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崖后悔了,后悔得再也不想见裴沁了。
他趴伏在床上,将脸死死地埋进枕里,青筋突起的右手紧攥着枕边的床单,轻颤不止的左手则向后去推身后的人,可刚碰到那人,就被他十指交握反按在了自己腰上,反而让他彻底反抗不能了。
太久了,铁打的腰也受不住了……
胡崖喘不过气来,只能侧头将脸从枕里放出来,刚凌乱地吸了一口气,半眯的眼睛就在晃动中,看到了那块让他不敢直视的地毯……衣衫散乱,酒瓶翻倒,一言难尽。
裴沁不是说他这十年从来没碰过别人吗?那这些姿势,这些浑话,他又是从哪看来听来的?
十年前,这人在床上时就让他觉得很是变态了,十年后,这混蛋更是疯得直接不是人了。
他难堪地转开视线,却又不小心扫到那面宽阔的落地窗,原本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窗面,此时已被污得满是羞人的痕迹……
胡崖受不了,又将脸埋了进去。
他已经懒得求饶,也懒得骂那人了,因为在那人疯劲没过之前,他根本不会心疼自己。
裴沁,绝对是这世上最不要脸,最恶劣的大骗子。
明明哄着他说‘就一次’,还说‘很快’,可月亮都从窗这头移到窗那头了,他还是没有结束这‘很快’的‘一次’。
必须得走,必须得赶紧从这人身边逃走,不然……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胡崖在累得昏沉过去之前,实在忍无可忍,又骂了再次得寸进迟的人一顿,被人哄了又哄后,还是觉得委屈极了,又呜呜哭了一场,最后在灭顶的欢愉中,彻底沦陷了身心,失了知觉……
最后一抹神思消散之前,他迷糊中,隐约听到裴沁在他耳边,似哽着声喃喃不止。
“碎了也没关系,我都要,我一片片捡回来,化成灰了我也能粘回去……”
什么碎了?捡什么?粘什么啊……
胡崖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烈日当空了。
那满室的亮光让他吓了一跳,像所有怕上班迟到或上学迟到的人那样,心惊肉跳地猛得惊坐起来,然后闷哼一声,又狠狠地砸回了床上。
下一秒,又一声闷哼在他耳边炸响,惊得他差点再次弹起,却被腰间的长臂一收,动弹不得。
胡崖瞪大了眼转头看,正好对上一双惺忪的睡眼……
“别动,再睡一会,累死我了……”裴沁往他的颈窝又凑了凑,一触到他的肌肤,立刻就上嘴亲了又亲。
胡崖眼睛都要被他气得烧红了,他伸手就往腻乎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脸上拍了一掌,‘啪’一声脆响,把睡得甜甜蜜蜜的人,一下就给惊醒了。
裴沁瞬间双眼冷厉,眉间凶狠一拧,整个人立时戾气冲天。可等他一眼看清眼前之人,那股子‘满城尽屠’的杀气,顷刻就散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还气呢?行行行,你打,随便打,打到你消气为止啊……”裴沁眉眼皆是笑意,软着嗓音说,浑然不在意脸上吃的那一巴掌。
他这辈子,左脸被他爹打了,右脸让自个儿心尖打了,粗略一想起因,嘿,都不冤。
胡崖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忍着全身让他咬断牙根的酸痛,一把甩开裴沁。
他极想抬头挺胸地下床离开,可只是一个起身,就已让他抻不直腰了,只能佝偻着背,借着双臂才硬撑着下了地。
结果双脚一落地,就知道自己这两条腿,酸软得基本走不了路了。
裴沁看他低着头绷着脸不说话,知道这是又气狠了。
他的视线落在胡崖光裸的后背上,穿衣清瘦的人,底下却是覆着十分漂亮的肌肉,被细白的一层皮肤一裹,如同绝美的艺术品。
胡崖双肩挺阔,背肌紧致,腰线窄薄,整体线条流畅得只是看,就已是极其诱惑,何况是被他那样抱着摸着压着……
毫无意外,裴沁昨夜使用到极致的某个部位,因这一眼,再次奋勇而起了。
不过,他极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时此刻,胡崖正烦他烦得恨不得用脚踩他的脸,所以身上再是热烫,也不敢再去招惹了。
裴沁做小伏低地起身,拿了自己的睡衣给胡崖,却被他瞪了一眼,只能讪笑着去捡地上的衣服。
结果拿起来一看,胡崖的T恤已被他扯破了,裤子也脏得不能穿了。
他抬眼看冷冷望着自己的人,陪着笑道:“我给你买,买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胡崖攒好了力气,将放在床上的睡衣一披,略弯着腰,看也不看裴沁,摆着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就往房门走去。
裴沁勾唇笑着,几步上前,将人一把抱住,一个翻转让他面对着自己,然后紧压在了墙上。
他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就上嘴深吻,直把人吻透吻软为止。
俩人紧密地相贴在一起,额抵额,唇碰唇,亲密地视线交缠,鼻息相闻。
“永远不要从我眼前走开。胡崖,我也会害怕,也会痛,我在你面前,一碰就碎。”
裴沁将胡崖抱得双脚离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那么霸道,又那么脆弱。
胡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他:“昨天……出什么事了吗?”
