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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月下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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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年三国战时,三分天下,华夏局势动乱。

青衫少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仙家洞府中。

山中寂静,与人间相差甚远。

白衣仙家站在不远处的洞口,手上捏着一只紫荆花枝,正在仰望洞口水帘。

他听见少年发出声响,回身看去。

夫诸望向少年眉眼,平和问道:“为何要我剜出你的心脏?”

少年表情顿挫,在凡尘仙家眼前,显得极为懵懂。

他闻言,愣了半晌,问道:“你是……神兽?”

夫诸平淡道:“既是你有求于我,还需我变回本体向你证明吗?”

少年连忙摇头,面前人一身清雅,的确不似凡人。

他不是不信,只是有些震惊罢了。

少年停顿半晌,继而挺起胸膛来,说道:“我父亲为民请愿,并非有意冒犯,若您实在不允,便将我的心脏剜走吧。”

夫诸知道这少年郎大概是听信了什么谗言,人间每每改朝换代,都喜欢拿他们这些山中精怪说事。若此地居民好管,掌权者便仗着精怪名号颁布条令,若居民不好管,更是会仗着他的名号草菅人命、排除异己。

夫诸无奈道:“我不会对你父亲出手,也不会剜出你的心脏,你走吧。”

少年惊道:“真的?”

夫诸:“真的。”

少年听见仙家保证,一时高兴,露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喜悦模样来。

夫诸:“天色不早,你尽快下山离开吧。你朝着日落方向走,很快便能找到农家。”

少年乖巧点点头,继而又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沾满雨水的油纸包。

他俯下身子,捧着油纸包,做了个朝拜的姿势。

“这是南市最好吃的一合酥,是从邺城中传来的贡酥呢,请神兽收下吧。”

人间朝拜规矩繁多,多以吃食为主,可夫诸向来对人族食物不喜。

他想了想,又怕少年多心,便随口道:“放那吧。”

少年左右看了看,将手上纸包,放在一旁怪状嶙峋的洞庭石上。

怪石颇高,他抬手放好,刚刚平稳住身子,很快突然眉头一蹙。

少年身患心疾,药石无灵,平日连呼吸都要当心,动辄便是诸如此般的锥心之痛。

夫诸见少年一边皱眉,一边将手掌按在前胸,看出此人旧病发作,好心道:“你心疾严重,下山后,让你父亲给你找个郎中,好生看看吧。”

少年缓缓点头,待心痛好些后,他一路走到洞府门口,仰头看向夫诸的脸。

他有些犹豫,最后开口问道:“若我能记得路,还能上山找您吗?”

夫诸不解:“你找我作甚?”

少年:“这洞府寒凉,我想再给您送些御寒衣物。”

夫诸沉默半晌:“我不需要衣物,我有皮毛。”

他此言一出,让少年有些窘迫。

少年倒是忘了,这人是神兽来者。

当日,少年冒雨而去。

可尘缘未尽,在少年人一次次不要命的上山求见中,经年延续。

少年极喜欢与夫诸一同看竹简史料,有时畅谈至月上峰峦,也不觉疲累。

夫诸有时嫌烦,便用雾气将山路遮盖。

可少年无惧生死,每每迷路,命悬一线,夫诸还要亲自去救,着实令他不快。

在人间与仙府的折返中,少年从当日豆丁,成长为翩翩青年。

他将家传所学研习精益,举手投足间,也愈发如芝兰玉树,鸾鹄在庭。

只是除了……他仍然不太会爬山,有时在山中心悸发作,还是需要白鹿仙家前来,将他驮回洞府。

直到一日,青年前来道别。

依郎中之言,他只剩最后数月光景。

青年想前往襄州,利用最后的微弱能力,尝试将战争平息。

洞府门外,夫诸听完青年宏图,连嘲笑都懒得说了。

他只道:“不要白费功夫,留在我身边,我用神息护你,可以让你活得稍久一些。”

可青年只是柔婉笑着,说道:“不,我一定要去。”

夫诸闻言,极为不解。

敖岸山位于洛阳以西,离一国国都极近,远离战火纷扰,已经算是平和之地了。

他不懂青年为何执着于,要去阻止那与他毫无关系、争权夺利的战乱。

夫诸:“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青年目光悠远,与神兽一同眺望大水之畔。

他道:“我觉得,生命不该如此被浪费。”

青年单手托腮,神情格外放松。

“我自小心疾,小时候,总觉得每多活一日,都很辛苦。我从前跑来山上来找你,也是存了自损之心……可就算是我这样的人,活得如此艰辛,都能得到像此时一般的平静,世人健康体魄,本可以在祥和世间中农耕织造,而不是在战火中彼此消亡。”

青年转头,看向神兽:“我知道,我此时妄言,想必又要惹神兽不快了,是不是?”

夫诸面色沉静,没有开口回答。

山中枝叶随风飘荡,将敖岸神山衬托得格外祥和。

借着风声,青年轻声问:“我若走了,没人再来吵你,你会不会觉得日子无趣?”

