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下室。
费奥多尔坐在此处。这间地下室空间狭窄,四周是坚硬冰冷的墙壁,除了他坐着的那套桌椅和上面的一副国际象棋外,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东西。
能证明此处并非监狱的,可能唯有他手侧的那一面墙壁,上面被敷衍地打了几个格,累着几本厚重的书籍。
动物油蜡烛幽幽地燃烧着。朦胧的光线中,费奥多尔深紫色的眼瞳宛若沉郁的葡萄酒,凝视着桌上的棋局。
棋盘上,黑白双方的厮杀正一触即发。但如此激烈的对局,棋盘对面却空无一人。
这只是执棋者一人的对弈罢了。
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无意识地轻轻啃咬着自己右手上的指节。过长的发丝垂下,带着几分病气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苍白而沉静。
过了几秒,他向着棋盘伸出手,捏住了一个棋子。
那只伸出来的手上,指甲部分光秃秃的,手指上也有不少伤痕,大多都集中在骨节部位。
费奥多尔将那颗棋子拈起,然后向对面的棋子轻轻一碰。
横滨的桥上。
可能由于下雨的原因,天气阴郁,海水也呈现出深邃的黑蓝色。
星野富江看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奇怪孩子。
既然一上来就提到了“Guild”……难道是港口黑|手|党或者武装侦探社的人?
“你是□□的人吗?”富江说。
因为雨伞挡住了一部分视线,直到富江出声,梦野久作才看到,这个阴沉沉的大叔怀里竟还抱着一个白发的孩子。
那孩子生着罕见的白瞳,虽然用口罩挡住了下半张脸,但仍能看出来容貌不俗,注视过来的眼神十分清澈。他被人十分亲近似的抱在怀中,雨伞被大叔撑着,一点也没有淋湿的痕迹。
而梦野久作,□□可没有专门供小孩使用的雨伞,他撑着这把沉重的大伞走到现在,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手,胳膊酸得发胀。
鞋子也湿了。梦野久作的脚趾在鞋子里动了动。梦野久作,不,应该说□□的精神系异能力者Q,平时一直挂着甜美的笑容,这笑容会让不了解他的人放松警惕,也会让了解他的人更加厌恶与恐惧。
但这时,他突然不想笑了。
啊啊。梦野久作沉下嘴角,手指攥紧了雨伞。
那个孩子,看起来真幸福啊。
凭什么?
好嫉妒、好想让他发疯、好想让那张一无所知的脸上露出痛苦到不行的表情……
啊,还是先让那个大叔发疯吧。这样那孩子一定会被摔下来,明明浑身都是雪白色,滚落在雨水里一定会被染得满身脏污,又可怜又可笑吧?
心中溢满了这样的念头,梦野久作面对星野富江的问题,露出了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
“是哦,我是Q。我的异能力,能让你们看到最恐怖的地狱哦。”梦野久作故意用孩童甜美的声音说。
富江跟霍华德面面相觑。
“……你不认识我吗?”星野富江试探地指了指自己, “森鸥外没有向你提过我?”
“在说些什么呢。”梦野久作嗤笑道, “你怎么可能认识首领呢。”
星野富江:……
星野富江落在梦野久作身上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
森鸥外这一步棋的用意是什么?
首先最表层的,应该是想打探霍华德的能力情报。Guild中,现在还剩下的,强大战斗系异能力者,除了菲茨杰拉德本人,就只剩下了霍华德。
而霍华德应该在之前与□□或武侦的战斗中,体现出了身体能力的强大,于是森鸥外便派出了这个孩子,想要从精神方面入手。
但再深入一层的话,森鸥外明明知道,他和霍华德认识,且疑似关系匪浅;森鸥外也明白,假如这孩子对上他的结果会是什么,却仍然向这孩子隐瞒了他的情报。
星野富江的眼珠转了转。
原来如此。森鸥外也在试探他啊。不仅在试探他的立场,也在试探他是否能坚守自己“不插手”的承诺。
无论如何,森鸥外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但是,这也体现出了……
梦野久作向着霍华德伸出了手,手腕处缠绕的铁丝与刀片闪烁着冰冷的光。
一切尽皆倒映在星野富江纯白的眼瞳中。
“这个孩子……”富江叹息道, “是个弃子啊。”
咚。
某处的地下室中,棋子倒在了棋盘上。可能是力道没掌握好,那枚棋子被碰倒后趋势未缓,一路骨碌碌地滚到了棋盘之外,摔在了地上。
费奥多尔停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低头去捡那枚棋子,而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不大,只是这个小小的地下室显得格外清晰。那隐隐的笑声像是被什么压抑着般,像是某种代表着‘笑’的兽在他的喉间翻涌着,发出一连串的回响。
他将那枚棋子放下。又从另一边的阵营中拿起“骑士”,敲在了已倒下的“后”身边。
“我不会再依赖你了,弗朗西斯大人。”在与□□一战之后重伤,刚刚醒来的牧师霍桑离开了病房, “玛格丽特的名誉,我来替她挽回。”
咚。棋子落盘。
下一步,费奥多尔没有按照国际象棋的规则,移动对方阵营的棋子。而是继续提起这一方的“国王”,向前走了一格。
“路易莎君!给我看看紧急方案!”菲茨杰拉德粗暴地踹开了大门。
“诶,可是那个方案对当地居民的损害最大……横滨会被毁掉的!”
“我不允许部下再受到伤害了,我有权利保护身为我所有物的你们。传令给所有人,启动紧急方案!”菲茨杰拉德沉沉道, “我要在一瞬间结束掉这一切。”
咚。又一枚棋子落下。
费奥多尔起身,厚厚的斗篷垂下,他步伐缓慢地走到了之前那个掉落的棋子旁。
然后,轻描淡写地一脚踩碎。
“啊!!!”
