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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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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浅言对顾珩说他不怕归梦,其实他说谎了,归梦所构筑的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到差点要稳不住心神,溺毙其中。

有时他会梦见他与顾珩多年以前走向陌路的雨天,梦里的结局与现实很不一样,梦境之中的顾珩并没有决绝得像一柄锋利的剑,背对自己的目光,一去不回头,而是竟然回过身来,穿过重重雨幕,向自己伸出手,似是带了些不知道要拿自己怎么办的无奈,半挑着眉,戏谑地说道:“怎么?还要我拉你起来不成?”

亦或是会梦到更早的时候,两人尚且年少时,趁着夜深人静,仗着自己天赋异禀,两个人背着学宫里的院长,偷偷摸上占月塔的塔顶,迎着由雪山奔赴而来的、终年不息的长风,分着从院长处顺来的酒。在壶身轻碰的声响中,只见顾珩对自己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眯了眯眼角,带着些如狐般狡黠,意有所指地说道:“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

是什么呢,阿珩?

每每梦到这里,分不清是梦境蛊人,亦或顾珩本身就是惑人的存在,宋浅言总是会在梦境的结尾,鬼使神差地朝顾珩伸出手,就在指尖快要触上对方散发着温热的指骨颈侧时,睡梦中还紧绷着的那一缕清浅的神智堪堪拉住他,让他恍若梦醒,猛地停下快要触碰到对方的手。

——这就是归梦,一旦对梦境的造物作出回应,便会成为梦境的俘虏,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而这一次,他毫无意外地也做梦了,但这一次梦见的,不是一直在他梦中轮回不息的往事,而是梦到一个他既陌生又熟悉的人——长蘅。

梦境之中,他的神魂还是一如上次那般,被拘在了那位名为“长蘅”的神明之中,自己像是长蘅,又像是一缕被抽离出来的魂灵,一言不发地俯视着这个冷寂神界几乎要淹没在口口相传之中的浩渺往事。

“喂,长蘅小鬼,又来摇光的神殿打坐了吗。”

宋浅言尚未弄明白为何这次的梦境与以往的大不相同,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喇喇地喊了一句,随着声音而来的,是随意搭上自己肩膀的一只手。

被拘在长蘅神魂之中的宋浅言感受到那位第一个由凡人之躯飞升上界的大能始祖,长蘅上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似是想要避开身子,但终是念及背后这位神君是摇光的朋友,最终还是闭了闭眼,耐着性子说道:“我只是日常来请教摇光上神课业,说不上打坐。还有......”长蘅思量再三,终是忍不住回过头,望着云遥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我不是小鬼了。”

云遥闻言,像是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那般,原本就如白鹿般的眼睛就睁得更大了,双肩在微微耸动,揽着长蘅的手一下锁着人脖子,终是像是忍不住那般,朗声笑了出来:“是是是,我们长蘅是大人了。”

言罢,这人好像得了便宜还卖乖似的,笑得停不下来,回身指了指和他一同来的衡商,又指了指长蘅,整个人索性笑到歪在长蘅身上:“衡商你听,当年的小豆丁说自己是大人了。”

衡商望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人,像是再也看不下去那般,嫌弃地皱了皱眉,将外在长蘅身上的云遥拉了个正,顺手大发慈悲将长蘅的脖子解救了出来,冷嗤了一声:“长蘅早就得到天道的承认,成为和你我一般的神明,当然不再是小鬼了。”

“哦,对,你和我们一样,也是神明大人了。”云遥笑眯眯地伸出手,摸猫似地揉了揉长蘅的发端。长蘅下意识地想躲过去,但又想起云遥是摇光数以万年计的狐朋狗友的身份,僵硬着颈脖,硬是没躲开。

云遥见是如此,更来了兴致,回过头兴冲冲对衡商手舞足蹈地继续说道:“当年幸好天道承认了长蘅的神格,不然摇光该被释黎褫夺神格,轰去下界了。”

“摇光哥......”那声“哥哥”还在唇齿间滚动着,却又像突然惊醒那般,幡然惊觉身边人并不是心尖上的那个人,那声近似撒娇般的呓语还是吞没了回去,长蘅不动声色地稍拉远了些与身边人的距离,黯声问道:“摇光上神他......他一直都这般么?”

后半句长蘅终是没能完整地问出来,他想问的是,他一直都是这般慈悲苦厄,怜悯世人吗?众生在他眼中,很重,却又轻若一个人吗?

