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背你下去？”成迁想着凌时瘦削的小身板，背下去应该问题不大。

凌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挂在成大神身上，他的脸“腾”一下红了，松开了手：“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腿不软了？”成迁打趣道。

“谁……谁腿软了？额别在这聊天了，我们快下去吧！”说着拽着成迁就往楼下跑去。

等他们飞奔到学校门口，门卫大爷正准备关门，看见两个学生急匆匆冲过来：“咋子哟这么晚？下次早点出来晓得伐？”

成迁停下了脚步：“大爷，您等下晚上巡逻的时候去高一教学楼三楼看一下，我们似乎看到有个女生上去了。”

“这么晚上去干么子哟？晓得了，你们先回吧！”

两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街上亮堂堂的路灯和马路上穿梭的汽车给了凌时不少安全感。虽然还是有点后怕，但总算缓过来了。

“成迁你胆子这么大？”凌时好奇问道。

“嗯，小时候父母在医院经常值夜班，我都是一个人在家。”

凌时愣住了，不知为什么，这句不加任何感情色彩的话从成迁嘴里说出来却透着一点孤独感。

“还好……”凌时脱口道。

“还好什么？”成迁不解。

“还好你遇到了我，有人陪你一起上学，放学，半夜还能和你一起刷题，你从此不再是一个人啦！”

突然间，成迁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曾经封闭的小世界里闯进来一个人，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而是化身为光，从天窗上，从窗帘缝隙里，从墙角没有修补好的小洞里，慢慢地，轻轻柔柔地渗透了进来。

但是他一个人惯了。他早就习惯去接纳孤独，享受孤独。

凌时的闯入不是猝不及防，却是潜移默化。

发现的这一刻，成迁是害怕的。

他开始害怕别人的陪伴了。

别人的陪伴又能持续多久呢？

就像小时候妈妈怕他孤单买的那只小狗，他们玩的那么好，他给它弄饭，给它做窝，陪它散步。但在那个春天，他只有一次忘记关院子门，它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别人的陪伴都是这么脆弱吗？

如果终将离开，我宁愿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凌时不知道成迁这么多的心理活动，他只看到成迁眉头皱了皱，初见时那股子遗世独立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自己说错话了？

“成迁？”凌时试探地问道。

“到家了，回家吧，别让你妈等太久了。”像是故意回避似的，成迁打开自己家院子门，走了进去。

凌时：果然不对劲。

同样不对劲的还有张兰。

凌时今天回来晚了，到家已经过了10点，没想到家中空无一人，等他洗完澡出来才看到张兰坐在饭桌边上一言不发。

“妈？”凌时叫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加班盘点了？”

张兰的主业是在一家服装店当售货员，两班倒，但夜班也就上到9点，最多在月底盘点时加班。

但今天也不是月底啊？

凌时突然想起来放学前老曹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果然找家长了？自己这次考的有这么差？其他同学都开挂了？

张兰抬起头，开门见山问道：“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小孩是谁？住我们附近？”

没想到是这件事。一瞬间，凌时以为自己心中的小秘密被窥探到了，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张兰上次看到的信息里面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就算怀疑也只会怀疑我和女同学……

应该是自己这次考太差，害怕自己交上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吧！

转念之间，凌时已把这“兴师问罪”猜的七七八八，便道：“同班同学啊，就住我们家对门。”

张兰：“同班同学？怎么没听你提过？”

“也就最近这几日才熟起来的，”思考了会儿了，凌时故意道，“这不摸底考试人家考了第一么，我和他搞好关系方便以后取取经。”

“哦，”张兰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他考了全班第一？成绩这么好？中考他考了第几名？”

一听是成绩好的学生，张兰的态度立刻改善了。

“第一呗，压我一头那个，”凌时顿了下，又道，“妈你接到我们班主任曹老师电话了吧？我这次退步了很多？”

“也不完全是，”张兰暂时收起了揣测，道，“曹老师先是恭喜你这次作文大赛得了一等奖，后来又说你这次班级排名十八，年级排一百二十多，主要是物理化学两门功课拖分，让我提醒你加强一下。不过你历史政治都是第一，以后高二分科可以选文科。”