裴沁将脸贴着他温热的皮肤,感觉着那温度,那柔软,那生命力。
幸好,他的胡崖还在。
“胡崖,我爱你,我他妈的就爱你了。”裴沁将唇压在胡崖颈上的动脉上,贪婪地感受着它的搏动。
胡崖狠狠一愣,然后满脸通红,像那最青涩的少年,被自己喜欢的人忽然表白,慌得只能垂下头闭上眼。
他把裴沁的头紧紧抱住,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得走,真的必须得走了,一定要离这个人远远的,那些可怕又肮脏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之后一周,胡崖一直避着裴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看他就不看他。
在公司就坐在办公室里,回到家就陪着女儿在院子里玩,天色一暗就早早进了房间,锁门更是锁得勤快,一点让人趁虚而入的机会都不给。
而像半夜出门路过某人房门,最后羊落虎口这样的事,更是绝不可能出现了。
刚好这一周裴沁也很忙,两点一线,早出早归,既是顺了胡崖的别扭心思,也是让自己有更多时间去酝酿风暴。
褚世青回国的当天,裴沁就把家里最重要的成员都聚到了裴家。
自己家里,除了四个侄子侄女,全员到齐。除此之外,他还将大姑一家四人也叫到了家里,满满堂堂一屋子人,前后脚进门,却没一人知道是为了何事这般兴师动众。
裴沁来的最晚,是踏着夜色而来的。
一进门,都在等他吃饭的人都抬头看他,招呼的招呼,打趣的打趣,无一人不是笑脸相迎,连平常老虎着脸的裴延武,也因为跟大姐夫聊得高兴,而难得眉眼带了笑意看他。
结果,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都坐好了,裴沁却是站着不动了。
裴老爷子一看自己身边还空着,仰头望向小孙子,纳闷道:“干嘛呢?你不饿,我还饿着呢。”
裴沁走过去,弯了腰笑道:“爷爷,我有话要说,说完了咱们再吃,行吗?”
裴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心里有数了,他这孙子又要让全家人不痛快了。
“行,你先说。”
裴沁就站在裴老爷子身边,半垂着眼先看了一眼褚世青,被看的人虽还挂着笑,但视线微不可察地晃了晃,似不敢直视这个家中老幺。
“大姑,大姑父,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最近身边一直带着个人,是吧?”
裴家大姐裴虹莉,是个极其精明能干的女人,未出嫁时,把裴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个妹妹弟弟更是被她教导得个个出色。
出嫁后,又一手把褚家推到了惹人艳羡的高度,不仅丈夫稳坐某部门一把手的位置,两个儿子也是极其优秀,一个从政前途无量,一个从商钵满盆满,在京城一直都有着‘旺夫旺子第一人’的美名。
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也是一个纯孝的人。虽然将自己的小家经营得风生水起,但对自己的娘家更为偏重,若裴褚两家的利益相冲突了,她从来都是最先保全裴家。
娘家永远是她真正的靠山,自断后路的人,就是自寻死路。何况,褚家再是荣耀,也远不及裴家在京城的影响。这一点,褚家父子三人,也向来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裴虹莉从小就格外疼爱裴家的三个侄子,尤其是裴老爷子当命根一样在宠的裴沁,简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样在护着。
这也是褚世青从小事事顺着捧着这个小老幺的原因,既是真心爱护,也因为裴沁在众多长辈眼中的重要性。
上次家宴,裴虹莉刚好也在,所以自然也听到了裴沁那番惊天动地的摊牌。
不过,后来被她弟弟一个巴掌结束了宴席,场面太难看,她也只能匆匆走了。之后,见老父亲待小侄子毫无差别,她也就不敢随意揣测这事了。
这些天,何止是她听说裴沁身边带着那么一个人,可以说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而且还有人传,老盛家的孙子不知天高地厚招惹到了那人面前,结果就被裴沁这混世魔王给打断了腿,差点还少了一只手。
现在,不管是跟裴家有来往的,还是其他有头有脸的家族,私下都严令自家的子侄,千万别去惹裴沁和他身边的那位。
没想,裴沁今日搞了这么大一个捧场,竟然又是为了那人。
而且瞧老爷子的神色,似乎是全然认可裴沁的胡闹了。
所以,这是……想让那人进裴家大门了?可怎么就只叫了他们一家,其他几位妹妹怎么不叫呢?
还是说……褚家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惹到裴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