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2点过后，船上所有人陷入昏睡。

云颐睡着时总是不自觉靠过来，像是贪婪的龙在守卫巢穴的财宝一样，他的手臂连同翅膀一同环抱着融珏，天使睁着浅蓝色的瞳孔，耳边属于人类的心跳平稳而有规律。

这样的怀抱无疑很暖和。汤圆看着天使大人像一只归巢的鸟类般安静的靠在宿主怀里。

[叮——已展开情景监测模式，坐标14°E:199°W，地名:葛兰湾。]

[天使大人，该地区即将被海水淹没。]

汤圆将远程监控到的场景投放给融珏，在宿主没法上线的时候，它经常冒出来和融珏交流。

葛兰湾的码头已经被淹没了。

海岸的潮水在夜色中节节上涨，沉重猩红的浪涛一波波拍向坐落在岸边的房子，把海面密密麻麻漂浮的诡异尸体推过来，再卷走。

如果里面还有住户，那么他将看见一大片发白的尸体与海草纠缠着涌现在窗前，泡的发白的肿胀脸颊撞击着玻璃，猩红的水珠蜿蜒而下。由于海水的驱使，那些尸体四肢胡乱摆动，像是死人在挣扎。

葛兰湾的村民都醒着。每家每户都在点灯收拾行李，密密麻麻流动的火把照亮了出村的路，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飘荡，村民们抱着各自的孩子，焦急的看着前方的人，排着队往附近的雪山迁徙。

村子的先锋们已经在海拔两三千米的地方搭起简陋的帐篷，生起了篝火。

几个小时前，葛兰湾里的那些外地人已经全部跳海死光了。当村民们亲眼看着那些浑浑噩噩的士兵，以及身为洛弗特王国统治者之一的瓦萨王后也纵身投入海中，异化为狰狞的鱼人——他们知道，这个国家完了。

一部分村民划船走了。他们敏锐的意识到昨天那艘船是能够拯救他们的，于是大着胆子驾驶渔船追寻离去的“征服者”号，剩下的人不敢靠近诡异的大海和堆满海岸线的尸体，则带着孩子们往雪山上走……他们现在怕极了疯癫的外地人，根本不敢往内地迁徙，即使雪山并不适合人类居住，可谁也管不了那么多。

海水涨的越来越快了。

天使注视着光屏上的这些人类，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测他们的未来。

出海的村民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毫无准备的在危机四伏的大海中飘泊，对普通人类来说无异于羊入虎口，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海浪打成碎片，落入深渊。

迁徙到了雪山上的村民倒是有很大希望活下来。海拔越高就离污染越远，离人烟越远，就离传染源越远……但这种安稳持续不了很久，因为海水迟早会蔓延整个大陆，再高的高山也会成为岛屿，人类能踏足的土地会越来越小。

海水淹没内陆之后，陆地上所有幸存者势必会往高山上迁徙。他们会给葛兰湾人带来战争。有限的土地与步步紧逼的危险很容易让人类反目成仇，可能不用等海底的怪物把人类全部污染，他们就已经全部自取灭亡了。

这是绝大部分人类世界的落幕。

融珏也不认为这艘船上的人能活到最后。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这艘船也是一样的。奥斯顿制造规则正是在为这些客人制造相同的立场，让他们工作是为了让他们获得自理与同伴协作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在不需要污染者的情况下自己稳住岌岌可危的秩序。

他们也许可以在海上多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当然，这是在他们成功找到罪神眷属，没有让对方在船上搞任何破坏的情况下。

也许，那传说中的“宝藏”可以颠覆结局?

奥斯顿分发邀请信，是希望在世界灭亡之前让一批孩子在安全的时间循环区停靠，作为人类最后的幸存者，安然生活到老死，和他们出发时宣扬的目标不同。

这是奥斯顿追寻的“宝藏”。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最初的目标并不存在，海底怪物明确表示过要守护好“宝藏”。

对于祂而言，“宝藏”意味着什么呢？

在一个正常的世界，最珍贵的东西除了神明，一般是世界的主角，或者能够影响世界的物品，而在崩坏的裂缝世界中“宝藏”往往意味着……掌握它，就能掌控裂缝世界。

海底的怪物很谨慎。这说明祂有丰富的智慧和庞大的野心，他知道隐藏自己的存在，无声无息的扩散污染，将落入海底的却有强大意志的人类同化成“子民”，使他们不得不背叛同胞。