“不行！”凌时脱口而出。

张兰讶异：“你不是最爱语文历史么？怎么？改主意了？”

凌时咬了咬唇：“不，不是，我是很喜欢文科，但理科更好就业一点，哎，这不刚开学考了一场嘛！以后学得怎么样还不知道呢，等到明年再说吧！我先回房间做错题集了，妈你早点休息。”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也不怪张兰这么惊讶，她记得凌时小时候，在别人问到他的理想时，他不像其他小朋友口中虚无缥缈的——科学家，老师，医生，宇航员，而是非常具体详细的——挖掘秦始皇陵的考古工作者。

这是长大了？想法变了？

张兰看着凌时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捶了捶酸痛的腿肚子。

今天夜班，她站班到9点，正准备下班时却接到了班主任曹老师的电话。对于这次的成绩，张兰其实心中有数，最近几天凌时总是情绪不稳，一会儿失落到谷底，一会儿兴奋到银河。

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孩子这么大了，有些事应该要父亲来出面教育。

但凌时已经没有父亲了。

这个口理应自己来开，只是自己有口却难言。

一下班张兰就冲到了学校门口，躲在暗处等凌时出来，想看看自己假想中那个“乖宝宝”的庐山真面目。

没想到左等右等没等到，还以为自己看岔眼，凌时已经回家了。

直到学校快关门凌时才出来，还是和一个高挑的男孩子，两人说说笑笑回家去了。自己只能远远跟着，对方看着文文静静也不像什么坏学生。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

张兰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准备明早早饭去了。

回到房间的凌时回想着信息量巨大的这一天，在床上瘫成一个“大”字型。

作文比赛，摸底考，文学社，三楼的白衣女鬼，还有……捉摸不透的成大神。

真是操蛋的一天。

啥事也不想干了。凌时撑起头把窗帘掀开一个角，对面的房间黑洞洞的，一丝光也没有。

这么早就睡了？

当然没有。

成迁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没有开灯，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的是周杰伦前几张专辑的音乐。

正放的是《范特西》这张专辑里的《安静》：只剩下钢琴陪我谈了一天，睡着的大提琴，安静的，旧旧的……

名字和旋律都很应景。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自从回到J市，他的人生好像被上了马达，加速向前冲去。

自己好像被带入一个控制不住的境地，这不是他想要的。

那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成迁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凌时的脸，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对自己说：“成迁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成迁甩了甩头。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迁你睡了吗？”林爱君温柔的声音传来。

“没，进来吧。”“啪嗒”一声成迁拧开了台灯，拿下了耳机，拖过一本参考书就做了起来。

林爱君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了进来，坐在了成迁旁边。成迁抬起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妈。

“小迁今天不高兴？”原来从进门的那一刻，林爱君就看出了儿子眉眼间的阴郁。

“没。”成迁淡淡地回道。

“听你们曹老师说你摸底考考了年级第一，不用去教改班了。作文比赛得了二等奖，还加入了文学社。如果和学习无关的话，那就是和朋友吵架了？”

见成迁不答话，又补充道：“和对面那个男孩子？凌时？”

成迁一言不发。

母子两人沉默许久。

突然，成迁开口问道：“妈，你究竟为什么从医院辞职？”

林爱君有点错愕，没想到儿子突然问起了这个。

她不想撒谎，只得思考了下措辞道：“医院出了一些事，妈妈需要承担责任，所以辞职了。”

“很严重吗？”

“嗯，挺严重的。”虽然说着严重，但从林爱君嘴里说出来却好像什么都可以解决似的。

“回J市你不习惯了？”林爱君问道。

这是她主动辞职前向成林国提的唯一一个要求。她要和儿子一起回J市，照顾儿子高中三年，让儿子安心备考。

“不是，”成迁摇摇头，“我很喜欢J市，虽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但这里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而且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我很开心。”

“那？”又绕回了刚才那个话题。

成迁转过头，朝自己紧闭的窗户看去，似乎他的目光能穿透窗户看到些什么。

林爱君看着儿子落寞的神情有着心疼，她其实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