梦野久作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好痛!!!”
约翰将踩在【葡萄】上的脚收回。
“我的异能力可以让植物与宿主共享感知。而现在,我已经将整个城市的植物连接起来,将它们的感知通过【葡萄】共享给你。”约翰笑眯眯地说, “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城市中的人们还是一如往常,踩踏根系、切割枝干、摘去叶片……”
“这时如果发动你的异能力,会造成什么后果,你大概也能想象出来吧?”
梦野久作根本没有听清约翰说了什么。疼痛让所有传达到耳膜的声音都化作了无意义的耳鸣。
好痛,好痛,怎么会这么痛。
似乎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狠狠碾压,又像是每一块血肉都被细细切割。牙关咯咯作响,大脑发出无声的尖叫。梦野久作被【葡萄】的藤蔓死死绑在墙壁上动弹不得,但那巨大的、庞然的痛苦却让他克制不住地颤抖挣扎。
一瞬间,整座城市的疼痛从他幼小的身躯中满溢而出。
“为、为什么……”
疼痛到极点后,反而是眼泪先忍不住滚落下来。
“为什么啊……”梦野久作哭泣道, “这种能力……从来也不是我想要的……”
“为什么总是我遭受残酷之事?”梦野久作发泄般哭喊道, “难道神明大人不是平等地爱着所有人的吗?”
在泪水与极度的痛苦之中,梦野久作渐渐产生了一些迷幻般的晕眩感。透过朦胧的泪水,眼前的景象似乎从昏暗的林中小屋慢慢扭曲、变幻,某些更深层、掩埋于大脑深处的记忆缓缓浮现在眼前。
雨水。
手中握着的伞掉下来了。
梦野久作栽倒在雨水中。
那是不可直视、难以名状之物——
在极度的恐惧与狂乱中,梦野久作听见自己的咽喉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但在那旁边的白发孩子,却丝毫没有恐惧之色。
啊原来、原来,被骗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啊。
白色的孩子走近了,梦野久作害怕地向后,但那孩子只是轻轻抹去了他脸上混合着雨水的泪水。
“在下雨天流血,会很痛吧。”那孩子轻轻说。
梦野久作当然无法回答他。
“你是谁?”
梦野久作的声音仿佛从喉底发出, “我是……Q……”
“不是那个名字啊。”
白发的孩子叹了一口气。
他凑近了,近到梦野久作仿佛着魔般,不受控制地注视着他纯白的眼瞳。
冰冷的手指分开了梦野久作的嘴唇,将一个东西隐秘地贴在了他的臼齿后。
“这是神经性毒药。咬破后你会失去意识,陷入深度昏迷3个小时。”冰冷的吐息在他耳边轻声道, “如果感觉痛苦到支撑不下去的话,就用这个吧。”
“这与所有宏大的战争与命运都无关,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
满月般的眼睛注视着他。
那里面是怜悯吗?是厌恶吗?是冷漠吗?
梦野久作不知道。但月亮只是在那里。仿佛看透了他的灵魂般,轻轻地说。
“神不爱人。”
冷而苍白的手指覆上他的眼睛,意识沉没下去。
那清澈的声音低低地说, “会爱人的……只有人啊。”
梦野久作已分不清身处幻觉还是现实,但为了摆脱这份痛苦,他愿意尝试任何方法。
他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微微的苦涩味从舌底漫延开来,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疼痛如潮水般褪去后的安心感。
梦野久作在恍惚中喃喃道,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怕了……他是……”
困意上泛,他的头低了下来。
约翰发现了异样,起来察看梦野久作的情况,却发现他睡着了。
“是昏过去了吗……算了,只要异能力能成功发动就行。”
此时白鲸上,在中岛敦惊恐的瞳孔中,菲茨杰拉德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手中的诅咒玩偶。
横滨的市民们,身上脸上渐渐浮现出紫黑色的掌印。
但中岛敦不知道,这一次恐怖的危机远远不止如此。
“嗨,横滨的观众们,大家下午好——!”
身披魔术师一般的斗篷的白发男子笑容满面,一手拿着喇叭,一手抓着热气球的系绳,在混乱的、炼狱般的横滨上空,像是在大型舞台表演登场般,充满热情地向下方招呼着,肢体动作十分夸张。
“相信大家也正在为身边人的变化而困扰着吧?所有人都开始伤害别人了,简直是地狱!”果戈里点了点脑袋,故作苦恼, “但这对清醒的人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明明先开始伤害别人的是他们啊,但自己却连反击的自由都失去了!……这样的想法,出现也很正常吧。”
“没关系哦,今天是游乐园大酬宾!上好的武器,应有尽有!只要拿着它,即使是力气不大的孩童和学生也能打倒成年男子呢!”果戈里大笑道, “怎么能只保留人受害的自由,而不保留人伤害的自由呢,这根本说不通!”
果戈里的斗篷扬起,无数长刀探出锋锐的刃尖,远远看去,刃尖反射的冷光几乎能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死亡之网。
“好了,现在……”
果戈里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俏皮地眨了眨眼。
“到魔术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爱潜水的小透明的营养液!!
感谢NaX!!
感谢茶靡、鸢鱼、黎明、爱潜水的小透明、风烟未净、摧山、冰雪聪明、玛卡巴卡、NaX、谁还不是个正经人啦?、喵喵喵小天使们的评论!!!
尤其感谢摇光星小天使的24条评论!!天呐好热情的追更小天使,贴贴!
今天评论的大家先一起感谢一下,因为作者急急急,今天小爆了一点字数结果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好想赶紧让审核放出来给大家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