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楚执宜再未看见贺清元的身影，她本没当一回事。
不日楚向安便要归京，若到了那时贺清元还不出现，楚执宜便当这一步棋走废了。
纵然她本不愿意利用苏钰，可当时候为了在父亲面前充当成亲对象，苏钰的家世或许不入得了他眼，也只是费些功夫。
于她而言，不算很难。
如此一想，她便也没什么可忧心的，于是便更将心思用在学堂之上。
贺朝盈看着自己兄长这些日子的消沉，再看楚执宜一派无事发生的自在模样，便知这两人之间究竟谁才是那攥着风筝线之人。
她冷眼旁观了几日，已大约明白了贺清元为何如此。
贺朝盈本不欲多事，可见了楚执宜这些日子恨不能将心思都攥紧诗书中的模样，又生了几分好奇。
于是这日便走到楚执宜跟前道：“我前两日才听兄长说，等楚大人回京，便上你家门去提亲。”
楚执宜本在抄书，闻言只是微微抬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你就不怕，他这一闹脾气，便当真不上门提亲了？”贺朝盈见她不理会自己，于是又问。
“世间事都有个缘法，倘若他今日因一点小事闹脾气不与我来往，往后也会因为旁的事情如此。”楚执宜道。
贺朝盈听得傻了眼，她原先觉得楚执宜能让贺清元为她牵绊，原是个厉害的人物。
眼下这样一听，竟还是个修佛的，可当真是见了鬼了。
她没在楚执宜这里打听出来什么，下了学便又往自己那不争气的兄长的院里去了。
前些日子书院送来父子们新编注的古籍，这些日子才重新修好，贺清元正忙着指挥人将古籍搬回书阁。
贺朝盈见他连同自己说话的功夫也空不出来，便趁人不注意，凑到贺清元跟前小声道：“我方才还同楚家二娘子提起你了。”
方才还将贺朝盈视若不见的贺清元瞬间盯住了贺朝盈。
虽未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全都写在了一双灼灼的眼里。
贺清元这些日子是在强迫自己不去想楚执宜，也逼着自己不再想燕峥的那些话。
可他只要安静下来，只要稍有空闲，楚执宜的声音，燕峥的话，就会见缝插针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他只好揽下了家中一些琐事，好让自己忙起来。
“兄长还真是为书院上心，看你眼中都生血丝了，可没少熬夜。”贺朝盈道，“好好好，别瞪我了，我说就是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楚大人何时回京的事宜罢了。”贺朝盈低声道。
贺清元目光又黯淡了下来。
“你想听到什么？楚二娘子思兄长成疾，食不知味，夜不能寝，竟害了相思？”贺朝盈没好气道。
有什么稀奇的，他就是这样。
贺清元面无表情地在心中想着，只是他也知道，她不可能如此。
“兄长，醒醒吧，你喜欢的女子本就是心中没儿女情长的人，我看她在学中的种种，总觉得她心中是个又成算的。虽我如今看不出她图的是什么，可我也知道，你绝成不了她的牵绊。”
贺朝盈语重心长地将眼下的情况跟他说明。
“你是说我与她无可能？”贺清元闻言反问，语气有些荒谬。
贺朝盈拍了拍贺清元的肩膀：“我是说，若你再计较下去，她眼中便真的看不见你了。”
她用的是小时候贺清元同自己讲那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时的语气。
说完也不等贺清元回应，又脚底抹油走了。
贺清元并非愚笨之人，之前钻了牛角尖，现下听了贺朝盈的点拨，瞬间便想清楚了。
于他而言，最要紧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燕峥那日来说了那样许多，为的不过是要他放手。
可是，他不想放手。
更何况，选择权本就在楚执宜的手上。
而如今，楚执宜答应愿意嫁的人是自己。无论他们两人从前如何海誓山盟、情谊匪浅，现在的楚执宜既然忘记了，他便将这当做是重新开始。
想明白了这一层之后，贺清元恨不能立马便见到楚执宜。
只眼下楚执宜已经离开了听雨观园。
那日燕峥说自己与楚执宜会一同回楚府，男女之防得乘两辆车，可燕峥如今的身份不同，未免张扬，或许楚府并不会给他单独套马车。
那他们两人是乘一辆马车回府的吗？
贺清元的脸色青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小人之心，可……
这几日下学之时燕峥都会在马车上等自己，楚执宜还调侃他总算是帮着那些夫子们忙活完了。
从前燕峥的身份尊贵，寻常学院里打杂的活计没有人敢找燕峥做，如今他想要借着这个关系在外重新露脸，自然免不了要为人奔忙。
燕峥的学识是这书院中数一数二的，夫子们用起来自然更是顺手。
楚执宜这日下学之后便自然地挑起帘子将手往里一抬：“今日写了好多字，阿峥快帮我捶捶……”
可一抬眼，却见马车内空空。
她问了在外头候着的其他人，这才知道今日到了这个时候燕峥还未忙完，便吩咐等他一会儿。
