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可不能明天去给他演出啊。”小师弟戏班的人都在奉劝他逃走，“小鬼子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心里憋着坏呢。”

“逃又能逃到哪儿去？能换一个鬼子的军官，就是赚了。听说倭国地方不大，咱们换了，就有别人换。这两年在我们的宣传下，拿起武器反抗的越来越多了。我们去了，说不定娃娃们就能过上好日子。”说到这里，小师弟对着戏班的几位乐师深深鞠了一躬。

“最过不去的是连累唔哩师傅们嘞，这几年跟着我是草根也啃过树皮也舔过。小子无能，承诺好的战胜的未来是让师傅们看不到了。师傅们若有想活的，没人怪您。”

几位师傅眼睛一红，一抹脸，“你小子少看不起人。咱们是本事不大，可到底还是明事理的。其他人都被你赶走了，咱们戏班宣传打仗的任务有人做了，不缺咱们几个老头子。”

小师弟还想说点什么，被最年长的师傅抬手打断。“要不是少班主收留，咱们几个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如今饿殍遍野，几个老头子能活到现在全靠少班主小时候的善念。老头子还记得当年您留老头子下来时挨得那一顿打，老头子心里疼但也想自私地活下来，但那个时候老头子的命就是少班主的。”

演这位年长师傅的演员是个老戏骨，举手投足间就能轻易地让人觉得他就是那位值得尊敬的战乱时期的人民艺术家，话头一转，老师傅梗着脖子倔强地说，“明天少班主可已经唱的是独角戏了。若没我们几个老头子，少班主只怕难令鬼子们相信啊。”

小师弟思考片刻，只得同意了。“我思来想去，用猛火油火烧戏院却是不妥，且不论他们是否真的不能找到方式出去。就整个烧起来后，火光冲天，在外等候的鬼子士兵们很难不来相救。我们可以死，但绝不白死。”

“这样，我们明天第一场戏就安排《双莲记》吧。咱们明天唱足它一个小时，唱它个轰轰烈烈。”

第二天，小师弟换上了自己最好看，最干净的戏服。天地都为之惊叹不已。

扮好后的小师弟莲步轻移间恍若天人。谷瑟风就是这个时候赶来剧组的。

他默默在导演身后找地方坐下，看到监视器上的徐亭松，想着自己童星出道，进娱乐圈已有十二年，见过的美人实在不少。面前的人，虽面部敷以浓墨重彩，却有一种可与壮丽河山争奇斗妍之感。更何况，他给自己的感觉那样的熟悉。谷瑟风不停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太激动，还需要再确认一下。都等了十二年了，还在乎这一会儿吗。

一旁的张涛导演也有同样的感触。美人，次等在皮，中等在骨，上等在魂，大抵如此。自己这次只怕是捡到宝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眼前的少年有如此绝世容颜，还颇具实力，科班出身，还有这般水平的国粹特长，更何况今年才堪堪23岁。虽然自己这部《黄鹂》是献礼剧，还有当下最红的流量担纲主角。但只要这个少年不犯错，给这个少年十年，不，甚至可能更短，《黄鹂》怕是会以一代巨星的起点而闻名于天下。

随着唱幕人唱名儿《双莲记》后，小师弟便粉墨登台。

小师弟作为戏班的正旦青衣，一开嗓便轻易抓住了鬼子全部的注意力。黄梅戏作为一门雅俗共赏的艺术，不需要懂太多门道便可轻易听懂。

小师弟拿起一壶酒，先给自己倒一杯一饮而尽后，便施施然下台，开始给鬼子们填酒，

“敬夫君一杯酒，点点心血和泪流。百感交集难尽诉，千言万语涌心头。”

小师弟穿着最美的戏服，举手投足般尽显媚态。可这酒却含了十足分量的□□，一个小时后便可叫他们毒发，痛苦致死。看似温柔却慈悲着，实则清明而有力。

小师弟转动壶盖，又开始了二轮敬酒。

“敬夫君二杯酒，祝愿我夫脱祸忧。从此鹏程飞万里，纵横沙场壮志酬。”这第二杯酒中含有蒙倒驴子的土方蒙汗药，鬼子们都很多第一杯没有喝的此时也不得不饮下两杯。祝愿我中华儿女鹏程万里，就让人这第二杯酒为你们开道。

“敬夫君三杯酒，莫忘金莲恨悠悠。夫君若能抱国恨，我美酒洗齿不蒙羞。”

