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孩子的父亲对佐伊来说一直是个疑问。

出于不想让喜妹伤心的顾虑，她直接找到了单英询问。她的直觉告诉她，单英会知道答案。

设想中，这孩子应该是意外死去的相依为命的丈夫的遗腹子，或者某位道德低下的同事的一夜情结果。

而事实是——“被强迫的。”

她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沉下脸，“谁做的？”

“让三队栽了的那群流浪佣兵。”

她几乎是不留间隙地追问，“有线索吗？在哪？”

“有线索，死了。”答案意外来得很快。

单英谦虚地指了指自己：“不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位，我全部都给杀了。”

“……”

“Holy Sh——”震撼的佐伊努力夹住了脏话。

“你当我为什么离开了原本的片区。”

佐伊有些恍惚，七队的单英看起来总是挂着一脸华州人特有的笑眯眯，但这个女人疑心和杀心多重她是知道的、亲身体验过的。

那些锋利淌血的东西才是她的真正内核。

在第一批军用机甲驾驶者中被直接邀请成为教官，却拒绝学院机甲系的邀请，回归军中的单英，在操纵机甲的契合度方面，少有人能及，七队一度风头无两。

可就是这样的队长带领的这样的队伍，最终也被掩埋在了上一年刺骨的大雪中。

她的念头再度摇摆，却猛然惊觉身后有人——喜妹站在了她们身后！

喜妹看到了多少？

戴着自己的翻译器，喜妹全都看到了。

单英感到难以开口的窒息。

喜妹低着脸……耳后抬起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太酷了！”

翻译手语出来的机械音用力表达着无机质的喜悦。

“在未来或许困扰我至少十年的问题消失了。”

“我的孩子不能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

夏夜，她疲惫酸软的身下垫着柔软的小鱼毯子，佐伊在树梢上守夜，姿态像一只身长腿长的豹子。

身侧，单英靠在巨大的虎型机甲上睡着，小橘猫在她的腿边窝成大面包。

见到她望向自己，猫缓慢地眨了眼睛，站起身，挨到自己附近，继续窝成一团大面包。

喜妹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又瞧了瞧佐伊，敛起眼睛带着笑，给小孩在心里咕咕叽叽地讲故事：

这个呢，是妈妈唯一的朋友。

这个呢，是单姨唯一的小猫。

.

夏日的夜晚逐渐变得凉起来，露水也逐渐在夜晚降临，又在日出时离去。

就在第一场冷雾席卷过城郊的时候，喜妹终于站在了静默天穹的边缘。

一朵小小的黄色蒲公英花开在灰色的楼板上。

烂尾楼中，穿着防护服的男人对着单英和佐伊敬礼，然后跑到她身边。

他郑重地对着身前的女人说，“您是这片天空下绝无仅有的奇迹。”

就像人类的命运，野草般自由生长，生生不息。

“请随我走吧，这里并不安全。医疗小组已经待命，您会被分配到单队长的籍区。”

她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现在要离开这里，到安全的那一方去。

喜妹套着枣红色的针织毛衣，忍不住回头望向雾里的两个人。

她曾有一天打着手势问单英：

「我不是要给佐伊逃跑机会的意思，但送我出去，一个人就够了吧，我是不是浪费了兵力资源？」

「你们被布在这里执行任务，可单英和佐伊那么厉害，总有更需要你们的地方。」

佐伊没说话，但单英没怎么犹豫地笑起来回答，「保护你，就是我们的任务。」

而今她站在自己身后，弯起眉眼，转了转手指：

「人类长存。」

喜妹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一些更宏大的东西让自己鼻尖酸涩。

她知道，佐伊和单英就是为了这样的未来而战斗的。

佐伊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送喜妹离开这片天空后，她就要被处决吧。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摘下了翻译器，走上前，将它轻轻挂在了喜妹的耳朵上。

她会需要这个的。

她能离开这片噩梦之地，到有人类照护的那一方去，佐伊由衷地感到开心。

她抿了抿唇，对着眼睛睁大的喜妹，最后一遍回忆每一个字母，然后手指坚定地扭起。

「愿你，和你的孩子，健康，平安。」

所有的幸福与快乐都该属于她。

喜妹长长的睫毛颤动，而后她踮起脚，用力地拥抱佐伊！

浑身僵硬的佐伊被放开后努力地想要理解喜妹的每一个手势，但她太快了！

第一句她完全看不懂，可喜妹眼眸中溢满的惊喜快乐撞进她的心里，让她似乎也不必懂她的手。

喜妹的眼圈微微泛红，第二句她看懂了，那是单英说过的漂亮口号。

「愿人类长存！」

——可怎么还有第三句！猫、猫什么？

单英弯起眼睛。

愿人类长存，愿小猫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