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遇走后，发泄完的蒋临渊颓然坐了下来，单手撑着额头，另一手烦躁地摸向了酒杯。
“别喝了。”知道蒋临渊酒量不好，孟知妄劈手将杯子夺了，一个人将两杯酒都灌下肚里，然后将酒器收了。
蒋临渊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长夜将尽，抬头对孟知妄说：“今天别晨练了，陪我坐一会儿。”
在三甲医院当外科医生的工作量远比之前当校医多得多，下班之后累的人只想睡觉，已经习惯锻炼的孟知妄便改了时间，每天六点就会起床晨练。
孟知妄哭笑不得地说：“陪你陪你，今天通了个宵，还练什么练。”
蒋临渊嗯了一声，猫一样躺在了孟知妄腿上，孟知妄抚摸着他的头发说：“贺知遇其实很难过。”
“我看出来了。”蒋临渊彻底闭上了眼睛，“但他也不该算计我，他应该……”
蒋临渊本想说，他应该跟我商量，但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种事怎么商量？难道要贺知遇提前问他：“嘿，你想当调查组的组长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自己咬钩的，不是吗？”
孟知妄的话说的很直白，但没有错，贺知遇的暗示其实已经很明显，蒋临渊在发出压缩包的时候也明确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但他还是做了，固执地踩了进去，想探个究竟。
蒋临渊皱起了眉，换了个仰躺的姿势，捏住了孟知妄的鼻子：“你是说这件事不怪他，是我自己愿者上钩？”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知妄拍掉了蒋临渊的猫爪子，“你当时说，贺知遇骗你，但他没有恶意，你可以暂时不计较。这次他的确算计你了，但这算计里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恶意，你自己衡量吧。”
“我衡量不了，脑子转不动了。”蒋临渊开始摆烂，“善良……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我善良呢。”
“你本来就很善良。”孟知妄偏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灰色天穹，“而且重感情。”
蒋临渊又叹了口气，撑着沙发靠背坐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贺知遇这家伙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孟知妄笑着看着坐起来的蒋临渊：“就算他有一千六百个心眼子又怎样，他不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感觉自己被全方位拿捏的蒋临渊怒了，刚坐起来就按着孟知妄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沙发咚：“你这话怎么说的，难道你就不吃醋吗？”
“不吃。”孟知妄捏捏蒋临渊的下巴，“蒋主任让我放心极了。”
蒋临渊被这句话哄得像血管里流的都是糖水似的，咳嗽了一声松了手，站了起来，给贺知遇发了两条语音。
“许继勉找到了吗？”
“还有，威胁一下宋致淳，让他不要跟我作对。”
贺知遇很快回复了一个地址，至于蒋临渊的第二个要求，贺知遇其实早就做到了。
他驱车到达瓮县后，直接给宋致淳打了个电话过去，大大方方地说他要把人带走，如果宋致淳不放人，他就当场报警了。
宋致淳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即便通过电话让家乡那边放了人，阴恻恻地问贺知遇：“贺主任，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别忘了是你担保我坐上这个位置的，我如果掉下去，你也好不了！”
贺知遇对这句威胁反应冷淡：“我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之后主导院内调查的人可能会是眼科中心的蒋临渊，你只需要听他安排就好，如果你敢动什么歪心思……”
贺知遇的眼睛眯了起来，手用力握紧了方向盘：“你要相信，我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把你拉到地狱里来。”
拿到许继勉的地址后，蒋临渊直接转发给了孟知妄：“孟老师，帮我跑一趟，问问那家伙失踪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今天不是我的手术日，我跟姜主任请个假。”孟知妄也站了起来，跟蒋临渊一起走向了衣帽间，“你呢？”
“我啊……我现在可是调查组组长呢。”蒋临渊自嘲地说，“九点要开会，应付一帮真正让人头疼的家伙。”
两人各自换好了衣服，蒋临渊把孟知妄的腕表剥下来戴在自己手上，金属壳面迁移来了孟知妄的体温。
“借我一天，就当幸运物。”
