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渝押着林起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林若宜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赔礼道歉的礼品在椅子上等着了。

她今年也才二十多岁，因为哥嫂猝然离世，已经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好几年。

“来了？”脸上表情带着责备，但真看到林起又说不出重话，眼圈红红的，最后也只是砸了一下他肩膀，哑着嗓子叮嘱，“一会进去了别再犯浑，听姑姑和哥哥和他们讲。”

林渝拿手揽住她瘦弱的肩，抚着后背安慰，林起老老实实垂下头，说知道了。

一进医院依旧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大厅里偶尔响起通知拿药的播报声。

受伤的孩子在一楼急诊，并不难找，西药房拐个弯过去就是。

塑料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三十多岁，应该就是小孩的父母，林若宜快步上前去，不由分说先弯下身子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林起的姑姑，小朗的情况怎么样了，严重吗？都是我没管好林起，都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女人一把推开，林若宜站立不稳，向后踉跄几步差点跌到地上。

女人站起来，一脸歇斯底里：“就是你教出来的小畜生？就是你教出来的杀人犯！”她手臂往身后一指，说着说着就嚎啕哭起来，“我儿子在里面缝针，满脸都是血，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严不严重！”

林渝皱着眉扶住林若宜，林起看姑姑被人欺负，紧紧咬着牙，因为惦记着刚才的叮嘱不敢出声，眼神都快要将那个女人瞪穿了。

可能是这副表情刺激了女人身旁的孩子爸爸，那男的一开始没吭声没出气，沉默寡言，可却忽然上来照着林起的肚子就是狠狠一脚，红着眼睛怒吼道：“我他妈杀了你这个畜生！”

“嘭”的一声巨响，林起被踹到在地，林渝一愣，赶紧放开林若宜冲上去拦，沉着脸冲男人低吼：“能不能先冷静，这样做能解决问题吗！”

男人猩红的双眼对上林渝，脖颈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倍显狰狞：“解决问题？！把这畜生送去少管所就是解决问题！”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远处的医护人员，很快就有人过来制止：“干什么呢！要打去别处打，这是医院！”

林渝手下发力，将男人强行按回到椅子上坐下，一贯温柔的浅棕色眼眸里露出点强硬的狠：“我们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医药费我们会赔，但你要是再敢动我弟一下，我他妈也不会就这么干看着。”

林渝虽然长相温和，但到底是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多多少少有些威慑力，更何况这里是医院，再接着闹事必然要被保安架出去。

男人为妻儿撒完泼出完气，彰显完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坐在椅子上恶狠狠瞪着林渝。

他松了手上的力气，但显然没打算就这样善罢甘休，身边的女人尖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们林家的人仗着有病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打完了我儿子还要打我老公，你打啊！我现在就报警把你们这一家神经病都抓起来！”

场面混乱一片，显然不能善了。

林若宜一脸心疼的把林起从地上拉起来，都要哭了：“小起，被踹着哪儿了，痛不痛。”

林起脸色煞白，但还是一脸倔强，对着他姑愤懑大吼：“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道歉，不上学就不上，有什么大不了！”

“你给我闭嘴！”

可谁料这话一出，林若宜却忽然翻脸，反手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这一下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愣了。

场面安静几秒，林若宜噙着眼泪对林起骂道：“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许说不上学这种话！我起早贪黑养你们不是为了让你十几岁就出去打工烂一辈子的！”

林起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甩懵了，愣在那半晌没吭声。

林若宜平时性格温柔，不管他在外边惹了什么祸，都是默默收拾好烂摊子，几乎从来没对他讲过重话，更何况是像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前打。

他一双眼睛几乎要包不住眼泪，狠狠抽了一下鼻子，一声不吭转身就跑。

林若宜马上也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激，跟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上，伤心地喊了一声：“小起。”

身后那两口子看热闹，还在那说风凉话，那女人不依不饶，半嘲半讽：“我看他这辈子早就烂了，上学除了害周围的同学还能有什么作用。”

林渝听不下去，将地上的买来赔礼道歉的礼品盒捡起来重重扔到女人位置旁边，冷着脸道：“东西我们放这儿了，就先不打扰了。”

突如其来的响动把女人吓了好大一跳，等林渝和林若宜都走出一截才反应过来撒泼：“神经病啊！你们这一家子怎么不都早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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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时川甩着钥匙圈听歌，耳机里正随机播放到一首The Phoenix，前奏一起热血沸腾，好像立马要去参打世界大战。

“Hey ！young blood，Doesn't it feel——”

唱一半戛然而止，郁时川低下头看着蹲在他家门口跟个流浪狗一样的林起，挑眉踢了一脚：“起开，干嘛呢，别挡道。”

