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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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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浅言将顾珩抓捕回奕仁司这件事,无需半天就传开了,无论是庙堂之高,抑或是江湖之远,无不悚然。

特别是修仙一道,虽然他们已然归降朝廷,但心里还是将顾珩及不浮堂视为修仙一道最后的希望,如今顾珩被俘,希望陨落,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遗恨的多,甚至乎对于宋浅言的敌意,又莫名地高了起来。

只有兄长宋晋言,在听闻这个消息时,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甚至还略带了些悲悯的嘲讽,杯盖滤了滤茶盏里的浮茶,对阮宁偏头笑道:“你看,我就说宋浅言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可惜了顾珩这般明月的人,倒是一片明月照沟渠了。”

这件事如一颗投湖的石子,似乎只漾起了些不起眼的涟漪,殊不知这圈涟漪下,是无法看清的汹涌暗流,每个人都在窥伺,每个人都在估量。

位于漩涡中心的宋浅言倒无知无觉,自从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顾珩拘走了之后,他亦不将人拘进天子的诏狱里,只将人关进了奕仁司的司狱里,脸色更是没了往日里那漫不经心的笑意,一日比一日的低沉,周身都是不好惹的煞意,连带奕仁司里的人都不自禁地夹紧尾巴做人,生怕触了阎王的霉头。

也不知为何要发难将人拘回来,拘回来自己又不痛快,里头外头的人都在悄无声息地猜量着。

有一些知道些个中门道的人,捂着唇角对同桌饮酒的人说“哎呀你这就不懂了,听闻陛下最近在查元上学宫异动的事,正在奕仁司和天子御军之间权衡,要将这件事的主导交给谁,看来宋浅言是没忍住将昔日分道扬镳的挚交上交给朝廷做投名状!”

更有一些传得离谱的,言说宋浅言冒着忤逆天子的风险,也要坚持将人拘在奕仁司内,在讨好朝廷之余,其实是在满足自己些不为人知的私欲,至于私欲是什么?说这话的人装模作样地捂住了唇角,眉眼间却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亵意,那可就不可言说了。

总而言之,宋浅言每日绷着一张脸去奕仁司点卯时,总有些看热闹比命重要的人不知死活往他面前凑,躲在奕仁司对面的小摊偷偷摸摸地瞟看那个传说中翻脸不认人的奕仁司司主。

“那就是宋司主啊.....”

“听说他为了向陛下邀功,直接将昔日挚友抓了起来!”

“不会吧!这人也太两面三刀了,怪不得就叫鬼见愁呢......”

“唔!唔!”

再往下,就说不出话了。

那个人人口中两面三刀、翻脸不是人的宋司主停住了要往奕仁司里去的脚步,倏而转身,艳丽到有些锋利的眉眼,没了往日里散漫的神色,而愈加显得阴翳逼人了起来,只见他无甚表情地压着眉骨扫了现场窥伺的人一眼,倏地古怪一笑,全场突然陷进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在场都被瞬地下了禁言术,没有一个人能再说得出话。

“既然各位都言说本司主两面三刀,怎么,是觉得背着本司主说些流言我会听不见?”宋浅言冷然一笑:“我是两面三刀,但不是死了聋了。”

“再让我听见,我会让你后悔走了这条路,长了张多话的嘴。”

直至宋浅言的背影转进奕仁司层叠回转的幢幢楼影里,禁言术的威压才一松,方才在阴影里窥伺他的人,才捂着喉间,嗬嗬喘着气,如获重生。

“大人.......大人,那个,陛下驾临了。”

宋浅言一踏进奕仁中枢的高门里,就被鬓角都快要挠掉一大片风昀的火急火燎地抓住,宋浅言面无表情地垂眼听着风昀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汇报。指尖随意地捋着袍角,眉眼间却是意味不明的神色,待风昀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他,宋浅言才意有所指道:

“那位眼下才来,也算是坐得住啊。”

当权者居高位,奕仁中枢的高楼之中,景文帝坐在宋浅言惯常坐的位置,窗外的流云被高处的风撕扯得破碎,在帝国最高执权者的面容上投下纷乱模糊的虚影,帝王的眉眼隐在明灭的光影之中,目光却如暗行于密林中的毒蛇,淬着迫不及待的剧毒。

“未知陛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宋浅言踏着高楼的长风走了进来,流动的光影模糊了他的神色,只闻见他还是一如往常那副表面恭敬内里散漫的声线,仔细听来,竟还多了几分厌倦。

