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书远露出几分凝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季听奕套话道：“你就因老家主不肯传你一门至宝，便使用灭灵符将人残害，你这好侄子，可有点心狠手辣啊。”

钟书远面色凝重，反驳道：“并非是我将叔父打伤的。”

季听奕：“不是你，还有谁？”

钟书远犹豫半晌，缓缓叹出一口气。

“当日，叔父说什么也不肯将家传之物交出，逼到极处时，他突然操控灭灵符，贸然自戕，我等阻拦不及……”

季听奕双目蒙上一层疑惑：“钟家家传之物到底是什么，老家主竟然宁可就死，也不愿传给钟家子孙？”

钟书远目光幽暗，摇头道：“我也不知。”

“你不知道？”季听奕不解：“若就是一句箴言、一处景致，你们诸多纷争，岂不是徒劳之功。”

钟书远笃定道：“虽然我不知那究竟是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如此虚无之物。”

暗室幽光中，钟书远老态尽显。

他悠悠叹气，说道：“老家主的残魂在九幽之地盘桓多年，神志越发混乱，有时已经不能人语，唯有用千魂磬修复，才能让他清楚明白地交出家传之物。你我本无冤仇，所以原本，我也没想害你，但你身上的千魂磬，是钟家气运延续的唯一办法。”

季听奕：“你料定我得知此事后，不会帮你，就选择和张穆如联手，把我的心血给了他，是不是？”

钟书远看向季听奕颈间勒痕：“我只要你身上的千魂磬，若你肯乖乖给我，我可以保证，不会再发生像刚才那样的事。”

季听奕：“你们两个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把我当小孩子哄么？你以为，我当真会怕你们用刑？”

钟书远皱眉：“你当真宁可吃尽苦头，也不肯将千魂磬交出？”

季听奕粲然一笑：“苦头？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钟书远：“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为了让家主复生，我们所选的夺舍之人，是你的熟人，钟暮遥。”

季听奕轻轻蹙眉。

钟书远：“大典所需的一应内容，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你若不肯交出千魂磬，大典也仍然会按时进行，只不过，钟暮遥会在发狂的家主残魂面前受些什么折磨，我就不得而知了，左不过，若此次失败，我们也可以进行第二次、第三次。”

“你和张穆如果真一丘之貉。”季听奕笑道：“一个用自己徒弟威胁我，一个用自己侄子威胁我，怎么，我看起来很像个喜欢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吗？你荼毒自家小辈，如何称得上‘为了钟家’？”

钟书远神情平和：“所有人都说钟家没落、气数已尽，而老家主不顾千秋百代，如此恣意妄为，我若有其他办法，也定然不会出此下策。”

季听奕：“看来，你倒是想得透彻，愿意做个千古罪人了。”

钟书远：“交出你身上的千魂磬，不然钟暮遥白白牺牲……他与那方姓小子多年好友，你可要想好了。”

季听奕双唇轻抿，目光中带了一丝审视。

钟书远如此言之凿凿，可见钟家此事已成定局。

可他被困在这地牢里，根本没办法出去阻止。

季听奕：“我有个条件，你若答应的话，我可以考虑看看。”

钟书远眼中轻晃：“什么条件？”

季听奕：“你杀了张穆如，我就把千魂磬给你。”

钟书远闻言，失笑片刻，答道：“张穆如已然入魔，我如何能杀得了他？”

季听奕：“魔族眉心同样连接紫府，你将他的紫府毁掉就是了。”

“你倒是机灵，想引我们自相残杀。”钟书远道：“可是我不会按你所说，杀掉张长老。”

钟书远想了想，走到一旁木桌边。

他指了指桌上一鼎鎏金香炉，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季听奕鼻翼轻动，继而皱起眉，问道：“这是什么？”

“催情香。”钟书远静静道：“这屋中闭塞，香料一燃，凭你现在的身体，几个时辰后，你体内的合欢蛊就能将你的心脉啃成一片血水，让你剧痛而死。”

季听奕目中暗下，带上一点探问：“你要杀我？”

钟书远：“你替方归赈取出蛊虫时，没想过这人世间的迷情之物，会是你的催命符吗？既然你死活不肯将千魂磬给我，那你对我而言，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

王霖曦在深林中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山坳深处。

他朝山谷之中远远望去，在崖下峭壁上，看到一座十分高大的青铜双门。

门上铜锈斑斑，在遮天的山雾中，看起来格外阴森。

门外一旁的空地上，站着几个年轻人，像是正在等人。

王霖曦看了看周围地势，慢慢走到离几人不远的高处树后。

他停了半晌，却没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眼看几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下不由越来越焦急。

半晌后，王霖曦松开因焦急紧握的手，对蚩尤问道：“前辈，能不能麻烦您，寻一处离这里较远的地方，闹出些动静，将人引过去？”

蚩尤：“行倒是行，可方归赈说过，我们要等他到了再一起行动。”

王霖曦急得不行：“季前辈被关在这个地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想等了，还请前辈相助。”

蚩尤：“这地方阴气深重，我若离开你，你立时三刻便会被鬼气损伤肺腑。”

“无妨。”王霖曦道：“我有白云观的百年铜钱，或可一试。”

