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林尔面色凝重，心中却百转千回得根本平静不下来。
作为经历过军部训练的前任上将，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并没有吸入致幻剂。
那么，俞江的身上为什么会出现一条……这样的东西？
那条尾巴虽然不长，有点像小羊羔，却着实灵活得很。
左扭右摆的，像身体的主人一样活泼可爱。
泽林尔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他思索片刻，随后伸出手，径直摸向那截尾巴与少年尾椎骨的相连处。
他没敢停留太久，也不敢摸得太深，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
心中便一沉。
并非做梦。
这条尾巴，是真真切切地生长在俞江的身上。
而俞江，又是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唯一特别的，也就只有在烹饪上展露的天赋。
泽林尔久违地想起了那段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回忆。
初次见面时，黑发的少年仰着那张天真的脸，毫不在意地笑着述说自己的过去。
“小陈猜我是从布维尔星系来的，失忆是因为打仗摔到了脑子……”
那样满不在乎的语调，如今回忆起来，却是让他的心中狠狠一痛。
——恐怕，俞江并非普通的布维尔难民。
他这副活泼可爱的模样，手上没留什么老茧，身上也不见旧伤，一点也不像经过逃亡的人。
再联合上那条诡异的尾巴……
泽林尔眉头皱紧，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恐怕，俞江是B国的人体实验受害者。
早在他还驻扎布维尔星系时，A国的军部便隐约打听到一条情报——
B国，似乎在进行一种新型药剂的研究。
虽然这种药剂具体的作用、以及使用范畴，在泽林尔离开前，仍未得到确切的消息。
但眼前的俞江，就是一个可疑的答案。
也许，当初这孩子就是在布维尔星系经历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实验……
泽林尔狠狠闭了闭眼。
他默默把俞江抱得紧了点，过了半晌才重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把卷起的衣摆重新拉下来，仔细盖住后腰。
尤其是遮住了那条还在摆动的尾巴。
真可笑。
在十分钟以前，他还信心满满地幻想着是否要挑个时机，向少年传递自己的心意。
可如今，发现了少年的秘密——
他身为战败的丧家之犬，何来脸面站在俞江的面前，祈求对方回应？
……还是把这些不可告人的情愫，永远深埋在心底吧。
.
叮铃——
枕头下传来熟悉的铃声。
“哈啊……”
俞江眯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才一手支着上身，慢吞吞坐起。
他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发了半天呆，而后才从枕头下掏出智脑。
“已经这个点了啊……该去饭馆了。”
抬手用力揉了把脸，他终于清醒了点。
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俞江便熟练地翻身下床——
等等！
不对劲！
俞江动作一滞，满脸惊悚。
他深呼吸两回，接着便颤巍巍摸向自己的背后——
熟悉又陌生的，毛茸茸的触感。
俞江猛地摒住了呼吸。
就连这一刻的空气，都变得无比安静。
“尾尾尾尾巴？！”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手上一个用力，便攒紧了那簇柔软的绒毛。
触电般的感觉顿时传来——
俞江一个激灵，赶紧松开紧握的五指。
会痛！
不是做梦！
“为什么会把尾巴露出来啊！”
俞江心底简直欲哭无泪，赶紧抬手擦了擦额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控制不住化形什么的……明明成年后就没有再发生过这种事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没有一整个化为饕餮原型……
不然那乐子可就大发了呀！
他耷拉着脸，长长叹了口气。
心念一动，那团洁白的绒毛短尾巴便再度消失在空气中。
虽然收起尾巴是件很简单的事，但失去意识后，潜意识里做出自己也不知情的事……
这才是可怕之处啊！
黑发少年呜咽一声，抬手捂住了脸。
昨天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前额仍在隐隐作痛，脑海里只依稀残留一点模糊的记忆。
一双温暖的大掌搭在自己身上，紧紧地把自己圈在怀里。
对方安定而平稳的呼吸，如同催眠曲一般，伴随着自己坠入沉沉梦乡……
昨晚似乎是，小陆把自己送回来的？
——按理来说，只有在极度放松身心的时候，他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化形。
难道是因为这段日子和小陆相处得太愉快，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俞江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以比平时慢上好几倍的速度刷牙洗脸。
虽然表面上并未露出异色，实则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虽然小陆是个毋庸置疑的大好人，但现在的情况可太不妙了呀！
要是在几千年前那些个崇尚神兽的时代，他还能大咧咧地直接坦白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可是科技社会！
哪怕小陆不说，但若是哪天不小心在公众场合露馅了，说不定自己会被白大褂们抓去切片研究！
再强的神兽，也抵不过被大卸八块啊！
俞江握了握拳，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虽然很对不起小陆，但之后和他还是……
嗯，尽量保持一点距离吧！
.
