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蛤这种东西吃起来确实有点怪。
“有点腥。”他如是道,“不过,品尝时腥味也难掩其鲜甜。”
靖瑶一直觉得这玩意是生的,不爱吃,略吃了两三个就不吃了。
还趁着赵父赵母吃血蛤时,悄悄地给福康安咬耳朵:“吃得习惯就多吃点,不爱吃就意思意思吃两三个就行,这玩意目前出现在我家餐桌上完全是因为我爸妈爱吃。”
他颔首表示收到。
海阳人又把年夜饭叫做“围炉”。
这是福康安来到海阳后为数不多感到喜欢的词语。
这个词一出现,仿佛整个人置身在烧了暖暖的地龙的家中,跟家中亲人齐齐整整地一起吃热气腾腾的锅子,像在赵家一样。外面如何大雪纷飞,与他无关。
“海阳从不下雪。”靖瑶喝着茶也能轻飘飘地击碎他的联想。
福康安:“……”
“啊,凤凰山下雪。”赵父道,“去年下过一回,小傅你明年早点来,或许可以看到。”
福康安:“……是。”
电视里,春晚拉开序幕。据靖瑶说,这是过年最有仪式感也是最无聊的时候。
所有人都等着它开始,然后把它当成背景音乐,各自玩手机。
福康安左思右想没想明白:“要这么说,那是演给谁看的?”
以前宫里办宴会演戏,大家还多多少少看一些呢。
“……好问题,我也想问。”看到开场,靖瑶已经开始低头玩手机了,“我也不知道它演给谁看的。”
“我小时候每次看都会看到晚上十二点倒计时,有几回甚至看到难忘今宵了。”靖瑶语气非常平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除夕夜坐在这里一个小时我就要疯了。”
福康安对此更加好奇了。
靖瑶看他还是很认真地看,就知道他不懂世事险恶,这十九岁的少年还是过于单纯了,于是也不拦着他,就陪在一边喝茶打游戏。
——游戏出了春节相关的任务,看游戏剧情都比看节目来得年味浓重。
不出一个小时,果然,赵父赵母已经撑不住了。沈自芳推赵父一起出去玩,还问他俩出不出去,而二人非常有自觉性地表示不出去。
——大过年的,没必要当这个电灯泡。
靖瑶的游戏任务都做完了,福康安还在盯着春晚看。
“很好看吗?”反正家长不在,靖瑶就肆无忌惮地靠在他身上打游戏。
居然真的有人能欣赏春晚的语言类节目。
她连歌都快听不下去了。
靖瑶的头发散下来,摸着柔软顺滑,让人爱不释手。
福康安只是笑笑:“这种语言类节目也不是一无是处,它能让人快速知道,过去一年的热点问题。就是有点吵,还总叫人包饺子,这是什么习惯?”
靖瑶:“……”
她看了一眼福康安:“你、你……福康安,你现在骂人是越来越高级了啊。”
“没点歹毒的智商都听不懂。”
福康安:?
于是靖瑶就给他解释:“这个语言类节目有自己的名字,叫做小品。在我小的时候,这种东西看了还是能让人发笑的。”
全程认认真真地看完,一次没笑过的福康安:?
福康安茫然:“……小品原来是可以笑的吗?”
靖瑶:“……”
她转过脸,也很真诚地问:“你有仇人吗?”
“有。”
“他们如果死了,是被你的话活生生气死的吗?”
“……”
春晚干脆也不看了,靖瑶直接把人拎回十六楼,找出过往精品小品集锦,投屏到墙上。
俩人就着“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改革春风吹满地”乐了一晚上。
福康安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小品是可以让人发笑的。”
靖瑶:“……”
……
等到沈自芳给她发微信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明儿早上还要赶火车呢,你们别太晚睡了。”
“知道了。”
回完消息,靖瑶也感到有些疲乏,转头对福康安歉然一笑:“今年只怕是守不了岁了。”明天要赶车,如果不睡觉的话,身体肯定是打熬不住的。
福康安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只是因为他们家汉化程度颇深,一家子又喜欢热闹,才会有守岁这样的习惯。可后来跨年出差的时候多了,也不是每年都能做到次次守岁到天明。
“那就好。”靖瑶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从沙发上跃起,往楼梯走去。
“你干什么去?”福康安叫住她。
“我看看春晚放到哪了。”靖瑶微笑道。
楼下空荡荡的,想来她爸妈早就进屋去了,只有一首接一首的歌经久不息,和花团锦簇到让人眼花缭乱的舞台在维持着除夕夜难得的一点年味。
靖瑶忽然抬头,头一次很认真很仔细地打量自己这个家的客厅。
它崭新、漂亮,LED灯让整间客厅都亮堂堂的,目之所及,几乎没有昏暗的角落,甚而亮于白昼。
——也没什么人气。
其实很久以前,靖瑶也不是这么过年的:吃过年夜饭,喝过茶,春晚作背景音乐,坐不住一个小时大家就去各做各事。
她也曾过过一大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到深夜的年。
但悲哀的是,她已经快忘了,那样的年是怎么过的了。
……十二点前最后一首歌已经唱完了,台上嘉宾在激情倒数。
“十!”