林起仰起脖子抬头，眼泪鼻涕糊花了的一张脸，鼻子被他擤得通红，还一头汗，蔫了吧唧喊一声：“师父。”

郁时川对他这一脸衰样视若无睹，越过他拧钥匙开门，林起跟回自己家似的，郁时川都没喊他，他就无比自然的进了门，郁时川在他身后一愣一愣的。

“你小子他妈的……”

林起还在吸鼻子，皱着眉毛嘟囔，埋怨：“你干嘛去了，我都要热死了。”

郁时川被他反过来一句质问差点逗乐了，甩了钥匙在鞋柜上换鞋，下逐客令：“你他妈跑我这干嘛来，赶紧滚回去，我这不是流浪儿童收容所。”

林起瘫在沙发上，怏怏不乐，像被主人训了的小狗崽，连尾巴都耷了下来，没头没脑冒出一句：“师父，我想上学。”

郁时川双手抱胸看着他：“我这儿什么时候改造成学校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起好像有点烦：“他们不让我上学。”

郁时川联想到之前林渝跑出去那句我弟在学校打人了，一秒就推理出了前因后果，笑了：“开学才多久就惹事，你小子前途无量啊。”

林起一说到这就立刻瞪起了眼睛，愤怒无比：“我打了骂我哥是变态的傻逼，他们就不让我上学，其实不上就不上吧，谁稀罕？但是我哥和我姑都想让我上。”

想到林若宜之前哭的样子，他那点枪火还没上膛就又哑了：“我不想我姑姑伤心，所以我还是要上学。”

郁时川听话只挑自己感兴趣的，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为什么啊？”莫名有点幸灾乐祸，“你哥长得那么人模狗样的，怎么老被人当变态。”

林起实事求是：“因为他半夜被我同学撞见和男的亲嘴，哦，对了，那个男的就是你。”

郁时川：“……”

郁时川立刻笑不出来了，他下意识就想抵赖：“不是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你哥跟别人亲嘴呢？”

林起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郁时川不确定这小子这么二懂不懂什么叫谴责，但是他仿佛从中看出来了。

林起说：“那天晚上我出去尿尿，听到你给我哥打电话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郁时川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林起想了想，又改口道：“大嫂。”

他一句大嫂把郁时川干蒙了，扬起手就打：“瞎他妈叫唤什么呢，老子揍死你信不信？”

林起抱着头躲没躲开，委屈死了，再二百五的小孩也知道伤心，情绪积攒了这么久终于爆发，林起一下子崩溃了：“怎么又打我！那个男的打我，我姑打我，连你也打，你们打死我算了吧！！！”

他扯着嗓子发疯，哭得歇斯底里，中气十足的小孩嚎起来震耳欲聋，把郁时川这么身经百战的人都给嚎愣了，目瞪口呆：“至于吗？”

好歹也是自己徒弟，虽然从来没承认过。但是惨遭退学追根究底他也脱不了干系。

郁时川一脸烦躁地捂耳朵，觉得简直一时疏忽放了个电钻进门，吵死了：“行了行了别嚎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起这才作罢，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讲清楚。

郁时川听完都无语了：“我他妈还以为你犯天条了呢，不就是揍了瞎咧咧的脑残同学吗？我明天去找你校长行了吧，我看谁敢把你开除。”

林起睁着一双哭得湿漉漉的小狗眼看他：“真的吗？”

郁时川没耐心了，再多待会他真要揍人：“真的，再问就滚！”

林起也是够没心没肺的，刚刚还一脸要死要活，得了郁时川的保证之后就立马满血复生，变脸速度之快让郁时川都怀疑他他妈是不是在演。

他第一次进郁时川家里，看什么都稀奇，反手一摸从屁股后面摸出把折叠刀，捧在手里左看右看，跟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这是什么啊，师父，你从美国带过来的杀人工具吗！”

郁时川：“……从你哥那杂货店里买的，削水果皮用。”

林起在洹县土生土长，这么大了也就进过一回市里，郁时川这种美国回来的生物对他来说堪比外星人。

他缠着郁时川东拉西扯，像郁时川他妈小时候给他念的十万个为什么成精，郁时川烦不胜烦，拎起他后脖领子让他滚。

林起抱他大腿撒泼卖惨，被郁时川拖在地上摩擦：“别让我滚，我求你了，我不想回去听我姑我哥训我。”

郁时川铁面无情，林起眼见着就要被他扔出门外，他忽然灵机一动，扒着门大喊：“我可以给你做饭！师父，我也会做饭！”

郁时川十分怀疑，但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了，他问：“你们一家厨王转世啊，你会做些什么？”

林起说：“番茄炒鸡蛋！”

郁时川：“还有呢？”

林起思考了一下：“鸡蛋炒番茄！”

郁时川一脚把他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