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奕见陈延安此状,不由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手中方才被人硬塞过来的东西。
匕首沾满血液,染得他满手都是。
羊绒衫上蹭来的斑斑血迹,看起来也格外扎眼。
季听奕错愕一秒,瞬间转头,看向那黑影逃离的方向。
警方几人见季听奕看向四周,还以为他在找路线逃跑,立马掏出枪,对着他大喝道:“不要动!将匕首放下!趴在地上!”
眼看那道黑影早已无影无踪,季听奕只得收回视线,先将眼前的烂摊子收拾一下。
他回过头,看向对面数人。
继而,他顿了顿,将手上匕首捏在指尖,看起来十分嫌弃。
季听奕知道这事,无论他跟警方怎么说,也不可能说明白。
他只能耐着性子,看向人群中的陈延安,好脾气道:“不是我。”
陈延安刚要开口,另一人听见季听奕所言,义愤填膺地大声喊道:“人赃并获,你还要狡辩!?”
季听奕抬起手,将指尖捏着的匕首抬高。
他并未看向旁人,只看着陈延安,表情十分认真:“陈延安,你应知我若要掏凡人心脏,只喜欢用手,不喜欢用这个小玩意。”
陈延安方才气急,此时也反应过来。
以季听奕一贯的处事态度,就算这狐妖要杀人,也不会这样躲躲藏藏的行凶剜心。
陈延安稳住心神,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听奕:“我说碰巧路过……你信吗?”
警方中为首的人对陈延安惊道:“陈道长,你认得此人?”
陈延安老脸紧绷,觉得此事很难收场。
季听奕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被人发现,就算他肯作保,警方也不可能轻易放过。
陈延安目中焦灼,点头答道:“认得。”
“既然是熟人。”那名警察看向季听奕:“就请你配合,随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吧。”
季听奕双唇微抿。
他若是乖乖随警察回警局,只怕就要在警局里,一直待到陈延安把这事查完才能出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季听奕摇了摇头。
他道:“人不是我杀的,我不会随你们回去。”
陈延安见季听奕眼中抗拒,心道不好,连忙接话:“你先跟我们走,有我在,如果凶手真的不是你,就一定不会把这事扣在你的头上。”
季听奕想了想,隐晦道:“我定然不会跟你走,可你若实在有事,可以通过四灵之北找我,也算我给你个交代。”
说着,他手臂微抬,便要捏诀。
一众警员中,有一人看出季听奕像是要使用妖法,心中震惊不已。
惊骇间,枪支走火声在万籁俱寂中迸裂响起。
众人一个激灵,再度看向季听奕时,却只见一条黑色巨龙横空而出,将那青年牢牢护住。
黑龙仿佛隐于夜色暗沉,又栩栩如生。
下一秒,黑龙骤然卷起那人身影。
仅仅一息,黑龙如雾散一般,连带其中人影,一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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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规格严谨、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中,方归赈等了良久,终于等到想见的身影。
黑雾将季听奕卷了个七荤八素,直到将人放下时,季听奕已经有点眼冒金星了。
他感觉到脚下触地,却没站稳,眼看就要向前倒去。
失重中,他倒入熟悉的怀抱。
方归赈扶住季听奕的身体,神色满溢关怀:“怎么样,头晕吗?”
季听奕缓了缓,继而抬头,看向方归赈的脸。
贴近间,他没答话,只顿了顿,闷声问道。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方归赈失笑,继而诚心道:“我方才有事,没注意到。”
季听奕站稳,看了看四周。
内院景致极好,假山造型别致,静立在池塘一旁,流水潺潺作响。
廊下长画工笔精美,山水相邻和谐,花窗诗情画意,与每一寸景致相映成趣。
季听奕:“这是哪?”