祂花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在大陆散播自己的污染。

一开始，人们只以为是一种禁忌，一种习俗，一种规定，到了后面他们发现这些规定像是能预测未来的危险，只有遵守规定才能活下来，于是他们成为了被规则圈养的羔羊。

遵守规则能让他们获得暂时的安全，但困住他们的条条框框越来越多，规则就成为了一张“电网”，会杀死所有试图越过它的人。

云颐睡前阐述了自己的猜测——这个世界客观意义上的“宝藏”，也许已经被这只外来的大海怪收入囊中，祂依靠“宝藏”的力量污染着裂缝世界。假以时日，这个世界会被它的扭曲力量充斥，裂缝会再度扩张，将周边的位面卷入其中。

天使从宿主的怀中钻了出来 ，抖了抖被捂出了温度的雪白翅膀。祂走到窗边，望着在黑夜中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海水。

也许是得到人类血肉与灵魂的滋养，这片海域越来越不平静了，从前大海对这艘船熟视无睹，但现在，它们愈发暴戾，几乎想撕碎海面上的一切。

换做以前，融珏的做法一般是将大海烧干，将海床翻转，这样能省很多力气，大部分怪物在失去主场优势后都弱的可怜……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加上答应了奥斯顿的要求，祂不能这么做。

祂在窗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汤圆提出用系统空间运载祂深入水底，绝不让脏水沾染天使大人一根羽毛。

朦胧昏暗的海雾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这光芒转瞬即逝，天使被发光的圆球包裹着，潜入了水底。

浅处的海水中遍布各种各样的垃圾，烂木板，和变异的尸体，一张破旧的渔网中还纠缠着几根已经烂出白骨的手指。

水里没有鱼，大海像胃袋一样缓慢消化着落入水中的东西，天使看着那手指在一分钟后彻底而散架，几节白色的指骨四散飘开，而指骨也在迅速黄化。

再深入下去，是闪动的黑色幽影。他们像水蛭一样在水中游动，由于趋光的天性，天使刚进入这片区域就被成片的幽影密密麻麻围住了，可惜它们力量不足以突破系统空间的防御，于是白色的圆球继续下潜，海底的生物则像长长的黑色尾巴一样死死跟着。

过了不知多久，圆球接触到了底部，此时周围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海床漆黑，点点猩红的诡异光芒遍布着周围，若有若无的闪耀，这是被海怪划破的空间裂缝的痕迹，天使抬脚，向红光一路蔓延之处走去。

原本在头顶的征服者号感知中突然消失了。不久前还在海面上的船只不知又驶入了哪个混乱海域，消失在了时空乱流中。

但天使并不担心。系统和宿主之间的关联，时空无法斩断。

时针指向早晨七点之时，阿尔杰的敲门声准时响起，云颐困倦的抬起眼皮，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怀里空空如也。他一下子惊醒，而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便条——

[我在海底。你可以做你要做的事情了。]

云颐立刻陷入了思考。但下意识的失落还是让他抓住了旁边那块天使盖过的羊绒毯子，琥珀色的眼眸微微沉了下去。

天使去找“宝藏”，他来解决罪神眷属，这是他提出的。

罪神眷属并不知道来围剿的人就是天使，他对那位也有同样的威慑力。实际上，云颐也确实不像表面上那样弱小，上一个世界的失忆让他忘记了魔法……虽然有神明的限制也用不了魔法，但在这个世界，他可没有忘记。

云颐下床洗漱，整理了床铺。融珏不在的时候他便不再时刻管理自己，神情显得有些冷淡。大概是风雨欲来，站在一边的阿尔杰本能察觉到不对劲，疑惑的询问:“小少爷呢?”

云颐：“他出去了。”

阿尔杰眉毛紧皱:“这么早，他去哪了?您为什么不跟着?他的年纪还这么小……”

“上次让你搜集的东西呢?”云颐打断了他。

“……在这里。”阿尔杰有些迟疑是从外套的内袋中拿出一张纸，他盯着埃特·克斯汀，完全不理解他的意图。

云颐接过纸，看见上面注明的过敏食物。卡特罗尔四姐妹对芒果过敏、伯尼对牛奶过敏、巴泽尔对蛋黄过敏、梅拉和贝蒂对柠檬过敏……和剩下加在一起，听着很像蛋糕食谱。

云颐将手上的纸揉成一团，无声出现的火焰将其燃为灰烬。他温和的笑着说。

“那么今天的甜点就做什锦蛋糕吧。”

恶毒人妻.jpg(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