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宜用手指缠绕着贺清元的乌发，男子乌发如云，如瀑布般落在微微发粉的胸膛是极美的景色。

贺清元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楚执宜，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他这次跟着楚执宜来到江城，为的便是同她好好地在一处，他也尝试了许多方法，试图同楚执宜增进关系。

同她聊江城，试图了解她幼时在越州的经历，还有她的志向，她的心中所思所想。

可奈何，直到此时，贺清元也只能沮丧地承认，楚执宜是真的更喜欢他的身子，唯有在床笫之间时，两人最亲密无间。

无论是身，还是心。

他都能感觉到前所未有地靠近了楚执宜。

好像一直以来晃荡不安的心都从此有了停留之处，安稳了下来。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告诉燕屹。”楚执宜轻声吩咐道。

贺清元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

他如今身在楚执宜掌管的军营之中，自然知道不可声张两人之间的事情，可楚执宜特意在自己面前提了便不同了，还可以提出要避开燕屹，便又不同了。

“他年纪轻，易生遐想，只怕他承受不住，对你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来。”楚执宜好言好语道。

她手指松了贺清元的发梢，轻点在他的胸膛上。

书香世家出身的，身上连个小小伤口也没有，脱了衣服的肌肤莹白如玉，实在是一副很完美的身体。

“我不怕。”贺清元僵硬道。

“那我替清元怕行不行？”楚执宜仍是笑着，她心情不错，耐心地哄着贺清元，“谁让我们清元大方宽容，最是温柔不过，又聪慧能干，怎么会畏惧一个毛头小子，不过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罢了。”

贺清元听了这些话哪里还能再生气。

只好应了下来，心中憋闷不已。

白日里见了燕屹也好像空气沙尘一般，看也不看一眼就避开了。

燕屹彼时正要去找楚执宜，不知道贺清元哪里来的这股怨气，只当是他提前吃自己的醋，心情瞬间更加美妙，翘着尾巴便去找楚执宜了。

两人这次见面是为了正事，如今江城算是护下了，还有更加棘手的越州。

楚执宜原本是打算带着自己从京城来时的兵力，先去交界处与楚向安汇合，再一同守着越州。

这也是她一开始和楚向安定下的计划。

唯一的变化是，最终解决巴尔术和其兵力的人变成了楚执宜，楚向安反而在作战时，被逼退了到了西边。

如今楚执宜说了这个计划之后，燕屹不依，郑秀也不答应。

他们这一路都是跟着楚执宜的，他们是江城的守城兵，也都对蒙军深恶痛绝，恨不能手刃之以泄恨。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信服了一个主帅，又怎么愿意轻易放她离开。

最后便又带了一半的兵力，留郑秀和原本江城的守城兵继续在这里。

燕屹和贺清元自然是跟随楚执宜一同离开，至于燕屹从前在边关收拢来的势力，也跟随燕屹一起听从楚执宜的号召。

这样几股势力拧成的一整个兵队，被楚执宜这样诡异又和谐地带着往越州去了。

燕屹带领的士兵多是边关草莽，武艺精湛能人者甚多，这样的士兵或许厉害，却很容易不受控制。

而原本在郑秀麾下的士兵，他们跟着楚执宜，是将她当主帅尊敬追随，也受过正经的训练，多是边关本地的士兵，心有牵挂或对蒙军怀有极深的恨意。

至于楚执宜从京城带来的士兵，他们出身京城，虽非士族大户，却也多家境优渥，一路跟着楚执宜来镇守边关，是心怀抱负，渴望建功立业。

他们在京城中受过专人的训练，跟过最勇武的将领和最神机妙算的主帅，见多识广也最适合配合楚执宜的奇兵怪阵。

只是……

也罢，等到了越州再考虑这许多。

倘若说楚执宜自京城来到江城，是越走越荒凉，如今从江城再到越州，便也是同样的感受。

只是上次从越州来时，并未由此深切的感触。

城池之外，不时便见森森白骨，却不曾路过一个活人。

待到了江城与越州的交界线上之时，才能看见一些难民，形销骨立，灰布遮身。

那些人都是这样边关荒原上的幸存者，远远见着兵队往这个方向来，便慌忙逃窜了。只剩下一个，被慌忙四散的流民推搡在地的难民，小腿肚子露在外面，露出一条伤痕划满的狰狞的腿。

