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气的头昏眼花的李沆是被寇准送回家去的。
李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官家刚登基,底下人还没有熟悉他,他步子迈这么大会出问题的。”
寇准叹气:“李参知,官家不是无知孩子,他不会被几句话吓到的。”
孩子摔一跤,费些布料和药物就能得到教训。官家摔一跤,里面是人命。
手紧抓着身下绸丝被,李沆无力道:“我得去劝官家。”
曾在先帝跟前毫不顾忌谏言的寇准也知现在这个官家不吃这套。
沉默几刻后寇准道:“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扰李参知休息了。”
头昏的李沆没有多留。
回去的路上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寇准已经准备着和李沆疏远开来。
政见不合看着没什么,有时却能成生死大仇。李沆有帝师名头护着,旁人却未必安然无恙。
寇府内随从将丁谓送上的福州特色单子捧给寇娘子看。
寇娘子对这个以前府里的常客还是熟悉的:“先放着。”
寇准回到家就被娘子叫来:“我听人说丁谓搭上的是宫里的刘娘子,传的沸沸扬扬的盐茶策就是因他而起,可是真的?”
寇准不满道:“外面的事由我操心,你管好家里就行。”
寇娘子温柔道:“官人我是知道你的,你爱才又瞧不上溜须拍马之辈。但丁谓得势后主动送礼过来,咱们不说回礼,别当面给人不堪。”
“我还用你教我为官,你快歇着吧。”寇准没好气道。
官家还是太子的时候,丁谓就投了刘娘子。寇准很少提携下属,刚授官就能出入寇府的丁谓实在是因为其太聪明。
打哪起明面上寇准就未对官家私情表过任何态,后来证实刘氏不凡后,寇准就一直是冷眼旁观。
寇娘子度着他的语气是答应了,遂不再提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寇准想到连他娘子这样的后宅妇人都能感觉到朝堂上的波涛汹涌,多少睁着眼睛的官员在辗转反侧。
李沆病好后,缠着赵恒讲了许久。
不想再听的赵恒之后直接找理由避着不见。
隔日,刚和官家见完的向敏中又被吕端叫去。
向敏中把厚厚的折子拿在手,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吕端慢慢讲着福州的一些事情,眼睛紧盯向敏中表情。
“福州有盐池,还种着水稻,靠海捕鱼的人多,民风算是彪悍。你带着旨意去了,若是遇上百姓反抗打算如何解决。”
向敏中沉稳道:“官家许了我调动当地驻军。”
“到了福州我会先走一遍当地再行变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将矛盾激化到动手地步。”
吕端轻声:“动人利益如杀人父母,节奏大概率是不由你控住的。”
向敏中平静道:“那就缓缓图之。”
“我看过你的履历,官家倚重你是因为你数年坚持清廉。这事是官家不同于先帝时的第一道政令,你日后前途远大,别小溪翻了船。”吕端先是恭维再是警告。
“吕相放心。”向敏中正色道。
从家里到城外的长长官道上,向敏中坚定不移的走着谢绝了所有试图来送的人。
丁谓与黄恒裕在酒楼喝酒庆祝。
福州虽然由向敏中插手了,但丁谓升了江州的转运使。一州税赋主官,多少官员一辈子走到头都到不了,丁谓年纪轻轻成了。
黄恒裕举杯道:“江州是个富饶的好地方,你可别沉在了温柔乡。”
酒杯相碰,丁谓笑道:“黄兄别瞧不起人。”
“我听说吴晗给你赠房子,你给拒了。”黄恒裕状似随意一问。
丁谓拿筷子夹着炙肉:“无功不受禄。”
“不过要是黄兄愿意送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娘子愿意资助贫寒官员学子笼络人心,却不愿与有野心的高位官员来往过于紧密。黄恒裕哼笑:“想的到是美,我这的钱你也敢惦记。”
丁谓也笑了笑。
酒席结束后,喝醉的丁谓摇摇晃晃的摆手把送自己的人拦在门外。
结果刚进去就躺倒在地,第二日就是一场风寒。
丁谓在汴京没有雇佣伺候的人也没有家室在,顶着病体敲开邻居门后就又晕了过去。
邻居找到黄恒裕,黄恒裕只能捏着鼻子找人给丁谓请医煎药。
等丁谓清醒了,黄恒裕不客气道:“你这年纪也该成亲了。”
丁谓嗓子沙哑道:“我父母远在苏州鞭长莫及,请娘子为我择一佳妇。”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黄恒裕吸了口气:“你这心眼子比蜂窝还密。”
刘娥不会主动提,但这种送到眼前的也不会拒了,只是刘娥自己也没和汴京女娘们打过什么交道。
把汴京文人家族过了一遍后,刘娥最终选中了文风卓然的窦家。
丁谓托黄恒裕打听了番,很快让媒人上门求娶窦家曾做到参知政事现在已故的窦偁最小嫡女窦晗。
这突然的求娶让窦家兵荒马乱了一阵。
要知道丁谓与窦家素来无交情。
刑部窦尚书思量再三让自家娘子去告知弟妹和侄女这婚事不妥当。
窦大娘子站在原地不动弹。
“晗儿运道不好,适婚相看的年纪先是三年父丧,还没缓过气儿来外祖母又给去了,一来一回耽误了孩子四年。如今把这桩送上门来的婚事退了,你可能替她找到更好的。”
侄女的婚事原先私下商量是从未科举成的学子中挑个未曾婚配的,而丁谓已经官居四品转运使,窦尚书沉默后真切道:“丁谓太会钻营,其又和宫里刘娘子牵扯,晗儿嫁过去后,家里说不得要被迫站队。”
心里如明镜样的窦大娘子道:“他是个娘子想要的夫婿,我与弟妹妯娌几十年未曾红过脸,这得罪人的话要说你自己去。”
为难的窦尚书连夜把出仕的儿子侄子们聚在一起,陈述利弊后问他们想法。
窦晗的同母长兄抢先道:“回叔父,我私下查过丁谓,他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花船之地更是从不去。”
这就是已经愿意了,在阻拦下去二弟这支就要离心了。
窦尚书捏着鼻子接下婚事,丁谓很快上门来拜访。
隔着屏风窦晗看了眼丁谓羞涩低下头。
窦大娘子等几个陪着的女眷都拿帕子捂着嘴笑。
原本心里还有三分不愿的窦尚书考过丁谓后,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前面没有走正道可他还年轻,只要改过来清流是能接纳的。
丁谓马上要去江州赴任,因此婚期很近,六礼过后不久,丁谓就在刚置办的小院内娶了新妇。
为了维持朝堂之上的平衡,吕端将吏部报到政事堂的外放的名单上加了户部吴晗的名字。
崔仁怀拿到单子立刻透信给吴晗。
没等吴晗走动拒掉就接到刘娥让他去的递话。
做官几十年未出汴京的吴晗赶紧开始准备起来,均州离汴京太远了。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庆宁殿内刘娥对着面前的两封信,久久未动。
子嗣啊,她怎么能忽略了。
察觉到刘娥情绪低落,罗崇勋胆战心惊的站在一边。
“巧了,两位故人同时有孕,你带信让黄恒裕送些能用的东西过去。”
晚上过来的赵恒用膳时。
刘娥抱着暖手香炉轻声道:“先帝丧满一年了,官家该多多绵延子嗣。”
皇后、大臣早有暗示都被赵恒无视了,结果今日在最不想听的人嘴里又听到这话。
赵恒忍着气放下筷子:“突然说这个,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什么了?”
“以前在宫外想去哪儿直接就去,宫里待的人憋闷,要是有个孩子跑着笑着或许能好些。”刘娥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