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殿门终于大开。林时宛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李以维立时问道：“陛下如何了？”

严靖泽双手抱臂，上前一步，在内心笑了李以维一声。

“陛下受伤虽重，但只需按时服药，静养几日便可无大碍。”

一众大臣终于松了口气，纷纷夸赞林时宛果真能妙手回春。只是李以维面色有些难看。

林时宛走出一步，将手中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周盛，道：“周大人，这是药方，按照上面所写去抓药熬制，三餐后令陛下服用。忌疲劳过度、过怒过悲、过于辛辣、过于甜。”

周盛即刻接过应下。

“还有：切忌喧哗。陛下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修养身体。”

林时宛说完，周盛随即对众人说道：“各位大人回去吧，陛下需要静修。”

李以维当即反对，“总该让我等进去看一眼陛下，让太医再给陛下瞧一瞧，我等的心才可放下。”

此时有人附和道：“李大人所言不错，我等身为朝臣，该时时刻刻为陛下担忧。”

“是啊。”

“李大人所言极是。”

周围逐渐喧哗，周盛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对众人说道：“陛下需要静养，各位大人如此躁动，只恐惊扰陛下而加重病情，到时这个罪责，该由何人来承担？”

众人低头无言。

此时远处走来一人，身后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侍女——是李元希和她的一个侍女。

李元希穿过众人，一直走到周盛面前，“周大人，本宫煮了碗粥，现下还热着，想着陛下醒来可以吃点垫垫肚子。你看，本宫能否进去？”

周盛思索一番，本想拒绝，这时林时宛却道：“贵妃娘娘所言极对，还可以陪陪陛下，不显枯燥无味。”

李元希一听，十分小心地笑了笑。

周盛这才道：“如此，贵妃娘娘请进。”

李元希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以维，随后提过侍女手中的食盒，入殿门去。

此时人声嘈杂已无，一众朝臣纷纷离开，各自回府去了。

李元希踏入殿内，走到床旁坐下，眼角含泪地牵起闭着双眼的季贞，心疼不已。

季贞感受到她这一举动，睁开双眼，唇色发白且手不甚有力，还要晃晃李元希的手对她说：“别哭，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就好了，林医圣已为朕看过了，朕已经好了许多。”

李元希看着他，双目泪如雨下，滴滴滑落面颊，落在地板上。她轻轻地揉一揉季贞的双手，温声道：“陛下，饿不饿？臣妾给您煮了粥，过会儿喂您吃，也好垫垫肚子。”

季贞摇了摇头，“不饿，你自己吃吧，你该是饿了。”

李元希还没作答，季贞又道：“亦儿呢？亦儿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亦儿很好。臣妾让嬷嬷喂他吃奶，现在应当是睡下了。”

季贞缓慢地点头，将自己的头转正，面对上头床帘，出神道：“这个林医圣医术当真是高明，朕吃了她的麻沸散，一点知觉也没有，不痛不痒的，就像在睡觉。不像宫里的太医，麻沸散虽然有用，朕却还能感受到许多针扎进□□的细微感，即使同样不痛，但还是有感觉。”

季贞：“如此看来，林医圣果真名不虚传。”

“若能让陛下减轻痛苦，自然是好的。”李元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吸一鼻子后续道：“只是林医圣从何而来，又怎么知晓陛下您身受重伤，急需诊治？”

李元希脸上挂着不解的愁情，低眉看着床上的季贞。

季贞却笑，望着帘顶道：“林医圣，是朕已故父皇的救命恩人。朕听父皇说，她收养过一个孩子，在她刚闯荡江湖的时候。”

“那个孩子，朕当时在宫中见过。他穿的不甚好，粗衣麻布，不过看着干净，只是看人的眼神总是冷冷的。”

李元希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是……定王？”

季贞没有应答，只微微一笑，“朕猜他比朕小几岁，后来一问，果真是比朕小了四岁。”

李元希思索一番，又听季贞轻声道：“再说那妙手可回春的林医圣。”

“父皇想将她纳入后宫，但她万般不肯，只说自己不愿受束缚，向往大好河山。”

“最后，父皇放她走了，还送给她一只传信白鸽，说只要她有难，父皇必定出手相助，并以一枚玉佩作信物。”

那枚玉佩，价值连城，可以抵上一座较为富饶的城池。

李元希听着，倏然好奇心如泉水喷涌而来，止也止不住，“那……后来呢？”

“后来嘛……”季贞咽了口口水，李元希赶忙跑到一旁倒了杯水，稍稍扶起季贞，缓缓的喂他喝，接着又一杯、两杯。直到季贞微微摇了摇头，她才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后来就是父皇相思成疾，一病不起。恰巧林医圣不知所踪，书信传达不到，也不见信鸽来往。”

李元希垂目，有些难过地道：“这世间所有病痛都不及相思难医。”

季贞微微一笑，续道：“在父皇生命的最后一天，林医圣骑着马来了，带着那枚玉佩还有那只信鸽，站在父皇的床旁，见了最后一面。”

季贞：“这一面，只一瞬。”

李元希微怔，“一瞬……那不是……”

季贞：“没错，就只有一瞬。”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父皇与林医圣相见只一瞬，随后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他离开时很快乐，很幸福。因为他看着床旁衣着白色锦绸的人时，嘴角挂着笑，就连眼睛也弯弯似月牙。而那枚玉佩还有那只信鸽，都作为永久的信物，留在了林医圣手里。”

季贞停顿一会儿，吸一口气，“父皇生前同我说，这些事他只告诉我一个人，因为我是未来的天子，有责任代替他保护林医圣。只要林医圣有难，无论她身处何境地，朕都必须护她周全。”

季贞：“朕从前见过林医圣，虽是只有一双亮眸。”

李元希微微蹙眉，“林医圣从前便是如此穿着吗？”

季贞点头，“从朕见她的第一面起，她便是如此。就连我父皇，也未曾见过她真容。”

李元希反应过来，问道：“那陛下今日便是通过那一双眼睛认出她来的吗？”

“是，也不完全是。”

李元希微微歪头，不解道：“难不成是那枚玉佩？”

季贞莞尔一笑，点了一下头，“她将那玉佩给朕看了，确是。”

那枚玉佩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