三杯酒下毒，不一会鬼子便开始产生困意，陆续睡去。可不能让他们醒着毒发，虽则这会让他们死的太过便宜，但毒发时肠穿肚烂的痛呼若惊动了门外士兵却也是白白牺牲了同样饮下第一杯毒酒的少班主。

台上的小师弟步步生莲，只有乐班的师傅们知道，少班主此时却时如若行走刀尖，全凭意志在继续唱。师傅们使出全身力气，锣鼓声音响彻天迹。惟愿少班主若一口气唱不上来，这漫天乐声可以盖过少班主的声音。

小师弟觉得痛，此生从未这样痛过。小时候和师兄一起第一次掰腿时，腿上加了十块砖头都没这么痛过。自己从小懦弱，被师兄，被爹爹保护得很好。后来爹爹被小鬼子打死了。戏班也就散了，自己和师兄分道，一个北上一个南下，有一天是一天，老百姓多一个听我们唱戏动员的，就多一个来打日本人的。痛，但是从未这么鉴定过。

也不知唱了多久，自己也麻木了。但不能停，爹爹说过，咱们这行当讲究“戏已开嗓，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小师弟想自己从前根本不信鬼神，但如果真的有，今天这最后一出戏，给他们唱高兴了。说不定他们就会干涉尘世，帮我们赶走小鬼子哩。最起码自己今天真的很痛，这痛就不要再让娃娃们受了。

小师弟的眼前泛起红色，他知道自己不用再撑了差不多了。便决定这最后一首，唱《木兰从军》，这是他和师兄学的第一场戏，人的一生，总要有始有终嘛。

“自古男儿驰疆场，木兰岂无报国心。木兰，岂无报国心。”

小师弟唱完这句后，便直挺挺将手边长枪立着在那里，自己借着长枪的着力点支撑住后再也不动了。生平最胆小娇气的小师弟，死后，却也不倒下。

师傅们强忍悲痛，将小师弟抱起，放在一旁椅子上后，拿起了小师弟留下的长枪。

“你们这帮老东西，老头儿跟你们搭了这些年，分开了还挺不舍。”

“来世，咱们再进一个戏班，一起演奏。”

“对，若有来世，少班主说的那个什么新中国咱们也瞧一瞧，到时候和少班主一起，咱们演奏他个场场爆满。鬼子们快察觉到不对了，老哥哥我先行一步。”

一群老艺术家交接着一根长枪，共赴黄泉。

“卡——”

镜头外导演喊了cut以后，大家似乎才敢呼吸。

“很好啊，几场戏一镜到底。一条过。几位老艺术家不用说，发挥稳定，到是小松，这是第一次拍戏，就能这么稳，未来可期。”

几位老艺术家听到徐亭松居然是个新人，也很吃惊，纷纷表示徐亭松刚才的唱腔非常专业，自己还以为是从哪个戏剧团请来的专业戏剧演员呢。

徐亭松心虚地加了各位前辈的微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叫他们猜对了。

张涛吩咐美工做几张小师弟的高清绝美剧照出来，又觉得不够，今天手工的早，打算自己等会儿就去剪几个片断出来。照这个速度再有一周时间这部剧就可以拍完，作为献礼片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走渠道加急播出。今天就当提前预热了。

谷瑟风来找徐亭松时，看到好几个工作人员小姐姐围在徐亭松的身边，“哇，你真的是第一次演戏啊，你演的就好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

“也许这真的是我前世的经历也说不好。”

这话引得周围的小姐姐一阵笑，“那我前世搞不好也是你戏班里打杂的。”

而谷瑟风听到徐亭松的话后却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打招呼，“你好啊，徐老师，我是谷瑟风。”

徐亭松抬头，心想怪不得他是顶流，如果自己是女生只怕也会招架不住。眼前的少年有一双浅色的瞳孔，阳光下就如琥珀一般耀眼。灵动的五官再配上温柔阳光的笑容就好像天使误入人间一般，简直就是少女漫画脸。徐亭松心想，还是有缺点的，他有190，而自己只有180，看他还要抬头，很累。嗯，没错就是这样，太高了所以他不如自己。

“徐老师，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啊，我看你很熟悉，你认不认识我啊。”

“我很确定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谷瑟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样啊。”

突然，徐亭松身体不适，感到心口一阵疼痛。“今天我的戏已经拍完了，我这会儿可能要去看一下。就不打扰谷先生了。”

“我送你去吧，我今天本来就没安排，和张导关系好，他叫我一个没实力的流量来学习一下罢了。”

接着，谷瑟风又露出自己那极具诱惑力的笑容，“对徐老师，我可一直有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