

斯特凯贝格知道那群农民的起义迟早会被镇压下去，他早就不打仗，现在所有的期盼都在自己唯一一个后代上---他的骨肉，如今病重。

因而他毫不犹豫，一纸申请，让他调任到了俄国驻法的大使位子上，这样，他也能好好带女儿去疗养了。

在随行医生的选择名单中，他又正好看到了艾微里的名字。这张名单是从莫斯科军校医学院中的排名里筛选的，艾微里的名字不前不后，可是有军衔的只有他一个。

公爵还是很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委，因此，他让艾微里做了他的随行医生。

临行时的见面，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袍的艾微里腰杆挺拔，还是像一个军人。

……

“为什么想辞职？”

“我有想做的事。”

“为我效力，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斯特凯贝格没有说不许，只是说。

“是的，可我想追求自己的梦想。”艾斯开门见山的说，话不能说多，不然他怕待会接不下去。

“梦想？我之前以为，立下战功、拥有远大前程是你的梦想，艾希。”公爵将笔放到桌上，他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他该怎么回？什么战功？他忘了……有这事吗？否认三连，艾斯脑子里真的啥都没有，可是，现在要他搭话呀……

于是，他的声音颤抖:“以前是，但是现在不是了，现在我更想要稳定的生活，从戈蒂埃夫人那里我了解到了一些我从未了解过的事。”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为了剧情。

医院需要他。同时，他已经在玛格丽特那里铺了垫，就算他临时后悔，也不能删档重来啊。

但是他敢说，绝对没有人能够体会这种感觉每句话都要成为自己遗言的情景，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说错一句，公爵怕真要赏他一丈红。

他眼神现在真的不算和蔼啊。

“那么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放弃反击战的晋升吗？”

什么反击战？

艾斯真不记得自己都写了什么逼话，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就模棱两可:“因为我找不到意义，为什么要打仗的意义。”

公爵抬头看他。

年轻医生的双眼依然翠绿，可是日光斜照，为其布上一层阴霾。

他实在没有想到，放弃那么宝贵的机会就是为了这个，但是这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那次反击战说是反击，实际上是镇压那群起义的农民们，他们为了反抗那些搜刮民脂殆尽的地主，可算是轰轰烈烈地闹了一次不小的革命。

他们的确都是平民，可是作为帝国的将士，维护帝国的和平是他们应该做的，无论对手是谁，就算是伙伴，他们危及了国家，也要让他们躺倒在血泊中。

也正是因为早就看透了这个，斯特凯贝格才毅然放弃上前线，转头回家和女儿生活。

“你在那个战场上究竟看到了什么？”斯特凯贝格问他。

“我……”艾斯觉得自己危，他忽然转头望窗外，然后把头转回来。

眼角已然挂了一滴眼泪。

他要死了。

这一点泪，此时无声胜有声。

“……”公爵是想不到一个大男人会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他的话掉眼泪出来的，更不知道他这是因为急才掉了点泪。

他当初只有在女儿、妻子病逝的时候流过泪，男儿有泪不轻弹。

所以，这滴泪的意思不言而喻。

果然，这位医生断断续续地开始说(编):“当我捉住敌方的首领，用刀砍中了他的脖子时，我心中也有向往，我当时已然看到了我晋升的新军章，那会令我母亲高兴，毫无疑问，会使我……家族的姓氏再添光彩。”

“他还有一点气，我还没有补刀。”

“他说我是:‘地主的走狗’。我之前在突破他们防线的时候就发现了，比起训练有素的我们军队，他们显得低劣不堪。”他在措辞。

“他们没有制式的装备，他们用锄头、短刀与我们的骑兵抗衡，他们的战术不太合乎军法，而且军队的组成人员驳杂，像是临时建立的。”

斯特凯贝格听着。

“我应该早就发现的，但是我一直沉湎于收割生命的快感里。”

“之后我从士兵那里听到了，那个被我斩断脖子的年轻人是因为地主杀了他的父母才毅然拿起了刀的，他是个大学生，本该前途无量。”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是为了正义而战斗。”这个医生说道，他的身子在发抖，可能是一种愤怒，也有可能是害怕。他的面色苍白，抿着嘴唇。

“当我知道，我所属的一方并不是正义的，我一直在为着一些人---做着不正道的事情的人，充当他们的刽子手时，我的世界被颠覆了。”

艾斯能说是越编越顺溜了，他现在还可以深情代入故事，让公爵觉得他马上虚弱得要为这个打击猝死了一样。

斯特凯贝格知道，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不过他的心没有那么敏感，更不会为了这样一件事就放弃自己的前程。

不过他的能够理解，前程远大、前途无量，被冠有这样名字的人，杀了一个与他同样的、可能也被别人寄予希望、怀有正义感而不断斗争的人时，理应会感觉到身体和被扯碎了一样。

他能够同情艾微里。

“我发觉我认知的善与恶不是它本来的模样，所以我放弃了。公爵阁下，您能够明白吗？”

“我想我早就明白了，艾希。”公爵回答，他怜惜地说:“玛格丽特给你带来了新的希望？我觉得她有这个能力，毕竟我和她在一起时，我仿佛回到了和凯瑟琳在一起居住的那段日子，宁静，温和，每一天只要想着明媚的晨光和阳台的鲜花。”

玛格丽特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艾斯不知道，但是他觉得公爵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女儿还真是他唯一的软肋了，不然也不会因为玛格丽特那么像她、又那么不像她而难过地在马车里哭。

但是他能松口就好。

“你还会找时间去看看玛格丽特的吧，毕竟我一时找不到别人来接替你，实话说，你很称职，亲爱的艾希。”公爵摸着手边的印信，那是艾斯刚刚进来就拿给他的，他不需要看了。

“我会，只是以朋友的名义。”艾斯说，他再度鞠躬。

大使馆大门缓缓关上，艾斯解脱地大叹口气，就差趴在地上。

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医生人物卡下次发，真的要等高考完更了。感谢在2023-01-24 16:00:00~2023-04-20 03:3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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