又多候了半个时辰，只等来了贺府的下人，说是奉了燕峥的命，让楚执宜先行回府，只怕是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楚执宜闻言便兴致缺缺地回了马车内：“既如此，便先回吧。”
才将帘落下，楚执宜很快又想起来什么，问：“对了，他可有说是为的什么事，身边有什么人？”
下人摇头：“公子并未说，是我家公子叫去的，想来是整理新注的古籍。”
楚执宜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才又重新将帘子放下，斜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
这日夜里，燕峥果然回来得比寻常要晚了许多。
不出楚执宜的意料，第二日再去听雨观园之时，便见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
几日不见，贺清元也没刻意往她面前凑，只要在这里看见他，楚执宜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下学之后，楚执宜从室内出来之时，便远远看见贺清元立在那个他们时常说话的亭子中。
而楚执宜目光只是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很快便收回目光，随着人流往外走了。
白奉吟见她今日走得早，正拉着楚执宜的袖子同她说话。
话还未说完，便见贺家公子急匆匆地往他们的方向疾步而来。白奉吟一时间没忍住惊诧：“往日只见这位贺公子一派的温文尔雅，还没见过他这样着急的样子。不知是为的……”
什么事？
这三个字还未说完，白奉吟便看到贺清元伸手拉住了楚执宜另一边的袖子。
惊得她霎时瞪大了双眼：“你！”
白奉吟震惊地抬手指向贺清元因焦急扯住楚执宜衣袖的地方。
“打扰娘子，夫子有要事请娘子留步相商。”贺清元是在白奉吟指着自己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举动有多失礼，只能强行收了手僵硬地解释。
白奉吟几乎是第一时间往远处看有没有注意到眼下这一幕。
楚执宜见状，也出言解释道：“是王夫子说过我前几日的策略写得不好，特地要留我多写一篇，我忘记了。”
“哦。”白奉吟下意识点头。
等只能看见楚执宜两人背影之时，她才后知后觉道：“可夫子上次不是才说过楚二是我们之中谋略写得最好的么？难不成这便是优生和我们这等差生的差别？下学了也不忘请教功课。”
自己的谋略上节课才被夫子批了，要不要眼下也跟着去学一学。
想着，白奉吟便头疼地赶紧回家了。
“贺公子失礼了。”楚执宜看着贺清元的眼睛道。
“对不起。”贺清元直直道。
楚执宜静静地看着他，反问：“什么？”
贺清元认真同她检讨：“这些日子我有些事情没想通，所以一直没敢见你，没提前同你解释清楚，是我不对。这种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了。”
表情之认真，恨不能下一秒抬手立誓。
楚执宜淡淡扫了他一眼，问：“什么事情这样难缠，竟连你也钻了牛角尖？”
贺清元垂眸，道：“没什么，一些不是很要紧的事。”
“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楚执宜点点头，也与贺清元一样认真地表示了肯定。
只得了楚执宜这么轻飘飘的一个回答，贺清元顿时有一种陷入淤泥的无力感。
楚执宜给他的感觉一直如同风一样，无处不在，却又让他无法真正地将其拥进怀中。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贺清元没忍住发问。
楚执宜没看他，直接转身便要离开：“你若是话说完了，我便先走了。”
见她这副生气了的模样，贺清元反而笑了。
他不怕楚执宜生自己气，只怕她永远那般气定神闲，好像自己只是她的一个过客，从不曾走进她的内心一样。
“别走。”贺清元忙将楚执宜拦住。
楚执宜抬眼看他，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模样，虽没不耐烦，目光却带着几分懒散。
她知道，自己此刻冷淡些，贺清元心中才更好受。
楚执宜其实并不生气，凭燕峥的心计，要从贺清元的语气神情中瞧出什么端倪再正常不过，若他有心算计，贺清元自然中招。
但她很好奇，贺清元会做什么反应。
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他之前信誓旦旦在自己面前承认的好友。
只见眼前人红着耳朵将一样东西塞进楚执宜手中。
贺清元的袖子将那物什遮挡得严实，根本看不见是什么，楚执宜用手摸了摸，一条柔软滑腻的丝带，很适合用来缚物，而且不会伤人。
她微微抬眉。
贺清元将东西塞进她手中后便红着脸轻咳了一声，将脸转向了一边。
声音难得有些含糊：“你之前说要玩的。”
楚执宜轻笑了一声：“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