这些人都身躯瘦小，面上黢黑，不只是晒得黑，还有连日来没处沐浴净面的脏。

楚执宜进城时便下了死命令，为防被难民拦路，造成伤亡，他们不干涉这些难民的来去，左右都不过是为了活命的人。

可眼下这个难民实在是奇怪。

远远看见了他们的兵队，不惧怕也就算了，反而一瘸一拐地跟在了他们的队伍后面。

楚执宜只下了令不能随意杀害难民，可却没有说不能驱赶，可这个难民却像是牛皮糖一样，死死粘着他们不放。

底下的士兵几番驱赶不成，拿武器去恐吓，还被那难民用手紧紧攥住了锋利的刀刃，将那士兵吓得几连后退。

便之后去请示燕屹的意思。

燕屹自然是让他继续驱赶，若要连一个难民都赶不走，那他们岂不是白练了这兵。

楚执宜朝那士兵走的方向远处看去，道：“天色已晚，早点找个地方扎营歇下吧，明日再继续赶路。”

说罢，目光还未收回。

贺清元看出楚执宜的意思：“可是要去看看那个难民？”

楚执宜道：“求生欲如此强，却又非要追着我们的军队不放，有些蹊跷，我倒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着，便往方才那个士兵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到时，那个流民已经把脖子抵在了士兵的刀上，是抵死也不肯离开的。

楚执宜看得挑起了眉：“你可知道，阻拦行军，擅闯军营，皆是死罪，他可以轻易杀你。”

“我……不怕……死。”难民声音嘶哑道，她的声音实在太过难听，像是用绳索勒住鸭子脖颈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楚执宜依稀辨别出了她的意思。

这倒也是，当难民或者没有吃的，还有被其他难民抢夺欺凌，居无定所，随便什么野兽来了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她不怕死，因为早已经有千万个机会可以死。

楚执宜打量着跪坐在地上的人，外衣是灰色沾了泥水分辨不清料子，大约是粗麻，袖子只遮到小臂，在这种冷天里，能看到她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腕胳膊。

这人浑身上下实在太脏，声音又嘶哑得不成样子，楚执宜辨不清男女。

“既然不怕死，那就留下吧。”看了一会儿，她吩咐方才驱赶她的那个士兵给眼前人准备一身衣裳，带她去洗个澡。

士兵领命就要带她走，那难民也不吭声，只低着头呆滞地留在原地，好像只要达成了目的，旁的都无所谓。

“你叫什么名字？”楚执宜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突然发问。

难民发出难听的嘶哑声，半晌没说出来话。

“既然没有名字，那今后就以阿焕相称吧。”楚执宜道。

难民听懂了，她一愣之后，沉默着点头。

燕屹从方才开始就不理解，这会儿见楚执宜还用心地给那个难民起名字，便更不解了：“姐姐，你对一个难民这么上心干嘛？”

他挠挠头。

不愿意暴露自己此时浅显微妙的心思。

他也是楚执宜捡回来的，他最懂得那种救命之恩对一个人的杀伤力，而当这个人是楚执宜的时候，那种恩情和情感还得再翻一倍。

他私心里自然是希望楚执宜只收留自己一个。

当然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只是问问。

“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她有点眼熟。”楚执宜随口道，“可能什么时候会有用呢。”

楚执宜只随口说了一句。

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不经意间对上了目光，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如今已经刻意避着楚执宜了。

此时两人的一个对视，都很清楚，他们都不想楚执宜身边再多一个人跟他们来抢注意力。

贺清元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楚执宜离开后，才随意道：“她也是执宜救回来，对生的执念这么强，说不定真如她说的那样，将来是个可用之才。”