景文帝既是有魄力和权腕与魔君达成协议,将政教两权紧紧抓在手里的疯子野心家,自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愉悦点,竟被宋浅言话语里的倦意取悦到了,漫不经心地撑着下颌,笑道:“不必多礼,爱卿上书所言已将朝廷心腹大患抓获归案,朕心大悦,区区小节,无足挂齿。”

景文帝前倾半身,饶有趣味地盯着宋浅言,意味深长:“不知这顾堂主,是何许人物也,竟让朝廷头疼了这般久,连朕也好奇了。”

奕仁中枢之上,只有帝王和宋浅言两人在内,其他人均被挡在了门外,奕仁司的司属们胆战心惊地探听着里头的动静,生怕这几天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司主语出不逊,被陛下下旨丢出去噶了。

“这是陛下在明示暗示咱们怎么不将顾堂主收押到诏狱里面去呢。”作为跟在宋浅言身边最久的,也多少算见过些世面的风昀,掩着唇对年轻的司属老神在在地讲解道。

宋浅言闻说,心里冷然一笑,面上不显,还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掸了掸袍袖,传了道密语给风昀,不多时门外便传来风昀小心翼翼的禀报声:“司主,属下将顾堂主带来了。”

垂着眉眼的宋浅言看不出喜怒,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了一弧阴郁的影子,只闻他懒声道:“来了?那就带进来吧。”

景文帝施施然退回了位置上,好整以暇地准备观赏旧友相残的戏码。

“吱呀”一声,奕仁中枢沉重的大门打开了,高楼无遮挡的天光顺着门的缝隙泄了进来,将门阶外的人影拉得很长,黑黢黢的,似游荡的魂——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被众人簇拥在凳椅上的人,纵使阖着双目,面色苍冷如雪,纵然素衣染尘,那人依然脊背如玉雪做成般挺拔,任尔疾风,我自崔巍。

是被灵术束缚住双手的顾珩。

在顾珩的面容完全露在阴影外时,帝王的眸光如同望见终于陷入天罗地网中的猎物一般,倏地亮起显而易见的玩味,景文帝甚至高位上行了下来,饶有兴味地朝顾珩走去,眯了眯眼,愉悦地说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浮堂顾珩啊,真是长了一副......”

“一副好样貌”尚未说完,宋浅言随意堆在案几上的公文被一阵莫名的疾风扫了下来,哗啦啦落了一地,层层叠叠地,笼统望着,竟像在帝王与自己之间,拦了一道由案牍筑成的沟壑。

——是顾珩,用蕴着内力的掌风,无声地挡住了帝王再进一步。

景文帝见状,意外地挑了挑眉,还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觉身边起了一阵迅疾的风,宋浅言上一瞬还长身立于自己身边的身影,倏地平地消散,下一瞬便现在了顾珩的身边,“啪”地一声,将顾珩藏在袍袖中的腕骨强横地攥了出来。

传闻中昔日亲密无间的两人,此时一坐一立,立着的那个极具压迫性地半倾着身,紧攥住坐着那人的手,大半个身影逆着光,将坐着的那人完全笼在自己的阴影里,一双眼锐利如鹰隼,如同默不作声的步步围猎。

坐着的人依然是那副神色不动的模样,眼底似覆着漠然的苍雪,无悲无喜,似乎眼前覆在他身上的人,丝毫都落不尽他的眼底,掠不起什么涟漪。只见顾珩无谓地勾了勾唇角,礼貌又疏离地嘲讽笑道:“不知宋司主眼下是要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阶下囚做些什么呢?”

顾珩其人,如苍山寒雪,当他用一副风光霁月的神情待你时,你却觉得明明他在看着你,却好似隔着千山远嶂的雾气,看不清,亦看不透,在他眼中,你与千万世人没有其他差别,让人不由得生出一阵近似“气急败坏”的挫败。

昔日同游的少年,竟落得如此破落的下场,唏嘘得难看。

果不其然,宋浅言被顾珩这副轻然渺远的神色给激怒了,攥着顾珩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以至于在顾珩的腕骨留下了水红的箍痕。只见宋浅言迫近顾珩的耳畔,亲密如情人的姿势,却隔着如千仞的沟壑,顾珩抬眼淡漠如水地回望着宋浅言,不作声响。

宋浅言用恰好在场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量,附在顾珩耳边,气息缱绻在顾珩的颈侧,话语里却是一片恶劣的轻佻笑意:“是我忽略了,只记得封了顾堂主的灵脉,却忘了顾堂主也是一等一的武道高手,以至于眼下让陛下受惊了。”

