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的厅堂之外有一条小石子路，两侧是听雨观园内茂盛的花木，越过这条路后，便是长廊，两侧是翠竹林。

姑娘们离开学堂回家时往往不会走翠竹路，直接从另一侧偏门穿过，便能等来自家的马车。

楚执宜却每次走的都是此处。

这一次她也毫不例外地在路的尽头看见了贺清元。

贺清元一见着她的身影，便不自觉又往前走了两步，此时外头已然安静了下来。

楚执宜还未张口，便听贺清元红着耳朵问她：“你昨日送的东西，是何用意？”

楚执宜想过贺清元故作矜持，知道他从来羞于将这些事情提及在口，却没想过，贺清元会这样问，一时间有些微愣，随即笑了。

贺清元说出这句话，本也忐忑地看着她。

这是他从前最不擅长也不愿意宣之于口的话，男女之事于白日提及于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突破。

但他隐约觉得，楚执宜并不喜欢他那般扭捏。

适当地提起这件事情，或许能够获得她对自己的青睐。

贺清元心下慌乱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楚执宜眼中露出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猜测没错。

“你觉得呢？”楚执宜反问他。

贺清元一时间更加羞愧难当，那东西一说出来，昨日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便不断在他的脑海中翻涌。

楚执宜今日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色罗衣，头上仅簪了两支玉钗，模样清丽，面容清冷。

同昨日两人亲近之时的穿戴神情大不相同。

“我……我知错了。”贺清元脑海之中记忆翻涌，一时间连自己口中要说什么也忘了，只凭本能应了一句。

这一句话更引得楚执宜唇角勾起。

她抬起手，似要落在他的唇边，或是脖颈之上。

贺清元不知不觉中，心思已经下意识跟着楚执宜手指的方向流转，她越往哪个方向靠近一些，他的所有敏感神经便下意识往哪一处集中。

她的手指终于落下——是脖颈。

楚执宜用后三指按在他的脖颈之上，拇指和食指正留在他的下颌上，微微发力，便将他目光朝向她的眼睛。

贺清元不自觉目光往下飘，落在她的红唇之上。

不等他心思飘远，便听见竹林外传来几人走动的声音。

方才两人之间的旖旎迅速消散，楚执宜见状便要离开，贺清元不知是如何想的，下意识将她手腕拉住了。

楚执宜动作一僵，犹豫了片刻，没真的离开。

只听外头传来国公府下人的声音：“燕公子，前头便是女学的学堂了。”

“哦，那劳烦你帮我进去看一看，楚家娘子可出来了，我在此等候她一同回府。”

“是。”

两人简短的对话结束，楚执宜看向眼前的男子，目光变得探究，她用气声问：“你早知道是他来找我？”

贺清元将头往另一边一扭，否认道：“没有。”

楚执宜不信。

此时燕峥在外头候着，他们便是想出去也不能了。

贺清元想着等燕峥一会儿得了楚执宜离开的消息，便可死心离开，他还能多一些同楚执宜相处的时间。

楚执宜却显然没有这样想。

她将贺清元心虚的反应看在眼中，一时间起了戏弄的心思。

方才因外头说话声松下的手指重新落回原处，这一次用力更大，直接让贺清元被迫弯下了腰靠近她。

美色在前，楚执宜没有犹豫便吻了上去。

见贺清元还在走神，她恶劣地轻咬了他的嘴唇一下，将人唤回来。

一想到自己多年相交的好友此时便在竹林之外，或许目光正停留在他们所在方向，少有轻微的动作，便会被他发觉。

贺清元心下紧张不已，几乎连遐想的心思也没有了。

可楚执宜却完全不怕被发现。

她将贺清元揽在怀中，甚至肆无忌惮地去拉扯他的衣衫，忘情地将人吻住。

贺清元投入用心时，她还会发出轻哼声以示满意。

燕峥此刻确实正看着远处的竹林，晚春之时竹叶已重新生了出来，他看不见竹林深处的两道声音，耳力却十分敏锐。

本只听见竹林间的沙沙风声，那一声黏腻女声的轻哼声传出来时，他一愣，姆光线下意识往那个放下看去。

随即便是皱眉转头看向另一处。

与此同时，竹林里的楚执宜已经放开了贺清元，挑衅一般问他：“怕了？”