“啧,怎么还称呼摇光上神呢,你这养不熟的小崽子。”云遥听着那声带着漠然距离感的上神就来气,抬手就想给身边年轻的神君来一下,却又蓦地想起这个明明是由凡人之躯叩问神明的小孩,身上觉醒的神力却汹涌又深厚,比起他们这些天生神明都要不遑多让,只得讪讪放下手,重新将方才默默挪开的年轻神君揽回身侧,大大咧咧地说道:“摇光他啊,明明是个象征破坏的战神,却又心软得像个创世神,他啊,是最爱世人的神明了。”

长蘅闻言,怔然在原地,连摇光归来神殿,走到身前都未曾发现。

突然,长蘅额上一痛,像是被谁弹了一下额头,散漫在虚空中的神思才堪堪回拢。长蘅下意识地捂着被敲了一枣子的额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侧坐了一个人,只见来人身着素色长袍,发间缀着同色的素玉,正将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是摇光,是想多得他一眼偏心的神明。

长蘅蜷在宽大袖摆下的指骨骤然紧缩,颈脖间筋骨隐约浮现,只有神魂被拘在长蘅识海之中的宋浅言,才知道长蘅看起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心底是怎样的暗潮涌动。

——想敬重他如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九天神明,又想僭越地玷污他如沉迷红尘、欲望横生的微渺凡人,对他所有的妄念被理智封死在神智的深处,但身体的本能又对这些浓重的妄念豁了个细微的口子,肖想着他,不知悔改。

“你这小孩长大了倒是不得了,连我都不认啦?”摇光大概是见长蘅没做声,也不恼,只是又敲了敲长蘅的额头,这般带着清浅笑意地说道。

闻言,长蘅才恍然回过神来,略微有些狼狈地避开摇光带着笑意的目光,视线只虚浮地落在摇光手背上的伤痕上,哑声地问道:“你处理完人族战乱气运的事回来了吗?”

“啊,对,人族每隔数百年就发生一次朝代更迭,这都是些小事了。”摇光顺着长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不以为意地使了点神力,不足以为人道的小伤口便立刻愈合如初了。他撑着下颌望了长蘅半晌,才语带调侃地继续说道:“倒是你,要不就是看不见我,要不开口闭口就是一声你,小朋友长能耐了啊。”

“那你待要如何。”长蘅恋慕他极深,比起救他于苦厄之中的神明,旁的事都几乎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事,因此长蘅并没有反驳摇光的话,只是顺着摇光的话,轻声问了一句。

“这小鬼这么听话的吗?”云遥看得咋舌,凑到衡商身边,小声念道。

“他有多听话,你就有多傻。”衡商听得不忍心,怜悯地望了云遥一眼。

“我待要如何......吗?”摇光像是听到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般,撑着下颌,点漆般的眼瞳转了转,映着些自流云间泄下的天光,眉眼带笑的拨了拨长蘅被风吹得散乱的额发,拖着尾调说道:“那你再叫我声哥哥。”

“哥哥。”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的,摇光话音刚落下,长蘅这声哥哥便立刻跟了上去,垂眉敛目,看起来乖顺极了,像一只被摇光驯服的小兽,心甘情愿地收起了锋利的爪牙,丝毫不见平日里阴鸷低沉的模样。像是怕摇光不相信那般,长蘅顿了顿,再继续认真地说了一句:“摇光哥哥。”

“......诶。”摇光只当在说笑,没料到长蘅却当真了,摇光瞬间怔愣在了原地,只望着长蘅瞧,连坐在一旁看好戏的云遥都露出一脸牙疼的模样。良久,连长蘅都开始后知后觉自己是否说错话了,摇光却蓦地笑了开来,像常年围绕在神山上终于散开的雾岚,露出内里柔软的积雪。只见摇光抬手又拨了一下长蘅的额发,像是带了些不自觉的喜爱,笑着说道:“乖,小朋友。”

这声“小朋友”像是带着穿越时空的巨大神力,即便是远在数千年之后的宋浅言,也被这声带着隐约宠溺的称呼直击心神,即便是在归梦中醒来,也久久不能回神。周遭的感官都似是被抽空那般,唯独胸腔里的剧烈心跳,清晰得让人心惊。

好奇怪,明明我不是长蘅,却像是共情了他一般。宋浅言下意识地抚上心口,目光虚浮地落在黑暗之中,神思模糊地想道。

宋浅言还被归梦中的梦境一时震慑在原地,空荡寂静的走廊里,像是感受到空气里由活人气息漾开的细微涟漪,隐匿在粘稠黑暗中的不知名器物开始传来稀稀疏疏的声线,带着些隐约的金戈碰撞的声响,缓慢又带着弥漫的死气,朝宋浅言的所在地行来。

那头轻微的动静才刚起,宋浅言的神智便倏然回拢,方才归梦里遗留下来的那点称为“旖旎”的情思瞬间隐没,在尸山血海里淌出来的、对危险与血气本能的反应,让他在那一瞬又变回素日里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宋浅言抬手成诀,瞬间隐去自己生人的气息,借着夜视的能力,轻若无痕地朝一个隐秘的角落掠去,连丝毫的风都没有掠起。

宋晋言,我的好兄长,让我看看你又在搞什么名堂。宋浅言这般冷然想道。

金戈的声音离宋浅言越来越近了,近到连宋浅言都无需凝神,便能听见“它们”拖着的步子在甬道内刮起的沙尘。宋浅言下意识将九歌召出握在手里,闭着眼估算了一下,越估算越心惊——这堆东西怕是有上百个,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往这边赶来,整个地下岩洞,怕是藏了数百个这种不知名的器物,恍若一支军队!

