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前面有埋伏，红巾男子猛得一惊，一种无法抗拒的战栗感从后背升起。

冰冷而又让人感到可怕。

他想快速跑到最前端查看具体情况，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

西进军竟然在隧道的两端都安排了人马埋伏！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是如何得知天驰开凿隧道的秘密的？

按照他对西进军主将田荣的了解，对方嚣张跋扈，任人唯亲，根本就不是思维如此缜密、胆大细心之人！

到底是谁？！

前一段日子，天驰安排在大燕的细作死伤大半，元气大伤，几乎很难再传回什么真正有用的消息。

本以为，细作的消息不再那么要紧。天驰这段时间的变化，一定会让他们在两国之战中占得上风。可没想到.......

红巾男子什么懊恼。若是一开始没有令所有将士都进入隧道就好了.......

大燕显然知道了隧道的消息，却大大方方任由他们踏入大燕国土，等他们所有人都进入隧道后，来了个瓮中捉鳖。

如今，天驰两万将士，除了死在被围捕的陷阱里、死在山上的关卡里的，大部分存活的人，都被困在了这个黝黑、狭窄，几乎无法让人顺畅呼吸的隧道里！

怎么办？！

红巾男子深深吸口气，狠狠一咬牙：“一队，探查西出口。二队，探查东出口。不要硬拼，弄清外面埋伏的兵力即可。”

两队队长应声而去。

阴冷的风穿梭在人身边，将身上的热度逐渐带走，让人感觉一阵阵发寒。深邃的黑暗萦绕在周围，仿佛一只狰狞的黑色巨兽，随时会凶狠地将人一口吞下。

时间就像凝滞不动的粘稠鲜血，缓慢地挪动着。而这些将士的内心却惶恐地砰砰砰激烈跳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整个儿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两队队长分别从不同方向赶回来。

在黑暗的视线中，两人苍白的脸色尤其明显，仿佛死神即将降临。

一队队长舔了下嘴唇，咽了下口水，才哆嗦着说：“将军，西面完全被堵死了。那些人……似乎不是西进军。”

他眼神里的害怕显而易见：“他们说，说让我们全部缴械投降……否则……”

他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神情显出一丝绝望，连身子都在隐隐颤抖：“否则，就先放火，把我们全都烧死在隧道里，再放一群眼镜王蛇进来，把我们的......尸体一个个都咬……”

“别说了！”红巾男子脸色铁青，肌肉一抽一抽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敌军居然想得出这样歹毒的方式，连他们死后的尸体都不肯放过。

他眼神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渐渐变成了一种决绝的坚定。

“天驰的将士，可以死，但绝不能降！”

他猛地转头看向二队队长，眼神里的狠绝一览无余：“你那边怎么样？”

队长被他骇人的眼神吓得倒退半步，小声说：“东面的倒是西进军，熟悉的面孔。但他们没提投降，先头部队已经打进来了，兄弟们正在抵抗……”

他停顿一下，似乎豁出去似的，咬牙说：“隧道狭窄，西进军无法很快突破我们的防线。但是……若另一头没有出口……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的话，他们早晚会把我们一个个……”

剩余的话，二队队长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一瞬间，周围变得寂静无比、压抑无比。

这种寂静，反而衬托得隧道两头的厮杀声愈加明显。

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代表着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每一个、每一个，都是平日彼此托付性命的战友。

红巾男子突然狠狠一拳砸在隧道石壁上，说出口的话带着阴沉和狠戾：“传我的令，二队垫后，其余人等，全线向西突围！”

“我们回家！”

*

秦二锅看到天驰军队不管不顾一个个接连冲出隧道时，微微挑了挑眉。

北潜军一向与匈奴作战。对方民风强悍，战斗中不到最后一刻绝境，绝不轻易投降。可今日的局面，就算换了匈奴军，八成也是会乖乖投降的。

没想到，这个物资富饶的天驰，居然能养出这样一批不屈的将士。

秦二锅都想试试招揽了。

不过，一瞬间的念头并不会让他手下留情。但凡敢在北潜军面前嚣张的，都给他打服了！

秦二锅手一举：“弓箭手准备。”

周围草丛后，立刻响起弓弦拉紧的声音。

“按兵不动！让他们再多出来些人。”

一个接一个天驰士兵从隧道中冲了出来。他们手里紧握着佩刀，脸上是背水一战的决然。仿佛他们要的不是存活，而是一场淋漓尽致的厮杀。

可当他们冲出隧道、却并没有马上受到攻击时，那股绷着的劲儿一下泄了，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来。

怎么回事？

围堵他们的人呢？

“放！”就在这时，秦二锅一声令下。

啾啾！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草丛里飞出，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犹如死神的催命符，纷纷狠狠扎进天驰士兵身上！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

