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爷爷一坐下，便难掩眉宇间的兴致勃勃，四处张望起来。
他一边看，嘴里一边啧啧夸赞。
“这修缮，太对味了。”
“这老式电子屏，真叫人怀念。”
“是了，这门就该是手动的。现在外头都是自动感应的，多没意思。”
“啊哈哈……”
别的话题还好，要说这些那俞江可插不上话。
……毕竟对于来自五千年前的他来说，方爷爷觉得怀旧的设施，全都已经足够新颖了啊！
好在方爷爷没夸多久，便被方晓令拉了拉袖子。
“爷爷，小声点……”
她也有些尴尬，轻声提醒道。
“看我这老骨头，一不小心就高兴过头，得意忘形了。”
方爷爷朗声笑道，拍了拍孙女肩头。
“孙女啊，你看看要点些什么？今天这回啊，你来做主，爷爷就跟着你吃。”
方晓令一愣。
难道不是爷爷说了想来尝尝回忆里的味道吗……？
怎么把话题抛给自己了？
“别愣着呀。”
方爷爷见她一脸呆怔，笑着催促道。
虽然没搞懂爷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方晓令稀里糊涂的，还是决定先点上菜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浏览了一遍电子菜单。
看是看完了，菜单上的图片也诱人得很，她却总觉得还缺着什么。
“小俞，除了菜单上的……最近有什么新品推荐吗？”
方晓令抬头，期待地问道。
“新品？”
俞江一愣。
虽说他来了宋记饭馆以后，的确时不时更新菜单。
但这几天忙着酿酒，全副心思都摆在那上面去了，哪里还顾得着推出新品呀！
不过客人都这么问了，可不能让人家失望离去。
更何况，对于俞江来说，想个新菜式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啊！”
他一捶掌心，脑海里亮起一个小灯泡。
“正好最近快要端午了，要不要试试来个粽子？”
“粽子……好吃吗？”
从小到大只吃过营养液的当代年轻人方晓令，傻傻地提问道。
俞江刚犹豫了一会怎么答，就被一旁的方爷爷抢先了。
“好不好吃嘛，那就要看师傅手艺了。”
方爷爷话是对孙女说的，脸却是面向俞江，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是吧？”
“嗯……嗯，差不多吧！”
准备好的介绍说辞被咽进嘴里，俞江扯了扯嘴角，仓促应道。
话语初听起来似乎不太友好，乍一听简直像是下战书。
但对方递来的眼神里却没有挑衅……
倒是有几分像是鼓励？
——这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那就点个粽子吧。”
方晓令摸了摸下巴，决定道。
“可以吗，爷爷？”
“孙女觉得可以，那我就可以。”
方爷爷悠悠应声，端起茶杯，慢慢抿下一口热茶。
“好嘞，那麻烦二位稍等啦！”
见他俩终于决定好菜品，也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出岔子，俞江也松了口气。
他边说边收起菜单，转身便走进厨房。
.
虽说粽子是他一拍脑袋提的所谓新菜品，但实际上，俞江这两天也恰好有打算包几个粽子分给家人们尝尝。
——毕竟做桂花糯米酒还剩下了相当多的糯米没用完，正好能找个由头把它们消灭干净嘛！
正好这会儿厨房里的食材还算蛮齐全的，也就免了他临时跑去进货的尴尬。
“虽然甜粽子我也超喜欢……但反正刚好买了咸鸭蛋，那就做个咸蛋黄肉粽吧！”
他点清手头的食材，自言自语道。
说干就干，俞江挽起袖子，面上神情严肃，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他先是把几个咸鸭蛋洗净处理好，便准备去处理另一边的五花肉。
要是能同时把糯米洗干净混好调料，那时间绝对能省上一大半啊……
他刚冒出这样的想法，身边就伸来一只手，把那一大袋糯米轻松拿起。
“要像酿酒一样，拿去锅上蒸吗？”
泽林尔淡淡问道。
“啊，不用！洗干净后混上调料就可以了，最后的步骤才是蒸熟。”
俞江下意识地凑过去，指点着答道。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说话的人是谁。
糟糕！
和小陆相处太久已经完全习惯了，忘记了自己今早才刚下定决定要和他保持距离！
俞江动作一滞，自以为不被人察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泽林尔往他那瞥了一眼，眼神一暗，却并未点破。
他神色如常地应了一声，便依照俞江刚才的指示，走到另一边干活去了。
俞江眼睁睁看着他背过身，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小陆主动离开，倒是省了自己一番力气。
只是不知为何……
明明应该高兴才对，现在的心情却闷闷的，连做饭这么快乐的事也无法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了。
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手上的动作也比平时慢了不少。
好在干活的并不止他一个人——有了得力助手泽林尔的帮忙，倒也没太耗时。
“最后一个步骤，只要把粽叶像这样……”
