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段楷无数次想要挣开闻怀瑾的桎梏,冲出去捂住连旭的嘴;也无数次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让他别说了。
只是他的悲鸣通通被闵斯敬的异能屏蔽,只余下冗长的忙音,被连旭轻易忽略。
渐渐地,他听着连旭对他的讽刺,他的嘶喊哑了下去,挣扎的力度也逐渐消失。
“抱歉,冒犯了。”闵斯敬推了推眼镜,带着古籍书香的Alpha轻轻叹息。
连闻怀瑾都有些于心不忍,虽然手上的控制他的力度并无松懈,但还是试着安慰一两句:“外面另一个长得秀气的Alpha,他的异能就是【信息素干扰】来着,说不定连旭只是在他的异能影响下,才头脑发昏说出这些胡话呢……”
是胡话吗?
闻怀瑾自己都知道不是。
这是连旭内心真正的想法,或许之前掩饰地很好,但却在言尔雅的异能干扰下,全部吐露出来。
每一句都发自本心,每一句都伤人至深。
段楷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听着爱人的冷嘲热讽,仿佛被万箭穿心,但他却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我想要得到那些人的认可,只是希望,他们也能拉连旭一把啊……”
“我本不想成为荧仙,可我想保护他……”
“他是爱过我的,我确定。可是为什么我们的匹配度这么高,却不复从前了呢?”
他们现在的匹配度变高了,但爱却不知在何时,同3型信息素以及往昔的回忆一同泯灭了。
像是朝月下的潭水伸出手,不仅捞不到那镜花水月,就连原本的倒影也被碰碎了,再也拼不回来。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连旭才小声地呼唤:“阿楷……”
但段楷没有看他,只是垂下眼帘:“所谓的海中城市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温室,用来圈养被改造的Omega的牢笼。永生的乌托邦……只是谣传罢了,但只有这样,那些替AWC做事的人才会相信。”
竟然只是谣传……
闻怀瑾看了一眼连旭,却见他死死盯着段楷,也不知是震惊,还是不敢相信。
“其中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
“能源供给系统算是核心,我还接触不到,但听说好像是盗取了Alpha的腺体,用腺体能量发电,维持照明供暖等等……”
“那不就是盗荧吗?”闻怀瑾眉头一挑,“这AWC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段楷没有回话。
程问檀见他放弃了抵抗,愿意配合,便也不再让言尔雅用异能迂回地套话,径直询问:“‘灯塔水母’,和AWC的活动有什么关联?”
段楷一愣,像是没料到他们居然知道灯塔水母的事。
片刻才小声道:“他们将通过改造,将灯塔水母的特性与Omega实验体结合,使实验体拥有其不死的特性……”
“哦,就是有着永生的念想,所以岛上的岛民们才会这么配合?”
“是……但是实验并不是很成功。”
“不成功?什么意思?”
段楷:“……”
段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AWC其实还是注重Omega人权的。”
闻怀瑾:“……你在跟我开玩笑?”
“不,不是玩笑。”段楷摇摇头,“很多Omega都是自愿接受实验的,想着如果能拥有更强的力量,就不用只能仰人鼻息地在Alpha手中讨生活。”
这倒是实话,上次他们遇到的色禽鸟人就是这样一位怀揣着美梦的Omega,只是下场……不提也罢。
“所以,如果出现非常严重的失误,一般会选择中止实验体的生命……不让他们既无尊严也无作用地苟延残喘。”
听到这里,闻怀瑾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
或许段楷说的是实话,只是这话乍一听正义凛然,实则卑劣无比。
那天看到的色禽鸟人何曾有半分为人的尊严与理性,只是他有作用——作为武器的作用,所以才得以活着。
“我大概猜到,‘灯塔水母’们出了什么问题了。”闻怀瑾似笑非笑地开口,“估计是厕所搞出了一堆改造体,发现他们毫无作用,也不算是人了,就认为他们是废弃品。”
“结果想杀还杀不掉,也不能随便乱扔,不然被发现了就会引来麻烦,所以只能养着浪费资源。”
段楷没有说话,默认了。
“【哔——】的,真【哔——】”言尔雅骂出一句马赛克,“你别再打码了!”
“不要为那些下作东西脏了自己的嘴。”闵斯敬淡漠道。
言尔雅瘪瘪嘴,难得没有反驳。
这时,一直沉默的连旭突然又发话了,他望着段楷,语气不敢置信:“你怎么能把这些事全部告诉他们?!”
段楷终于抬起眼帘,望着他。
Omega往常盈满爱意的眼神此刻只剩下灰败,像是燃尽的死灰,再无复燃的可能。
“我其实不在意什么903型,什么异能,什么AWC。”
他轻轻道,语气意外地平静,“你欠了那么多赌债,在你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替你还了钱。你觉得他们是那种做好事不求任何回报的大善人么?”
“他们帮你,只是因为觉得你有价值罢了。”
连旭一窒,神情怔忪,很明显,他从前沉浸于自满之中,从未考虑过这些。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们觉得你没有价值了,还让你知道了这么多,会怎么做?”