“好。”孟知妄低头帮蒋临渊把表带扣好，整了整他的衣领，向后退了一步打量他，笑着说道，“就这样吧，去让那些家伙知道知道，谁才真的让人头疼！”
蒋临渊：“……”
一起出门后，蒋临渊步行去医院，孟知妄本想开车去许继勉的家，搜了一下地址后放弃了，那里在五环开外，以溯洲市早高峰的堵塞程度，估计到达的时候都中午了。
早晨从内环前往外环的地铁不算太挤，孟知妄于是决定改乘地铁，等车时是对向的地铁先到，孟知妄惊愕地看着那一班满到人脸都被压在车玻璃上的地铁，在地铁开门的瞬间涌出乌泱泱一大滩人，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的。
那时孟知妄忽然想到，许继勉每天都是挤这班地铁来上班的吗？孟知妄抿了抿唇，在几分钟后等到了开往外环的地铁，在一个靠扶手的位置坐下。
许继勉租住的地方是个老校区，楼层不高，当楼距很密，孟知妄找错了一次路才终于站在了那扇正确的蓝色大门前，大门的油漆已经剥脱得不成样子，门禁系统上的拨号盘已经被按黑了。
孟知妄正要按门铃，里面却走出来一个烫着一头红色卷发的大娘，后面推着一个帆布小推车，大概是要去买菜，用一种充满戒备的目光看了这个生面孔好几眼。
孟知妄被看得有点脸热，即使大门已开，但他担心突兀敲门会吓到刚回家不久的许继勉，所以还是规规矩矩地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但对面却没有说话，孟知妄屈膝蹲下来，平视着摄像头说：“请问是许继勉家吗？”
仍旧没有人说话。
“呃……”孟知妄尴尬地摸了摸太阳穴，“我是蒋临渊的……哦不，我是贺知遇的朋友，是他给我这个地址的。”
对方一直不回应，孟知妄实在憋不出什么话了，只好无奈地盯着摄像头，过了大约一分钟，只听咔哒一声，蓝色大门再次弹开了。
这应该算是一种邀请吧？
孟知妄搓搓手，拉开门走了进去，一步三个台阶，走到许家那层时，门已经开了，门缝里站着一个黑瘦的男人，他的年龄应该跟孟知妄差不多大，但头上却有不少白发，看着要沧桑得多。
许继勉挡在门缝里，定定地看着孟知妄：“你怎么证明你是贺知遇的朋友？”
“我可以给他打电话。”孟知妄扬起手机。
许继勉的眼皮耷拉下来，叹了口气说：“算了，你进来吧。”
孟知妄拘谨地跟在许继勉身后走进去，发现他的妻子陈雨桐其实一直站在许继勉身后，手上抱着一个睡熟的小孩子，看着大概一两岁大，一直跟孟知妄保持着大约三步的距离，从他进门开始就戒备地盯着他。
“雨桐，把二崽崽放到床上去睡吧。”许继勉无奈地看着妻子，“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想躲也躲不了。”
许继勉带着孟知妄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并不柔软，红木茶几也是老式的，桌上放了半罐西瓜籽。
许继勉昨夜一晚没睡，现在虽疲惫，但却根本合不上眼，无奈地仰头摸了摸后脑勺：“你是谁，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姓孟，是中心医院心外科的，跟沈珈羽和贺知遇都认识。孙秀芬的事你应该知道，事发后你消失了一个月，我想知道你眼中这件事是怎样的。”
许继勉睁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孟知妄：“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有谁会相信呢？”
“有用。”孟知妄严肃地说，“你相信我，有用。”
许继勉移开目光，又叹了口气。
孙秀芬的家属在她死后三天就将这件事捅到了中心医院，当天下午，宋致淳直接将许继勉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眉毛皱得像麻花：“小许，上周门诊，是你帮我开的电子医嘱吧？”
许继勉一脸懵地答：“对……是我跟您出的门诊。”
“唉！你啊你啊！”宋致淳的手有些抖，发着颤指向许继勉，“你要我怎么说你，咱们做医生的一定要过细，要一查三对，你怎么就这么粗心呢？”
许继勉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主任，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小许啊，你做错的可是大事啊！关系到人命的大事！”宋致淳用长辈的口吻说，“你开电子医嘱的时候把剂量开大了50倍，患者遵医嘱服药，不过三天就给吃死了！”
许继勉感觉周身一凉，被宋致淳的话吓得一哆嗦，脑子都无法正常运转了：“什……什么？！是……是哪个患者？什么药开错了？”
“这些你都先别问了。”宋致淳拿起手机联系了一辆车，“死者家属马上就要找过来，你现在待在医院里会激化矛盾，我叫了辆车，就停在医院后门对面，车牌号是XXXX，你先走再说！”
直到坐上那辆车后，许继勉整个人还是如遭雷劈，大冬天里硬是出了一身的汗。
汽车启动后，迟钝的许继勉才一边擦汗一边问：“师傅，我们去哪儿啊？”
司机师傅一口本地话，乐乐呵呵地答：“好地方啊，枫棠园！”
作者有话要说：蒋临渊真是啥时候都有人哄嗷，命不要太好。
祝我亲爱的老友和读者们都考研顺利。
最后，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