俞江一边说，一边手上示范着把两片粽叶交叠后折起。
“折一下，然后把五花肉和糯米按顺序塞进去，再放上锅蒸一下就好啦！”
白皙的手指在墨绿色的粽叶间翻飞，灵巧得像只蝴蝶。
泽林尔目光直直钉在那处，也不知在学粽子做法，还是在看俞江的手。
“——小陆？回神啦，小陆！”
俞江叫了一遍，才发现泽林尔似乎压根没在学。
他放下手里那只绑好的粽子，舒展五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学会了吗？”
“……小老板。”
泽林尔长睫扇了扇，突然嘴角勾起，显出一个淡然的笑。
“抱歉，刚不小心走了神。我已经学会了。”
到底是曾拿过军校实操第一头衔的优等生，即使上课时盯老师盯得发了呆，这些小手艺活还是难不倒泽林尔。
他低下头，虽然动作有些生疏，却还是没一会儿便轻松做好了一只粽子。
“学会就好……哎呀，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俞江嘀嘀咕咕地说着，也没指望这人回答，只是把扎好的粽子一一放进锅里。
——奇怪的明明就是你吧，小老板。
在俞江的视线范围外，泽林尔神色一黯。
他虽在感情上迟钝了点，却并不是傻子，相反观察力还相当出色。
从今早开始，向来大大咧咧的黑发少年就一直别别扭扭的，有好几次稍一触碰便躲得飞快，明显是在有意避开自己。
……是因为看穿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情感吗？
虽然早已做好两人渐行渐远的心理准备，但实际上面临这样的场合，还是有点寂寞啊。
泽林尔轻轻叹了口气，再度融入沉默安静的空气中。
.
叮铃——
定好时间的闹钟，快活地响了起来。
“时间到了！”
俞江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
他也不顾那腾腾热气，放凉了没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试探着戳了戳粽叶。
戳了没两下，他便放下心来。
嗯！软硬适中，成功了！
“得快点端出去才行——”
他碎碎念着把粽子放上瓷盘，往外走去。
“粽子还是热乎乎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
俞江刚推开后厨的门，便看见桌边翘首以待的爷孙二人。
“咸粽子做好啦，来尝尝看！”
他热情地招呼道，把瓷盘小心放下。
方爷爷笑而不语，反而是小姑娘方晓令显得更猴急。
“这个……怎么剥开？”
她试着拽了拽粽叶，没拽开。
“不着急，我来帮你解粽子吧！”
俞江见顾客遇到困难，便坐在他俩对面，娴熟地解开第一支粽子。
粽叶一打开，咸香味儿便顿时像压抑久了一般猛地扑面而来。
糯米粒被染成诱人的橙黄色，一粒一粒颗粒分明，油汪汪地裹着一层亮色。
肥肉被蒸得晶莹剔透，筷子头轻触一下，便裂开成两瓣。
最吸引人的，那还得是大块的咸蛋黄——
看着硬邦邦，戳开却沙得很，叫人看了直想一口一个地咽下去。
“好香啊……小俞，你这手艺也太厉害了！”
方晓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
从粽叶被解开起，她的嘴里就情不自禁地不断分泌唾液。
要不是注意着淑女形象，害怕在大厨面前丢人，她恐怕早就自己上手往嘴里塞了。
“来，小心烫哦！”
俞江笑着把粽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方晓令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粽子，吹了两下便送进嘴里。
糯米入口爽滑，蛋黄咬开还淌着油。
至于那一大块看着有些腻人的肥肉，更是轻轻一抿，便在嘴里化开了。
“——好吃！”
方晓令吃得眼眶湿润，百忙之中还不忘向对面的俞江竖起大拇指。
昨晚的桂花酒也很优秀，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喝的饮料，还是没粽子这种可以大口大口咀嚼咽进肚子里的主食吃起来爽快。
她吃得高兴，对面的俞江自然也看得欣慰。
正转过头打算帮另一面的方爷爷解开粽子呢，却看见人家早已自己动手解好了，此时正小口小口吃着，脸上同样满是赞色。
呼——看来今天的顾客也招待得足够满意！
那么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别呆在这打扰人家享受美食了。
俞江舒了口气，刚站起身准备回后厨，却突然被方爷爷叫住了。
“小俞啊。”
“嗯？怎么啦，老人家？”
俞江应声停下，满头雾水。
只见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突然赞许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你会做……蜜枣酥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虽然离端午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让纸片人们提前吃上了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