“我原本只是为了你,才去努力迎合讨好他们,做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接受无数次传荧手术,成为荧仙,杀害无辜的游客Alpha,骗那些Omega堕入深渊……”
“可是我以后不会了。”段楷的声音很轻,轻地像是风一吹就散了,“我不会了。”
“因为……不需要了。”
程问檀手指轻抬,地面便凭空生出藤蔓捆住了段楷,而后外圈又用交错的竹子与荆棘套出一层牢笼,将段楷与连旭分别关押。
而后他对言尔雅和闵斯敬道:“你们继续审问,详细情况让他们都交代清楚。”
“是。”
他看向闻怀瑾,却看见Omega望着囚笼里的段楷。哪怕表面上掩饰地很好,但闻怀瑾眼中的一丝心疼与惶惑都被程问檀捕捉到了。
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
程问檀轻叹一声:“小瑾,过来。”
“啊,来了。”闻怀瑾走过来,却仍忍不住回头看了段楷一眼。
然而,他刚走到程问檀身边,就被一把揽住了肩膀。
“嗯?你干啥?”闻怀瑾眨了眨眼。
程问檀甚少在外人面前同他做出亲密的举动。
然而Alpha却只是揉了下他的发顶,便用温柔的檀香笼罩住他:“别怕,你不是他。”
闻怀瑾眨眨眼,身体松弛下来。
是啊,他不是段楷,程问檀也不是连旭。
他的Alpha会尊重他,爱护他,欣赏他,而不是吸着他的血,还要折辱他的人格。
他果真是幸运的。
闻怀瑾深呼吸了一下,有些释然,有些感慨。
他低声笑道:“你怎么这么有A德啊,香香宝?”
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忧虑,并且替他解忧。
闻怀瑾不由地想,是不是他过去二十年的所有运气,都耗在这两件事上——
一件是得到了857型信息素。
另一件,是遇到了程问檀。
他正思索着,Alpha凑过来低声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真是个好A。”
然而还没等对方露出喜色,闻怀瑾就流氓地拍了拍程问檀的脸:“得想办法嫖了你。”
程问檀:“……”
程问檀:“我能拒绝吗?”
闻怀瑾点点头:“那等我攒攒钱,然后娶了你?”
“……”
程问檀叹气:“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好嘞。”
闻怀瑾见好就收,也不多调戏程问檀,而是蹦跶到了柯廉身边。
柯廉正一脸欣慰姨母笑地看着他:“怎么过来了?不再多和程队说说话?”
“他不让我说了。”闻怀瑾摆摆手,“诶,话说你刚刚那一拳很猛啊。”
柯廉看着柔弱,刚刚居然一拳将连旭打倒在地。
连旭头着地发出的响声,让闻怀瑾差点以为他的天灵盖都要给柯廉这一拳干碎了。
“看不出来啊,你居然如此生猛。”闻怀瑾竖起大拇指。
但柯廉却渐渐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不安:“抱歉,我刚刚没克制住……”
“没事儿,面对那种人渣A,你不需要克制。”
“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柯廉摇摇头,低声,“我是说……溃荧反应。”
闻怀瑾一愣。
“要是以前的我,是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柯廉望着自己被手套遮住的双手,忧心忡忡道,“她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强了。”
闻怀瑾想到什么,悚然怔住,再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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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娑洛岛的原住民目前只剩下Alpha和Beta,他们对于AWC的具体做法毫不知情,只是一味地相信那些Omega真的去了所谓的乌托邦。”
安暖汇报道:“几乎所有人都对海底的城市有着近乎狂热的向往,他们将阻碍AWC的人都视为敌人。哪怕其中有无辜死去的游客,他们也都沆瀣一气,互相遮掩。”
“所以之前警方来森娑洛岛调查失踪事件,才会这么困难——他们都众口一致地声称没有目击者。”
这点与程问檀的预料相差不大,他手指轻敲桌面:“有问出关于AWC海中基地的线索么?”
安暖摇摇头:“海中城市对于那些岛民而言,只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就算他们狂热向往,甚至愿意为之犯罪,但却对AWC的恶行一无所知。”
简直是愚民,却也可怕至极。
闻怀瑾咋舌,随后道:“不过从我们前几天的遭遇来看,森娑洛岛本就有着众多传说。这种玄而又玄,却不成体系的信仰很容易被人利用。”
“灯塔水母是森娑洛岛的信仰图腾,这点和‘厕所’的部分理念不谋而合——AWC的‘A’,animistic,不就是万物有灵的意思吗?”
安暖眉头微皱,神情忧虑:“也不知道AWC到底有多大的规模,爪牙又伸到了哪里。”
“正常,厕所嘛,肯定到处都是。”现场环境如此沉闷,闻怀瑾试着活跃了点气氛。
他环顾一圈:“诶,对了,柯廉呢?”
一提到柯廉,一向冷清的安暖神情更忧虑了:“他身体不舒服,就不来同我们一起开会了。”
“喔……”闻怀瑾默默应了声。
作为队伍里唯二的荧仙,闻怀瑾最能与柯廉共情。想到那位长者似的和善Omega已然命不久矣,他就不由得心下刺痛。
替柯廉心痛的同时,自己也不免担忧害怕。他不怕死,却怕死得太轻。荧仙Omega的平均寿命只有46岁,他还有26年。
26年,似乎很长,只是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这时间也很短暂。
够他做完想做的事,得到想要的成就吗?
作者有话要说:段楷的信息素是三色堇。
三色堇花期很长,足有四个月,仿佛在竭尽全力留下美景,为欣赏的人带来快乐。
花语: 温柔和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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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楷连旭的part姑且算是结束啦~可以准备下海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