这天，向来对饭馆工作充满热情的俞江，难得迟了个大到。
“早上好啊大家。”
他一边低着头打招呼，一边磨磨蹭蹭地走进后厨，犹豫着换上围裙。
大概是昨晚睡的姿势不太美观，他的手指有点发麻，背在身后努力了好几回，都没绑上围裙的系带。
“我帮你。”
熟悉的低沉声音，响在而后。
话音刚落，那双比自己大上一圈的温热手掌，便轻轻覆在自己手背上。
“啊！”
俞江瞪圆一双杏眼，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浑身一抖。
而后，反应极其激烈地霎时转过身，噔噔往后退了两步。
大概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动作——
泽林尔的手，突兀地悬在半空。
他微微一愣，便反应如常地垂下眼，松开手。
“……对不起！”
俞江嘴角嗫嚅了两下，涨红了脸才憋出这三个字。
“我就是，那个……被吓了一跳，哈哈！”
尴尬的干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厨房里。
……小陆生气了吧？
绝对生气了吧？！
俞江恨不得抠出一座梦幻城堡，好把自己塞进去。
他扯了扯嘴角，转了转头，顾左右而他言地僵硬转移话题道。
“这个，老宋……”
话起了个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厨房里空荡荡的，竟是只有自己和泽林尔两人。
“咦，老宋他们呢？”
“他俩临时有事，出去了。”
泽林尔声音平稳得一如往日。
“今天，饭馆里只有我们两个。”
“哦，哦……这样啊……”
俞江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话好像也接不下去了——
还是好好闭上嘴，去干活吧。
俞江一边想着，一边把手背到身后又试了一遍，终于把那条难缠的围裙绑好。
然后，他便走到流水台前，机械性地把蔬菜泡进水里。
他手上虽然在认真搓洗着菜叶，实际上却心不在焉得很，偷偷侧头瞥了几眼身边的泽林尔。
……对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昨晚，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的尾巴吧？
刚才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故意为之的疏远吧？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俞江的心中却也冒出了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
这种仿佛要亲手推开自己朋友的感觉……
真讨厌。
.
吱呀一声，饭馆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后厨里两人诡异的氛围。
“请问……有人吗？”
一道怯生生的女声传来。
——是客人来了！
终于不必呆在后厨里煎熬，俞江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赶紧往门外迎去。
“有人有人！”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客人进店里落座。
虽然开口的是个年轻女孩，但来的却并非只有她一人。
她手臂挽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皱纹满面却一脸笑呵呵的，看样子像是她家中的长辈。
待扶着两人都坐好，俞江的目光在女孩脸上停了一瞬，便带有一丝不确定地试探道。
“啊，是你！我有点印象，昨天我们好像见过吧？请问是不是老方的——”
“对，我是他女儿，我叫方晓令。”
对方友好地笑了笑。
俞江的记性很好，来人正是借着假期返乡的方晓令。
经过昨晚的仲夏节庆典，如今的她，几乎已经成为了宋记饭馆的铁杆粉丝。
原本约好了和父亲一起来，可父亲工作上临时出了点小问题，被上司叫回去加班——
无奈之下，她便只好打算自己独自前来。
昨晚在和家里人惯例视频通话唠家常的时候，她就这么顺嘴提了一句，就看见自家爷爷眼睛一亮。
“孙女啊。那个宋记饭馆，真有这么好？”
“嗯嗯，他们的桂花糯米酒很好喝。”
嘴上说着糯米酒，方晓令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年。
“而且他家的主厨看着年纪不大，却很会做饭。我听说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客人，都在他家找到了回忆里的味道呢。”
方爷爷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照你这么说，他岂不是什么都会做，无所不能？”
“这个……要说是无所不能，可能还是有些过了吧。”
方晓令可不敢替人家夸下海口，含糊着应道。
没想到自家这个老顽童，听见这话竟像是上了瘾一般，拍掌笑道。
“哎呀，回忆里的味道……这话说的，连爷爷都给勾得馋起来了。”
“这么说，我也好久没吃上一顿好饭了——孙女啊，明天我陪你去会会吧！这个什么……宋记饭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关于饕餮的长相，私设成了类似羊的动物~
今晚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