说罢，也不管燕屹是何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燕屹没在原地犹豫，直接便去了那个难民离开的地方。

士兵见燕屹竟然亲自跟上来了，顿时有些慌乱，以为是那难民的身份有些问题。

“她人呢？”燕屹直接道。

“正在后头烧热水呢。”士兵道。

他们留在了此处，夜里点火烧水自然少不得，这会儿便正好一起办了。

燕屹可等不了那么久，不耐道：“也不是多冷的天气，让她赶紧洗了澡换了衣服去见医师，治治身上的伤，别这么个小事折腾到夜里。”

士兵领了命，立即便去催促那人。

经燕屹这么一催，他才发现这个新来的是有些不对劲，按理说有了新衣裳和医师诊治，可不得欢欢喜喜地赶紧换上衣服去见医师。

这人却一直磨蹭到现在，好像心虚一样。

士兵顿时便不客气了，只怕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奸细，马虎不得。

他推搡着便将那人推进了冷水池内，半强迫地逼她洗澡。

那难民自然力气敌不过他，这样一整个被冷水浸湿，才发现了异样——这人是个女子。

士兵顿时有些明白她方才为何那般扭捏了，态度了稍稍柔和了些：“你快点儿洗吧，将军要见你，要是水不够我现在再给你送点热水来。”

士兵说着，便将方才烧好的水提了一桶，放在女子一旁，自己去了外头。

阿焕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远，那士兵是真的离开了。

不觉落下了眼泪，随后是放声大哭。

哀嚎过后，她又利落地将身上的衣裳脱了，浸在冷水中沐浴，经过清水洗刷后，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便更清晰了些。

最严重的是今天白日里摔到石头的腿上的伤，毕竟是新伤，还没结痂便又进了冷水，直露出腿上的白肉，有些渗人。

她也不在意，就换上军营中宽大的不分男女的衣裳，又将头发挽好。

像楚执宜那样，长发高高束起，既方便行动，也不会刻意掩藏自己的女子身份。

她换好衣裳后，那个士兵便又来催她了。

见眼前这难民大变了模样，士兵顿时看愣了：“你……你……哎算了你还是快过去吧，将军要见你，他脾气不好，你待会儿说话小心点儿，别把命给丢了。”

此刻的阿焕虽然瘦弱，但一张脸难掩清丽的姿色。

要不说主帅愿意收留她呢，竟还是个美人胚。

那士兵被她的容貌震惊，没忍住提醒了她一句。若这小美人不小心说错了话，死在燕屹手下，那可真是可惜了。

阿焕停住了步子，反而追问道：“是谁要见我？”

“还能是谁，是咱们如今的主将，燕小将军。”士兵道。

阿焕松了一口气，道：“多谢。”

那厢燕屹早已经等得没耐心了，正吵嚷着便往这边走了过来，道：“叫你换个衣裳都这么磨磨唧唧的，今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拖兵队的后腿！”

“是，小将军，这是……”士兵的话说了一半。

便听见燕屹震惊地看着那个刚换好衣裳的女子：“竟然是个女的！？”

女的好啊！

方才燕屹等待的怨气和担忧都没有了。

他原本专程过来，就是要看看这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来路。

现在人见过了，危机全解除了。

可到底专程跑了一趟，该问的还是要象征性问一问：“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还有，方才为什么跟着我们的兵队不放？”

阿焕仍是沙哑着声音：“为了活。”

她这会儿的声音竟然已经比方才清晰了许多，辨认得更轻松一些。莫非冷水还有这种功效？燕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

阿焕红着眼睛道：“无父，无母，被蒙军抓，逃到了。”

她这经历是很多难民都有的，边关战乱这么长时间，死了太多了，散了太多家。这种无依无靠被抓走了无家可归的人太多。

燕屹几乎没有太怀疑她，便摆了摆手。

“行，今后你就留在军营之中吧。”燕屹道。

说罢，他便欢欢喜喜地打算去寻楚执宜，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一样，道：“你一个女子六在军营中走动多有不方便，就和桃红、翠柳她们在一处吧。”

阿焕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