……
“六!”
……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她偏过头,就看到福康安正微笑望着她。
靖瑶也笑了:“新年快乐。”
按照现代人对仪式感创造的热衷程度而言,跨年是个很重要的时候。
其实公历的新年也是跨年夜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过那时候靖瑶和福康安都在备考,两个人睁眼闭眼都在想多背点东西,而况福康安对公历纪年法还是不太习惯,是以谁都没想到公历跨年。
跨年这种仪式,在赵父赵母眼中是没什么意义的,无非是从23:59到0:00。至于是不是从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一,从癸卯年到甲辰年,这倒不是很重要。
靖瑶也不强求他们跟自己一块跨年。所以她习惯了这几年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等着十二点前最后一个节目放完,然后一个人数着倒计时等跨年。
“别人觉得没意思,可我认为有意思啊,我认为有意思,又能做到,这就是很棒的一件事。”她是这么和福康安解释的。
而现在,她觉得,两个人一起跨年,应该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大年初一,很多人都在走亲访友。
靖瑶和福康安逆向而行。
就在靖瑶把自己的房间门给反锁上的时候,忽然有道欢乐的声音响起:“靖瑶姐姐,靖瑶姐姐,你要去哪啊?”
“出去玩。”靖瑶扫了一眼几个小屁孩,刚好福康安也出来了。
“靖瑶姐姐,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有个小表弟直接毫不客气地拿手指着福康安。
“你们是不是要私奔?!”
刚把门反锁上的福康安:“……”
靖瑶微笑着,毫不客气地拍掉了熊孩子的手:“他是你二姨夫那边一个村的亲戚,论辈分,你得叫声十六爷爷。”
“快叫呀,你这孩子,大过年的,来都来了,怎么连拜年话都不会说啦?”靖瑶说着催促的话,面上还一派悠闲,完全看不出来她急着赶车。
福康安:“……”
几个孩子嗫喏了半天。
看得出来,他们对于大过年的把一个就比他们大十几岁的人叫作爷爷这种事,还是很抗拒的。
另一个堂弟叫道:“我怎么没听我爸妈说起过?”
“其中弯弯绕绕太多,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呢。”靖瑶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好了,到底叫不叫人?”
“哎呀——我又给忘了。”靖瑶道,“你们现在也不小了,学校里学知识也就罢了,怎么家里人也不教你们怎么叫人啊?难道你们爸妈没有告诉过你们,没有教养的孩子,长大以后成不了男子汉,变不了奥特曼?”
福康安:“……”
几个小孩果然意动了:“叫了以后,会长得和……这位十六爷爷一样高吗?”
福康安180+的身高,放在南方确实相当高大。
“当然。”
当然不可能,你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没几个到170的,怎么可能你有180。
“十六爷爷过年好!靖瑶姐姐过年好!”
几个熊孩子瞬间乖乖叫人。
靖瑶随手摸了摸一个表弟的脑袋:“真乖,去楼下找你姨夫姨母他们要红包去吧。”
几个小孩被靖瑶这一通弄得迷迷瞪瞪的,竟然真就稀里糊涂地下楼去了。
靖瑶这才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时间:“操,都是这群小屁孩闹的,差点误了我的车。”
福康安:“……”
但不知为何,靖瑶偏偏还就在十五楼门口多停了会儿,福康安站在门外就听到她和人说话的声音。
“欸,四姨过年好,哎哟,阿轩弟弟现在是了不得了哦,刚才会跟我说靖瑶姐姐过年好了呢,对了,他今年期末成绩怎么样?期末作业写完了吗?啊?没有前十名?这可不行啊,像我当年,可是年年期末前三啊。哎呀不好意思,跑题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没有前十名,你可得让他抓紧寒暑假弯道超车啊,我跟您说,二年级的寒假最可怕了……”
福康安:“……”
二年级的寒假可不可怕他不知道。
反正靖瑶现在看着是有点可怕。
最后,还是福康安掐着时间,装着赵父的声音喊她,才把人喊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