贺清元克制又禁不住她的诱惑，心下只觉惭愧。

他是真的怕。

怕燕峥知道他横刀夺爱，怕燕峥在家中出事之后又失去心爱之人，会崩溃。

毕竟，那日燕峥同他说过，楚执宜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不论贺清元如何相劝，他就是不听。

有一瞬间，贺清元恨透了燕峥的固执不知变通，可他更恨自己。

楚执宜将眼前之人的痛苦挣扎神情全部看在眼中，她甚至有些疑惑，分明一开始都是贺清元自己做的选择，为何又要这样。

莫非这便是这等所谓圣人君子与我等世俗之人的不同之处？

她冷静地在心中发问。

那上一世害了她全家的燕峥，会不会也曾在心中愧疚过？

楚执宜很快将这想法在脑海中摒除出去，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想这些事情。

外头很快传来了方才那个下人的声音，大概是说楚执宜很早便已经离开了的话，楚执宜不用细细去听也知道。

燕峥应了一声。

片刻后，那个下人离开了，燕峥却还没走。

楚执宜听见贺清元的呼吸声终于回归平静，有些好笑地朝他看过去。这会儿她已经没了方才戏弄的心思，想说恐怕还得再等一会儿了。

可话没说出口。

便被贺清元重新拥住，这一次的吻比方才来得更汹涌，在他热烈的气息之下，楚执宜几乎没有能反应过来，贺清元的吻技在这些次的调教之中进步飞快。

他对于楚执宜难以承受又难以抵抗的点都太清楚，很快便重新沉醉在这个吻之中。

竹林外的燕峥听到自己没能等到楚执宜之后是有一瞬的失落。

他是从必经之路过来的，怕错过楚执宜，刻意一路小跑着来，这一路上也没见着楚执宜的身影。

所以下意识觉得是方才那个下人没仔细找，或许楚执宜此时没有出来。

想着要再等一等，便听见竹林深处传来了比方才更加不经克制的气息声。

他目光在那竹林间停留了片刻，不等思绪飞散，便又止住了目光。

燕峥闭了闭眼睛，看着再没有人出来的那一条小巷，转身离开了。

对于燕峥非要浪费时间在一个学堂上面，薛老将军原本是不答应的，但当燕峥将他留在老夫子身边的好处一一罗列出来之后，薛老这才妥协。

其实并非为了他所谓的那些立名声的好处，只是他觉得，燕峥是下了决心要做这事。

旁人总说薛老将军固执倔强，可他最清楚，燕峥这个学生这一点比他尤甚。

燕峥决定了要做的事情，纵是所有人都反对，哪怕是他最在意之人不答应，他也照做不误。

当然，纵横沙场一生，从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薛老将军也不会想到，他最得意的学生，执意要留在贺家这个小小的学堂，为的是一个女子。

燕峥来学堂为的是见楚执宜，来时自然不免在心中遐想了许多能同楚执宜多相处的画面。

他再也不用孤身一人在深宅中候着楚执宜下学回来，等她心情好了才能见她。

今后他们便可以一同进出，就像……

就像从前那样。

孤身一人回了楚府的燕峥，没了这样的好心情，还有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这种不安感，在回府发现楚执宜还没回来之后，达到了极点。

知棋并不清楚燕峥为何一进门便急匆匆地要找楚执宜，只茫然道：“娘子说忘了东西在学院中，没叫我等，只自己回去取了。”

见到燕峥这样大张旗鼓来寻楚执宜，她是有些意外的。

这位燕四公子往日里行事低调得很，不声张不张扬，好像二娘子从前养在边关的犬还要听话。

怎的突然发疯？

触及燕峥猩红的一双眼眸，这句话知棋自然是不敢出声的。

殊不知燕峥此刻确实要发疯了。

楚执宜在下学途中不见了，她前阵子才料理了崔家长公子，安知不是崔家人动的手脚，崔家的子女不争气，可掌权的那两个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重重朝他袭来，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她说不让你跟着你便不跟了，倘若她出了半点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若出半点差池，他便要整个崔家为她偿命！

知棋看惯了燕四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没听过他这样大言不惭，她不知从前燕四公子的架势，只眼下便瞧不顺他这般张狂的语气。

她冷哼一声：“你算是什么东西？尊敬的称你一声燕四公子，若真论起来……”

对上燕峥染上杀意的目光，她噤了声。

“发生什么事了？”楚执宜的声音院外响起，语气轻松，只听着便知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