人间喧闹,是夫诸无法懂得的远方。

他听出青年去意已决,望向大水时,神色愈发失色。

半晌后,他自行起身,留下青年独自一人,返回洞府之中。

彼时战乱,局势极难制衡。

青年刚到三国交界,未出几日,便被当地军将以欲加之罪下狱。

有识志士义无反顾,可最终被送回家乡的,只有一具无心的躯壳。

他一番反战言论,被当地官员判处极刑,将他心脏剜出,以慰当地拼死一战的军士。

数日之后,青年的遗体被送回敖岸山下。

为上者的最后一点仁慈,是允许他葬回故乡。

送葬的路途两旁,青山翠绿如昔。

白鹿隐在林中阴影中,目送那具棺材被埋入山中。

岁月如草木一般,不停生长,交替不休。

在夫诸眼中,人间仍然四分五裂,人族纵得苍天偏爱,却陷在各种各样的争端中,妄作纠缠。

时间一晃而过,数百年余。

一日山下村庄传来婴孩啼哭,那啼哭中的一丝异样,惊醒了仙府中浅眠的神兽。

夫诸下山入世,在村民院内,听出这道哭喊声嘶力竭中,有一丝与前世一样的病灶。

夫诸心念微动间,于村民家中显露真身。

他与孩童父母约好,待此人六岁之后,要将此人接入山中洞府,亲自将这个孩子一点点抚养长大。

孩童少时入山,借由山中神息养护,自小很少发病。

可他心中那处病灶,夫诸仍然束手无策。

孩童一路成长,从当年懵懂少年,再次成长为青年之态。

夫诸翻遍人族医书典籍,学会了无数号脉针灸之法,终于找到一法,或许可救青年性命。

一日初夏,那处前世两人告别的崖边,两道身影倚风而坐。

清聊闲谈间,青年望着千年奔流的大水,样貌一如往常。

星辰之下,青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师父,我想下山。”

夫诸神情微怔,神瞳骤然一缩。

半晌,他问:“你说什么?”

青年缓缓转头,在夫诸眼中,几乎与当年一模一样。

“我知道师父向来不允我下山,是因为我体内心疾,不能离开敖岸山间。可我昨日在山中,听见采药人闲聊,江陵一代突发瘟疫,无数名医束手无策,病患不计其数,甚至已有死城。我听那症状,心中有些成算,或许可以施援。”

他道:“师父,我想用你教我的医术,下山去救人。”

恍然间,夫诸仿佛通过眼前人的眼睛,看到了当年那人侃侃而谈的样貌。

夫诸阻拦道:“你的心疾,为师已有办法,你……”

“我留在山中,您可救我一人性命。”青年道:“可我若下山,也许能救万千性命。”

说话间,他微微垂眉:“我知师父为我心疾苦思多年,可我还是想去江陵。我知我的身体情况,已到山穷水尽之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我明白,在这样的绝望中,我无时无刻,都在希望能有一个人……来救我。”

“我想,既然我是如此渴望,想来那些被困在瘟疫中的人……也会如此渴望。”

青年目光泛着月色,如山间清潭,不容浑浊:“师父,我想回应这道乞求,下山救人。”

夫诸双手微握,目中越发深暗。

他突然觉得,冥冥之中的一切,也许就如同他无法脱离的神身一般,尽皆早已注定。

夫诸问:“你若下山,便会一去不回,你还要去吗?”

青年想了想,微笑道:“若论什么可以阻止我,那便是我怕我走后,师父一人守着敖岸山,会觉得无趣。”

人世百年已过,可天际明月圆了又圆,却总是教人难以得偿所愿。

僵持中,夫诸轻缓起身。

与往年不同的是,他并未离开,而是轻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云中青山,日升月起。

如夫诸所言,青年一去不归,泯然于天地一隅。

数千载来,青年几经人世,行史书忠义,却被病魔折磨,全数不得善终。

夫诸护青年一世又一世,被世事反复捉弄,终究无法护人周全,就连那医书中的办法,待他试过,也终是无用。

他每每不甘,却望着那人眼眸,总无法违背那人心愿,将人强行留在敖岸山中。

夫诸每每放那人离开,都想,许是他生来冷漠,无谓一个渺小人族的生死。

而当当夫诸望着空荡的洞府时,他有时也会想。

又或许,只是他懂那人心中所愿,如澈如溪,甘愿成全那人所想罢了。

春去秋来,青山不老。

百代过客,人间时过境迁,终于步入此番祥和盛世。

那人再次降生于敖岸山脚,夫诸却终觉疲累。

他并未再次下山将人接入山中,而是做了一位守护之人,在青年无法触及的山中、窗外、角落,将那人细细看顾。

夫诸看着青年一日日长大成人,又一日日走出安新县城,步入这繁华京安。

青年顽强求学,一如往昔。

可病魔如影随形,消磨着那人大好年华,再次来到油尽灯枯之时。

就算此间盛世,那人的命数,也如从前的数次轮回一模一样,未有一丝更改。

夫诸第一次在漫长岁月中,感到天道如此不公。

恰逢此时,一个年轻身影,与京安万千人影中,与夫诸在巷中碰头。

滂沱雨中,那人与他说,或有一法,可救元溪性命。

那人道此法虽然残虐了些,可人族性命,本就不值一提。

那夜的雨声连绵,连同抢救室中的机械长鸣、和那颗一度再次停下跳动的明澈心脏,让夫诸下定决心。

王府大院中,数道高阶镇灵符,闯入夫诸的幽光之中。

往事如梦中,夫诸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闯入幽光数道身影。

陈延安与天机长老并立前排,道光之中,两人身后无数弟子,在院子站定。

众人手持桃剑法器,局势一触即发。

夫诸轻哼一声,目中冰冷至极。

鼎中,由人心炼化而得的墨色,如千年不化的遗憾一般,不见一丝光彩。

夫诸目中同样漆黑,朝来人沉声道。

“人族道士?”

他自嘲一笑,继而说道:“蝼蚁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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