宋浅言想起年少时曾目睹过的兄长的秘密,不由得心下一惊,脸上瞬间褪下血色。

宋晋言,怕是疯了吧!宋浅言咬了咬后牙,握着九歌的手下意识地在微微颤抖。神鬼无惧,在妖魔面前依然能谈笑风生的宋司主,竟为了兄长的疯狂,而生出一片战栗。

像是为了印证宋浅言的猜想一般,纵然宋浅言已经藏身角落里,隐匿起自己的气息,大概是源于血缘的羁绊,那支诡物堪堪停在宋浅言的藏身之处,虽然无知无觉,但恰好与宋浅言对了个正脸——由兵器练成的、眼眶空洞的、带着与生俱来的森然鬼气的,器人。

无论内心再怎么竭力逃避,但当面前所见印证了心中所想时,宋浅言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一片难以言明的寒意从心底蓦然蒸腾而起。面前与自己脸对脸的器人像是觉得有些奇怪,机械地掌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就想朝身前砍来!

宋浅言眉心一跳,纵身一跃,顺着避开那横空一剑的剑势,轻若鸿雁般地跃上横梁。器人只白长了一个眼眶,里面没有眼珠,只依声响和气息活动,自然无法继续追上斩杀宋浅言。饶是如此,器人手中的重剑还是将方才的藏身角落一剑一剑穿凿成齑粉,若是方才宋浅言来不及躲避,这时就已然被砍了个血肉模糊!

疯了,都疯了,宋浅言伏在横梁上,望着甬道里望不见尽头的粼粼甲光,遍体生寒。

良久,宋浅言似是模糊想起自己在被兄长投进来之前,借着最后一丝清明,将一道移形符递到顾珩手里。宋浅言满手湿冷地在自己身周落下了一道隔音结界,微微颤抖着声线唤了声:“阿珩?阿珩?”

顾珩没让他等很久,宋浅言的话语才刚落下,移形符的那头便传来顾珩的声响:“……怎么了?你兄长没对你下什么狠手吧?”

宋浅言侧耳听着横梁之下宛若金戈铁马的声响,闭了闭眼睛,像是怕惊扰什么魂灵,良久才轻声说道:“没,宋晋言把我扔下了就又出去了。只是这里......这里全是器人,阿珩。”

顾珩在外头设想了很多可能,但却万万没料到是这个事实。宋浅言听得顾珩轻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才轻声说道:“是修仙一道的禁术之一,炼器成人?”

“......是。”宋浅言再开口时,声线竟然已经一片嘶哑,隐约泛着血腥意味:“就是修仙一道中,修士为兵器赋灵,将兵器炼为人形杀人工具的禁术。”

“炼器成人一术,修士需要耗费的修为和神识巨大,天赋再高的人,一般也就只能炼二至三个器人。”顾珩的语速很快,似是在担心着宋浅言的处境,又像是在飞速地分析着眼下的境况:“况且器人被炼成之后,只认定一个主人,除非......”

言及至此,顾珩双眼蓦地睁大,像是想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关窍,连呼吸都瞬地轻了起来。宋浅言见他不再言语,便哑声补充说完他的未竟之言:“除非,器人的主人自戕,将操纵权让渡给同一个人。”

话语落下,宋浅言和顾珩都一时被震慑在原地,半晌没了声息,眼下的境况已经很明晰了,仅凭宋晋言一人是无法炼化如此多的器人,如此便只指向了极度匪夷所思,但又唯一正确的答案——这成千上百个器人的原主人,都甘愿自戕,将器人的操纵权,全部让渡给宋晋言。

“......这就是你兄长藏起来的秘密吗?”良久,才听见顾珩这般苍白地问道。

“不是,当年我只偷听到他在极力游说各世家弟子反抗强压,与朝廷分庭抗礼,甚至不惜以死明志,但我没料到他已经疯到这份上.....”宋浅言顿了顿,半晌方才艰涩开口:“没料到他将人洗脑到心甘情愿炼器自戕,只是为了让他组成这支器人军队,一支能无视长蘅老祖定下的修士不能伤害凡人的规矩,直接虐杀朝廷禁卫的,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阿珩我哥好凶我好怕!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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