方归赈:“方家在京安的一处小院。”
季听奕:“这——”
庭院正中,季听奕刚要开口询问,突然被方归赈伸出的食指抵住嘴唇。
两天前,方归赈亲眼目送季听奕搭上仙撵,随纪明秋回了蓬莱。
他本以为眼前人这一走,至少也要数日不见。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可以再看见他的阿忆。
方归赈目光宠溺,嘴角含着温和笑意。
“你在信息里说饿了,先吃饭吧。至于其他事,我们可以边吃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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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方家小院,是旧时亲王留下的一处别院所改。
季听奕换掉血衣,坐在饭厅中,就着青瓷顶灯、桌边兰花,将一顿外卖吃出了国宴的氛围。
作为嫌疑人一号,季听奕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回想刚才那个将命案嫁祸给他的凶手。
方归赈见季听奕心不在焉,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那人碗中,唤回了对面的思绪。
方归赈看向季听奕乌亮亮的眼睛,提点到:“笃心食,不负耕者。”
季听奕糟心极了:“……我都成杀人凶手了,现在还能‘食’,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要我‘笃心食’,有点难为人。”
方归赈低声轻笑:“陈延安知道不是你,会尽快找到凶手的。”
季听奕闻言,问道:“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嗯。”方归赈点头道:“我刚巧也在找那个凶手。只是的确没想到,会跟你这样遇上。”
季听奕皱着眉,问道:“你在找那个凶手?”
方归赈反问:“你与那人靠近时,可察觉到什么不对了吗?”
季听奕回想道:“当时虽然血腥浓烈,但我嗅出,那人周身气息,好似十分纯净。”
方归赈:“你既说他气息纯净,可他却又在行杀戮之事,手段残忍毒辣,不觉可疑吗?”
季听奕眉心蹙起:“那到底是什么人?”
方归赈缓缓摇头:“我也是今晚察觉到他一点踪迹,还不知究竟是何人。”
“哦,对了。”方归赈道:“关于王霖曦。”
季听奕筷子一停。
方归赈看出季听奕紧张,随即语气轻柔道:“他没事,他被张家人带走了。”
季听奕不解:“张家人?”
方归赈神色暗些,说道:“他因之前在玄武地宫中提点一事,找我道谢,我便顺便,请他帮了我一个小忙。”
季听奕顿了顿,口中情绪很不明朗:“你说的小忙,把他的同命结都帮断了。”
方归赈放下碗筷,平和道:“我没想到陈延安会找到玄武,害你从蓬莱赶回来,不过你不用担心,王霖曦在张家,不会真的出事。”
季听奕很是不解:“他为什么会在张家?”
方归赈:“张家……现在应该很想要回你手中的乾坤鼎。”
张家痴迷丹药之道,这乾坤鼎,便是族内传承千年的一族至宝。
张穆如叛门时,将乾坤鼎从龙虎山禁地中偷出,后落入季听奕手里,张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季听奕想了想,托起腮,噙着笑看向方归赈。
他话中带着些阴阳怪气:“我就说,那天在断崖,你为什么会把乾坤鼎留下……原来,是给我留了个烫手山芋。”
方归赈默默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处,你与张家偶有交际,若愿意将乾坤鼎交还,我也没有异议,只全权交由你自己处理。”
季听奕:“你让王霖曦帮你什么忙了?”
方归赈:“我告诉他,张家人在谋你身上的灵气,让他去跟踪张宗泽。”
季听奕:“……你让他去,他就真的去了?”
“嗯。”方归赈点头:“他这么敬重你,当然会去。”
季听奕放下筷子,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生气更好。
“王霖曦根基浅薄,你让他去跟踪张宗泽,就等于是直接把他送到张家人手里。”季听奕默默道:“你摆个王霖曦在张家,是要做什么?”
方归赈言简意赅:“试探。”
“试探什么?”季听奕问。
方归赈:“试探张宗泽人品、天机长老本性,还有张家是否与我要插手的事……有所牵连。”
季听奕:“是不是你之前说的,有关钟南山的事?”
“嗯。”方归赈端起茶杯:“钟家家主数十年未曾露面,钟家对此事三缄其口,在外人看来,可谓生死不明。而钟家小辈又全数不堪大用,一族没落,眼看气数已尽。这些事,应是已经人尽皆知。”
季听奕托腮的手指尖缓动,反复轻触皮肤:“既然如此,你当日为什么还要利用邓梅对付钟书远?钟书远为人老成,虽品性略有不端,凡事不择手段,但有他在,钟家也不至于任人宰割。这样偌大的一族若是出事,会牵连所有道法世家的。”
方归赈唇线不自然地绷了绷,继而轻唤道:“阿忆。”
屋内暖风徐徐运作,让人险些将深秋的寒凉刺骨忘在脑后。
方归赈神色难得这样正式,没带着一贯游刃有余的神情:“你也知钟书远行事不择手段,钟家家主一事,便是他在暗中一直谋划。我找了他数日,只知有人助他,除此之外,一无所获。我知你疑惑,因此事本与你我无关,可……”
方归赈稍停片刻,继而认真道。
“钟家家主手里,有一样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