言罢,宋浅言蓦地直起身,手里仍紧攥着顾珩的腕骨,面无表情地扬声对风昀说道:“将抑灵饮,再煮一碗来。”

大概是想起上一次给顾珩喂抑灵饮的情形,风昀在原地迟疑了一瞬,似乎在思虑自家上司在无缘无故发疯时没有按住他,等他回过神来,会不会将这口锅扣在自己头上。

毕竟这人之前,还致力于要和每个人大肆宣扬自己与顾堂主之间动人的爱情故事来着。

难道这都是为了将顾堂主骗了拘起来的手段?风昀面上的神色精彩纷呈,如果真是如外头说的那般,自家上司真的是个旷古烁今的坏男人啊。

“还不去?是觉得奕仁司给的月俸多到烫手是吗?”宋浅言凉薄的声线如惊雷般落在风昀的耳边。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风昀两眼一闭,如就义般视死如归地去煮抑灵饮。

“抑灵饮?那是何物?”景文帝兴致勃勃地问道。

“如陛下所见,顾珩灵武双修,是个不世出的天才,纵使如何使手段抑制他,他也总能堪破漏洞,伺机出手,这也是为何臣亲自看守他的缘故,”宋浅言随口回着帝王的话,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珩:“抑灵饮,便是抑制他灵脉与武脉,让他沦落为凡人的手段。”

“哦?听起来爱卿很是在为朕着想,”景文帝回身行回高位上,指骨交叉身前,神色有些居高临下,不知是信还是不信,转瞬不知是想到些什么,神色雀跃了起来,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兴味说道:“作何要如此费事?不若把他手筋脚筋挑断,不就一了百了了?”

宋浅言眉眼一动,毫不怯然地直视着帝王:“在臣看来顾珩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臣自请为他成全这份体面。”

顾珩在宋浅言的身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似在嘲弄他事到临头的假情假意。

景文帝倒像是被取悦了一般,朗声笑了开来,行到宋浅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带恶意地笑道:“宋爱卿啊宋爱卿,你这虚情假意的模样,真是令朕心生欢喜啊。”

风昀战战兢兢地将抑灵饮端了上来,尽量将整个人缩在宋浅言身后,无助地祈求着以后要是顾珩从自己这倒霉上司的手里逃出去,冤有头债有主,讨债不要讨到自己头上。

“请吧,顾堂主,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要再我亲手喂你。”

一如将顾珩拘回奕仁司的那天,宋浅言做了个“请”的动作,轻描淡写,面无波澜,仿佛往日里诉说过无数爱慕、耳鬓厮磨过许多日夜的人,只是一块无足轻重的绊脚石,迫不及待地想要撇开。

“喂”字被宋浅言咬得极重,听得风昀面色一白,似是想起上一次自家上司给顾珩强行喂抑灵饮时,那心狠手辣的模样,大概是顾珩日后再想起,都要手剐了他的程度。

顾珩久久地望着宋浅言,久到似乎十年时光在眼前辗转而过,隐秘的、欣喜的、恋慕的、无望的......都被收到了这一眼里,及至最后,顾珩轻声叹了一口气,敛起眼睫,高楼外疾速明灭的日光落于其上,水光一闪而过,快得似是错觉,再抬眼时,顾珩眼底一片澄明,无爱无恨,宋浅言再也落不进他的眼底。

顾珩从风昀手里坦然地接过抑灵饮,仰首饮尽,再扬手往宋浅言面上一辟,药碗猛砸墙上,应声而裂,碎裂的瓷片溅落,直直划伤了宋浅言毫不避让的一张脸。

所谓对手,所谓宿敌,虚无的前尘在此时缥缈得可笑,千年前的牵绊敌不过今世的对立,纵有隐秘的温情,或许真的只落得歧途异路的下场。

一碗烈药,有人看得愉悦,有人听着生怕,唯有漩涡中心的两人,一站一立,却两相漠然,仿佛从未有过那些爱与眷恋。

帝王瞧着,心满意足极了,起身离开奕仁司时,背对着天光,扬声笑着落下旨意:“传朕口谕,奕仁司司主宋浅言,擒贼有功,命其统领御军,前往元上学宫,处理异动一事,不得有误。”

“是,臣遵旨。”

宋浅言垂眸领旨,再抬眼时,昏聩天光下,眼底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宋浅言发癫,顾珩默默掏出榴莲,往我们一起祝祝宋浅言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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