一个接一个人前冲着倒下，但没有人后退。他们仿佛不要命似的，完全忽视了身前的箭矢，只顾着往外冲。

他们身后，源源不断的人继续涌出。

这样自杀式的方式，让天驰冲出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前面的人顶着身上的箭，一步步往前冲，尽可能给后方的人腾出更多的空地。

草丛后的秦二锅眯了眯眼，看着这前仆后继的士兵，骂道：“这帮狗娘养的，居然真的不要命！”

他高举着手，一股狠戾霸道的气势从身上蔓延开来：“弓箭手，停！”

“兄弟们，让天驰这帮娘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汉子！”

“跟我上！”

北潜军的兄弟围成半圆，朝着天驰士兵收拢过去。

从隧道内跑出来的士兵，眼看着有了生的希望，一个个就像服用了什么神丹妙药似的，猛地迸发出极其勇猛的气势来！

秦二锅冷笑一声，当先第一个跃进敌军人群中。他善用刀，一把横刀直插入人群，耍得虎虎生威。

他一手砍翻一个，又立刻回手劈倒一个。一路闯过去，竟无一人可以阻挡。

天驰士兵原本向死而生的气势，被他这一把横刀泄了大半。

很快，红巾男子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三两步跑了过来，与秦二锅对峙着。

他凶狠地盯着秦二锅的脸，不知在上面寻找着什么样的痕迹。

“你不是西进军的。你们都不是。”

这句话说的极为肯定，还包含着一种对未知敌人的恐惧。

“你们是谁？”

秦二锅笑笑：“我是你爷爷！”

话音刚落，横刀劈了过去。

红巾男子举起手中刀格挡。“锵——”一下极其刺耳的声音，他虎口巨震，直接崩出鲜红刺目的血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天驰军内，已经算得上第一位列的好手，居然挡不住对面这人一刀？！

就在他愣怔之时，横刀沿着两刀相接处一个滑动，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

秦二锅神情兴奋，嘴角裂开，蛮横地说：“让他们全都住手。”

红巾男子没搭话，只用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圈。

仅仅这一会儿的功夫，从隧道过来的士兵，已经十不余二。剩下那些虽仍在负隅顽抗，但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失去了对存活的希翼。

不等他说话，周围士兵一个个主动停手，退开两步，主动将兵刃扔在地上。

一个、两个、三个.......连两个队长都加入了投降的队列。

红巾男子闭上了眼睛。

他说过，天驰将士能败，但不能降。但显然，并不是人人都这样想.....

*

接下来的扫尾工作非常顺利。

除了小部分在两个关卡上被敌军击毙的，西进军的总体伤亡很小。

北潜军事后清点，竟然只有五人轻伤。

而他们的战果，是击毙了天驰军一万余人，俘虏了五千人，还抓到了三个重要的将领。

沈愈祈带着大家回去的路上，高兴的人们甚至唱起了歌。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1）

......

秦二锅跑到沈愈祈身边，问：“将军，这回把天驰人打成这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沈愈祈抬眉，嘴角微勾：“怎么，打仗打够了？”

秦二锅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就想着，早点把那三个将领押送入都城，也不知道能得个皇上什么奖赏。”

沈愈祈拍拍他肩，仿佛一个长辈看着自家有出息的孩子：“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办了。哪还用等得到皇上。”

本以为秦二锅会立刻兴奋地要这要那，谁知他更不好意思了，“嘿嘿”笑两声：“将军，能给升个官儿吗？”

沈愈祈不禁好笑：“你什么时候也有当官的瘾了？想当个什么？我酌情给你办。”

秦二锅立刻兴奋地抬头挺胸：“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那什么......老丈人说了，若今年能进个官位，立即就成亲！明年就抱娃！”

沈愈祈“哈哈”大笑，指着他说：“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就惦记着娶媳妇。”

秦二锅也不怵他：“想娶媳妇怎么了，沈将军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再说了，我就不信，你不想抱个大胖小子？那软嘟嘟的小娃娃抱在手里，可是比什么都香啊......”

“我爹可说了，再没有娃娃给他，就要把我扔出家门了.......”

就这么一路热热闹闹的，两军一起回到军营。

田荣自去安排各项事宜。

沈愈祈打算先去看看穆音，免得她留在军营提心吊胆。

刚走出两步，“啾”一声，眼前极近处擦过一道箭影，铮一下扎入他旁边的帐篷上。

沈愈祈第一时间往箭的来处看了一眼，可那边空无一人。

他转回头，看到箭矢下钉着一张纸。

取下来，打开，就见上面写着：

“想知道皇太子下一步的复仇计划，今晚子时，营帐外小树林见。——宇文苏”

作者有话要说：(1）宋·沈括《鄜延凯歌 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