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元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我师兄，是他害了卜家，是不是！”
卜元脸上挂着泪，悲愤至极，甘遂甚至感觉那泪并非是被夕阳映衬而泛着红，而是痛苦至极而溢出的血。
甘遂有些惊讶，他还没来得及把卜明星的事情告知卜元，怎的她就已经提前知晓了这些？这些日子她不是被关在烂尾楼的车库中吗？
看守卜元的恶魔有些惶恐地看着邪神，生怕邪神吃掉它们。
它们也没有料到这个人类小姑娘在被关着的这么短暂的时间内，竟然能够听懂部分它们的语言。
它们自认为人类听不懂它们的恶魔语言，说一些闲话时也就没有想过避着这个人类。
既然如此现在也不用甘遂考虑如何斟酌语言去告诉卜元这件事情了。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协会，为卜家清除不明清，自此你就是卜家的家主，或者，你也可以就此隐姓埋名，再不承认你是卜家人，也放弃玄术师身份。”
“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卜元丝毫没有犹豫。
“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希望你要清楚，你就是卜家唯一的家主，卜家的家训我作为外人并不了解，但你应该是明了的，可不要到时候面对你师兄的时候下不了手。”
甘遂看着卜元满眼血丝，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在行动开始前，将话先说明。
“我可以肯定，没有任何家族会允许族人因一己私利残害同门、师长，所以卜明星不论有何苦衷，这罪责是甩不掉的，你……”
“我知道，我会谨遵卜家家训办事，不会因为他是我师兄就心慈手软。”
“好，我们走吧。”
重台稍稍落后甘遂与卜元一步，他现在是一只邪神麾下的恶魔，为了不引人怀疑，自然不能保持着人类的习惯，与甘遂并排行进。
小黑已经被放了出来，紧跟在甘遂身侧。
对于邪神它毫无还手之力，那是因为邪神很清楚如何对付它这样的精怪，可对于其他恶魔以及协会的人，它未必没有一决高下的能力。
想到可以报复协会那些道貌盎然的人，小黑的爪子都有些耐不住发痒，狠挠了几下地面。
当初是人类先对它和它的同胞下手，它因怨念而化为精怪，凭什么不允许它复仇？
人类仗着自己主宰这颗星球就可以肆无忌惮对它们这些流浪猫狗下手残害取乐了？
若不是因为遇上了甘遂，小黑可能会完全被怨恨吞噬，成为为害一方的邪祟，最终死于协会之手。
“还是不肯出来？”甘遂看着手中合二为一的玉石，黄十六伯所在的那枚一直没有给出甘遂回应。
“它最后和你说过什么？”
甘遂望着落后自己一步的重台。
重台还没有完全掌握恶魔语言，便直接用人类语言和甘遂进行的沟通，这时他也不忘做戏要做全：“邪神大人，它什么也没说。”
卜元此刻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注意甘遂和那只恶魔的对话，她在脑海里一会儿回忆着和师兄相处的朝夕，一会儿出现练过的剑招、玄术。
她本以为卜家即便没落，即便人口凋零，只要有卜家的长辈们、有她的师兄在，卜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她早该想到，卜明星会违背卜家传统的术法观念，强硬要求她去学习攻击性术法，她就该知道，卜明星早已有了别的打算。
是否是因为这样卜元就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继承卜家的传统术法精髓，她就算不是卜家真正的传人，她所学的攻击型术法只会让她成为卜明星完成一己私利的一把剑。
卜明星是笃定了她卜元不会违背他这个师兄吗？
甘遂又把玉石在小黑面前晃了晃，小黑嗅了嗅黄十六伯所在的那块儿玉石，朝甘遂摇了摇脑袋，换得甘遂顺了几下毛。
既然黄十六伯实在不想现身，便也作罢。
甘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好战的黄家。
甘遂余光看到卜元就要径直撞向路灯，扯住了卜元。
“别还没开始战斗，你就先把自己撞得七荤八素，如果你实在下不了手，我会出手。”
“不，这是卜家的事，与你何干。”
卜元挥开了甘遂拉住自己的手，许是动作太大，引得小黑不满的警告声。
被那声喵叫一震，卜元也从一开始迷茫和愤怒中清醒了些，小声朝甘遂道了歉。
