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个性子直的，拔高了声音说道，“杨杰，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你们那肠就是你们两口子自个儿咬的，非要往人身上推，干脆点认了，搞快点赔礼道歉，然后该干嘛干嘛，还装模作样扯这么多干什么！”
杨杰和花春脸色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前者支吾半天，唉声叹气，“冤枉了现哥家，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但话你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两口子又不是疯了，好端端的啃这生肠做什么？”
“既然你们好端端的不会去啃，那你刚刚说是人啃的，又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们村子里有人疯了吗？”
“或者你觉得，疯的人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
一来一往的几句话立即引发了公愤。
“杨杰，你觉得咱村里谁是疯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杰后背都渗出了一层汗，他磕巴着找借口，“也、也不一定就是咱村里的，或、或许是外来的人也、也说不定呢。”
杨现也算是看出来了：杨杰不会承认的。
他媳妇儿更不会。
“大家伙还没吃晚饭，也别在这耗着了。”杨现说，“慧英，带语卓去把菜洗洗，今晚就招待大活儿在家里吃顿粗茶便饭吧。”
大家伙连连拒绝。
“你们吃吧，我得走了，我要敢在外面吃饭，我媳妇儿可不会放过我！”
“我也得回去吃，来之前就跟媳妇说好了一定会回去吃的。”
“我也走了。”
“我也是。”
“我也得回家吃，家里都已经准备好了。”
“小现，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一家人也折腾了一晚上，早点吃完饭休息。”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杨杰和花春再一次跟杨现一家道歉。
“对不住，现哥，是我和我媳妇儿太冲动了。”
看这样子，逼一晚上他们也不会承认是自己咬的。
“是冲动还是早有打算，你心里有数。”杨现也懒得跟他们耗了，直接开口赶人，“既然不愿意承认错误，在这杵着也没意思，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杨杰“哎”的答应了一声，一只手拽着花春的衣裳，灰溜溜地走了。
一直走到看不见杨现家的围墙，杨杰才一把将花春推开几米。
“不是让你别说没用的话吗？！”杨杰怒火中烧，“你那张嘴管不住是不是？！”
花春哆嗦着掉眼泪，“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家狗是拴在屋里的。”
杨杰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就觉得颜面尽失，他抬起手，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抽在花春身上，“让你管不住嘴！让你张着嘴瞎说！老子他妈的脸都丢尽了！”
“我不说了！”花春连忙捂住脸，急急忙忙大喊，“别打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
虽然没能让杨杰和花春承认自己是在诬陷人，但杨现一家还是很高兴。
因为他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了这口气。
杨现都高兴得把上个街天打回来做菜的散酒倒了点出来喝。
吴慧英也笑得满面红光，“语卓，妈表现得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杨语卓早就饿坏了，嘴里囫囵嚼着东西，把筷子捏在四根手指中间，竖起大拇指。
吴慧英和杨现的表现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也足够令她感到高兴。
这两口子在自家大樱桃树被砍的时候就已经被推着学会了反抗，学会了表达愤怒。
还有吴慧英在地里跟杨杰他媳妇儿发生矛盾那件事，也能够看出，他们和以前相比已经改变太多，再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
今天这一出更让杨语卓刮目相看。
她相信，往后要再有人敢骑到他们家头上，杨现和吴慧英肯定一步也不会退了。
这晚，他们还把一直没舍得吃的肉吃了，骨头全扔给了杨芝麻。
杨芝麻也开心得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
“明天我和周尹要去街上看看，瞧瞧别人都做什么生意。”杨语卓捏着筷子说，“顺道去县城一趟，看看欢欢和建成。”
“这哪顺道啊！”吴慧英有点不放心，“去县城这么远的路，你们两小个走着来走着回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杨现也说，“可别像上次一样，天都黑了人还没到家。”
“不会的。”杨语卓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我们这次早一点出发，街上晃一圈就行，去见了欢欢和建成就回，而且明天又不赶集，不挤，很快就能回。”
上次回来太晚就已经足够吓人，杨语卓这次是万万不敢了。
上次在县城里耽搁这么久，主要还是因为那时他们头一回进县城，看什么都新奇，大多数供销社都让他们走了个遍，问题一个接一个。
这次去没那么多事了，肯定不会回得太晚。
经过近一年的观察，杨现和吴慧英对周尹这小孩已经放下了警惕。
他们发现，周尹虽然和张结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当爹的做事唧唧歪歪爱摆谱，这当儿子的倒是爽朗果断，条理清晰，为人也还算正直。
“也行，但张结巴那边会让周尹和你一起出门吗？”吴慧英道，“看他上次那样子，巴不得把儿子直接锁家里。”
“会的，欢欢还没去上学的时候，我们都一起出去的。”
“好吧，那你们两小个一定要注意安全。”杨现嘱咐着，“我和你妈下了工就去路口接你们。”
杨语卓点头，瞧了一眼疯狂摇尾巴的杨芝麻，“爸，妈，你们早上出门一定得记得先带芝麻出去遛遛，再把它关家里。”
成年狗子一天起码得拉两次屎，至少得早晚各带他出去一次。
“成，你放心吧。”
……
第二天，杨语卓起床的时候天都没亮。
杨芝麻也才睡醒，两条前腿绷得很直，狗屁股高高翘起，狠狠伸了个懒腰，这才摇着脑袋甩着尾巴来贴杨语卓。
“别别别，你给我好好站那儿，别过来！”杨语卓有了上次被跳蚤咬的教训，已经不敢离他太近了，就连把狗子拴在她房间这个决定她当时都下了好大的决心。
好在杨芝麻似乎真能听懂人说话。
杨语卓说不准他睡床，他就乖乖站着，离床特别远。
“我现在要出门了，时间不够带你出去，你就在家里乖乖待着，一会儿爸妈带你出去跑两圈。”
杨芝麻甩着尾巴，从嗓子里发出一些哼叫声。
临近过年，气温已经降下来了，杨语卓往头上戴了个帽子，伸手揉了一把狗头，跟杨芝麻道别，“芝麻，我走啦，晚点记得来接我。”
杨芝麻甩着尾巴，轻轻汪了两声。
杨语卓觉得这应该是同意的意思，又搓了搓他的脑袋，夸他，“好狗。”
芝麻扯着绳子，目送她出了门。
天上还看得见月亮，影影绰绰的树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出几分诡秘感。
好在，他们才走了没多大一段路，天就开始亮了。
……
另一边，杨现和吴慧英也起了床。
他们洗漱完，吃了早餐，把杨芝麻牵出去走了几圈，瞧着他拉了粑粑才带他回去。
吴慧英看着狗，不自觉叹了口气，“唉，本来应该满村疯跑的，现在却只能被关起来。”
“这也是为了它好。”杨现捏捏吴慧英的肩膀，宽慰道，“杨杰家两口子太不讲道理，昨天敢说我们家狗吃了他家肠，今天就敢说他家小猪崽也被吃了。”
“可我们也不能一直这么关着它，太可怜了。”
“先关着吧，等那两口子不作了再说。”杨现说。
两人把狗关进房间，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把钥匙往门口的一双解放鞋里一塞，出门去了。
家里人口多，街上先前也没一个配钥匙的，现在有了，但他们马上就要搬新家，便决定不配了。
两口子打算先上半天工，吃完中午饭再回来搬家。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出门后，上他们家来找儿子的张结巴正好把他们藏钥匙的动作看在眼里。
他歪斜难看的眼珠子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