蚩尤将面前年轻人仔细端详，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你是个什么命格吧？”

王霖曦微微一愣，继而，他掏出铜钱握在手心里：“没忘，但我必须得进去看看。”

蚩尤：“你就不害怕，会在这里小命不保吗？”

王霖曦认真想了想，答道：“我只是有些怕鬼，可这里都是人，所以不怕。”

蚩尤一声嗤笑，却又觉得十分有趣。

随即，他道：“行，那我就帮你这黄口孺子一次。”

话音刚落，蚩尤从王霖曦手腕脱离，朝密林深处离去。

随着黑雾离开，王霖曦只觉一股冻彻肺腑的寒意，攀附在皮肤上。

他咬牙催动铜钱生气，将铜钱装入胸前衣襟中。

不多时，一声巨响，从不远处的侧方传来。

紧接着，龙吟声震彻天际，呼啸而过。

王霖曦望着林间黑龙，自己也愣了几秒。

随即，他连忙回神盯住几人动向，只见那几名守门弟子怔住片刻，而后派了一人进青铜双门报信，另几人飞快朝着黑龙所在而去。

暗室门外，张穆如静立在烛光暗处。

那名前来报信的弟子跌撞跑近，喊道：“长老！不好了！”

张穆如看向来人，一脸不解，问道：“出了何事？”

报信弟子：“黑龙——黑龙出现了！就在附近不远处！”

地牢中，钟书远听见张穆如的传音，手上微停片刻。

他目光带上一点诧异，随即放下手中香炉，又道：“不过，距离大典还有些时间，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钟书远转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大典礼仪繁琐，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多聊。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要不要将千魂磬交出来吧。”

随着钟书远离开，季听奕看向香炉，缓缓呼出一口气。

可他不知钟书远为什么突然离开，心中又有了些莫名的担心。

门外，钟书远听过弟子禀告，惊道：“什么！？”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这不可能，就算方归赈第一时间赶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

张穆如脸上凝重，他知那蚩尤之力，蕴含上古天威，决计不可小觑，说道：“出去看看再说。”

钟书远刚要点头，却随即回身，看了看季听奕所在房门。

张穆如摆手：“无妨，有那些封印，他一定跑不出来，我与你一道，如真是那方归赈找来，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迈动脚步，朝禁地入口走去。

门外，王霖曦屏息良久，耐住性子，盯着铜门一直没眨眼。

他等了片刻，终于见那名前去报信的弟子将钟书远和一位年轻人带出。

他等几人朝着黑龙方向走远后，身影一晃，从高处跃进了山坳深处。

没有一丝人烟的九幽之地，光是立在铜门正前，便让人不由心生惧意。

可王霖曦知晓他此时害怕，是因此地阴气侵蚀，和他对门后暗色的未知。

他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人发觉，闪身进入门内。

青铜门内，是一场长长的石廊。

几步之后，待入口日光消失，便只剩几米间隔的火把点亮四周。

洞内阴寒更甚一分，王霖曦穿过石廊，朝深处走去。

他走着走着，渐渐放下戒备。

王霖曦感受着洞内鬼气，十分确定，像这样的地方，绝不可能有人把守。

不多时，王霖曦快步走到石廊尽头。

远远看去，尽头的空地上，坐落着一口古井。

这古井井口十分宽大，石壁雕刻精美，只是彩漆脱落严重，已经看不出原有图案。

王霖曦望向古井中，想起蚩尤与他说的九幽井。

继而，王霖曦没给自己余留害怕的时间。

他只做了个深呼吸，将一直手按在胸前衣襟中的铜币上，另一只手在井边撑了一下，飞身跳入井内。

-

地牢中，季听奕眉心轻蹙，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张宗泽，有点闹心。

钟书远说让他自己想想，实际上就是给他时间，让他用来确认，凭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逃出这里。

可张穆如和钟书远既然敢把他绑过来，自然是有信心，知道这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所以就算方归赈能找到他，恐怕也要颇费一番功夫。

季听奕在心中盘算良久，既然钟书远决心已定，他还是要尽可能保下钟暮遥。

倒不是与方归赈有关，而是他不喜欢钟书远口中那样没有意义的牺牲。

只要钟暮遥的魂魄没事，就算被老家主夺舍，待他有机会逃出去，这事也还是有余地的。

封印正中，季听奕狐耳轻动，听见一道脚步声越走越近。

他想了片刻，继而阖上眼睛，假意休憩起来，好气气来人。

不多时，他听见那道脚步走到房门外侧。

可那人迟迟没有进来，只鼓捣起门锁来。

季听奕睁开一只眼睛，有些不解。

半晌后，季听奕开口道：“谁在门外？”

门外人手上一停，继而喊道：“季前辈！？”

王霖曦入九幽井后，因不会脱出，甚至连平衡都掌握不了，直直落入井底深处。

可他也因此因祸得福，直直进入井中底层。

他在井中底层翻查了几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便来到尽头，看到了这么一个上锁的房门。

而此时误打误撞，他听见季听奕的声音，简直欣喜若狂：“季前辈吗？是我，王霖曦！”

作者有话要说：王霖曦：大家喜爱的季前辈由本卷的金牌小密探前来守护。

-

下章早些，总之我修完就发，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