甘遂没有和卜元计较这点儿小事儿，换谁在压力之下都不能够保证时时刻刻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也做不到。
想到此甘遂又看了眼重台，重台好像可以。
“你如果有困意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重台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下了甘遂的话。
甘遂只是猜测，从他的观察判断，费尔在吃饱了的时候，重台的意识就会苏醒，重台困倦的时候，费尔的意识就会醒来。
虽然还不明白为何这会成为他们俩交换的契机，但目前看来这是甘遂唯一可以提前知晓甘遂与费尔意识交换的参考。
战斗的时候，如果是重台在身边，甘遂可以更加放心对方不会临时起意朝自己出手，但相对地，重台没有费尔充足的战斗经验和对秘术的掌握度。
今日可以说是重台第一次面对正面战斗，这样一来，甘遂更愿意在战斗时，醒着的是费尔的意识。
天边收尽最后一缕光辉，夜幕降临。越靠近协会的所在地，行人愈发少，因为协会的特殊性，这一片都属于特殊地带，基本上只有玄术师家族的人常出入这里，普通群众在看到街道指示牌上标注的协会符号都会刻意避开这里。
街道上时不时出现几个速度极快的黑影，也不知是哪个玄术师家族弟子手下的契约精怪。
甘遂第一次安排恶魔营救的行动失败后，协会恐怕也做好了防备。
之所以能注意到协会的警戒倒也不是真的看到了协会之中严阵以待的玄术师们，而是因为甘遂注意到了协会所在的这条街道上没有开启的路灯。
只有协会办公楼所在的这条街没有亮灯，别的街道的路灯一如既往在与往日相同的时间亮起。
这一看便知是刻意为之。
玄术师即便身体运转灵气，掌握玄术，但终究不是神明、精怪那些存在，身体与五感只能说稍稍比常人好上一些，在黑暗之中仍旧依托光亮才能够视物。
灰衣人直接断掉这一片的路灯光亮，看来也是明白这一次对上的是人类。
重台现在使用的是恶魔身躯，没有光线仍旧能够将周遭的环境看得一清二楚，浓郁的恶魔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这也使得甘遂知晓迪塞尔已经埋伏下了。
但显然和人类的认知不同，甘遂想要的埋伏是包括气味都收敛住，而不是像迪塞尔这些恶魔，毫不掩藏的气味就像明摆着告知对方自己埋伏在此一般。
恶魔和恶魔打斗时，气味自然不构成什么影响，因为大家都是恶魔，到处都是恶魔的气味，不隐藏气味没有任何不妥。
但换成人类就不同了，这样目标太过明显。
即便还没有暴露在敌人面前，属于恶魔的气息已经在宣告甘遂等人的靠近。
怪不得甘遂先前还没有进入这条街道的时候，已经有一种对方早早做好应对措施的感觉。
甘遂从背上解下桃木剑，这桃木剑原是池修的，在他和另一个池修见面的时候，对方将这把剑给了甘遂。
当时那人只说了一句“我不习惯用剑”就将剑给了甘遂，明明之前还说了自己是池修就会一直是池修的话，现在又说不习惯用剑。
甘遂搞不明白现在这个池修为什么这么难懂，但他也没有拒绝这能够证明自己的师弟存在过的痕迹的桃木剑。
池修的桃木剑由老余根据池修的身形打造，从剑柄、剑身的长度到重量都在池修用起来最舒服的范畴内，甘遂使用起来肯定会有些不趁手。
但是为了保证甘遂的本命法器不在这次的战斗中损毁，他在战斗途中暴毙，甘遂只能换法器使用。
他可以死但必须在事情结束之后，不然他死不瞑目。
周围异常安静，就好似协会这一片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眺望远处，可以看到其他街道的灯光，但是那些光亮如同被阻挡在这独立的空间之外一般。
行车的声音听不见、一点鸟叫声也没有，唯一能够听见的就是甘遂与卜元的呼吸，以及因为此地聚集了太多恶魔、精怪，空气中缓慢的力量震荡声。
过分安静使得甘遂不自觉去注意力量震荡声，这样的状态很容易陷入幻象玄术之中，甘遂只得尽力转移注意力，创造一些不至于引人注意、但能够让自己从力量震荡声中脱离出来的声响。
这时卜元从手臂上解下缠绕了数圈的铜钱链，手指拨弄几下。
铜钱撞击的声音使甘遂注意力转移到了此处。
在卜元的拨弄之下，这铜钱链竟成了一柄铜钱剑。
铜钱链可做卜算法器，化作剑又可用作攻击法器，这样好的法器，制作的人可真是费了心血。
“这法器……”
“师兄为我准备的。”
卜元轻抚着铜钱剑身，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柄法器竟是要指向将它赠出的人。
甘遂握紧手中的桃木剑道：“切莫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