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准备过年,一边靖瑶她们还要收拾去厦门的行李。
很忙碌。
除夕早上,贴春联。
这项任务往年都是赵父的,今年接下它的却是福康安。原因无他,福康安比赵父还高。
“往年还需要搬把高椅,现在直接上手就能贴。”
沈自芳对此非常欣慰。
赵父:“……”
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只有靖瑶在一边依旧兢兢业业地给贴春联的人打下手。
“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还有浆糊。”福康安蘸了些浆糊,糊在春联背面。
“好用便宜,还能自制。当然会流传下来。”靖瑶也在帮忙,“以前也用过胶水胶棒,只是怎么都不如浆糊好使。”
贴过春联,就该准备祭祖的事了。
福康安这几日也听靖瑶说起过她们家的习惯,比如说要先沐浴更衣后才能祭祖。
福康安听完暗自点头:很好,很有古风。
比如,她们家其实不守岁,甚至因为春晚太无聊,经常不到十二点就睡觉了。
刚夸完她们家还有古代遗风的福康安:“……”
虽然不参与祭祖,但是福康安还是尽量做到入乡随俗。
他刚从客房走出来,就看到有人也正走到了客厅。
“……阿靖?”
他不确定地唤道。
对方闻言转过身,华丽的马面裙旋起了好看的弧度,白色的琵琶袖短袄和红色的比甲,层次分明。略施粉黛,更显得对方鲜妍好看。
就像冬日里的小暖阳。
旗装有旗装的风韵,明制亦有明制的端庄。
靖瑶似乎有些尴尬:“啊——你在楼上啊?”
“你们家祭祖,我瞎掺和什么?当然待在楼上了。”他目光柔和,“这就是你的新衣服?很好看。”
靖瑶低头看了看自己朱红色的马面裙,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反清复明呢?”
福康安被她逗笑了:“明也好,清也罢,不过都是过往烟云。你穿着好看就好。”
他执起靖瑶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直到她都有些害羞地别过脸了,才道:“若是穿上你那件红色斗篷,也许会更好看点?”
靖瑶不认同,叉腰道:“那个红斗篷是去当魔法师的,我这个要去加入天地会的!和这个完全不是一个文化体系!”
福康安:“……”
……有人的中二病又犯了,这是真的。
太阳落了下去。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
福康安最近很喜欢站在窗边。
万家香火再次升起,空气中都是香灰和冥币燃烧过的味道,挥之不去。
“……叫你们找些松柏枝条来,你们莫不是把公府的松柏树都给砍了?”承恩公府里,傅文的妻子,承恩公夫人纳闷道。
这铜盆里的火几乎快被如小山包似的松柏条给盖灭了。
傅恒的夫人那拉氏让下人把松柏条给翻搅一番,好让铜盆里的火能均匀燃烧到每条松柏枝,她看着外头貌似老老实实,实则早已经按耐不住的一众傅家小团子,暗自拉住了四嫂,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
算了,今天除夕,是难得一家团圆的好日子,就别为这种小事计较了。
大过年的。
承恩公夫人无奈点头。
主家发话,这事儿自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傅恒他们的春和园也很大,傅恒也很乐意操心一大家子的事。但如今前头三个兄长相继故去,承恩公爵位落到了四哥傅文身上,傅文是实际上的长兄,由他号召傅家一大家子回来过节祭祖,再合适不过。
这边在烧松柏条,承恩公傅文的幼子奎林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招呼小团子们去打雪仗了。
奎林比这些小团子们年纪要大个十来岁,和傅隆安差不多大。
正是号召力大又有精力陪他们胡闹的时候。
承恩公夫人见状扶额。
傅灵安上前微笑劝慰:“四伯母,额娘,咱家子侄本就多,就是一人捡一根,放在火盆里也不少。再说,天渐渐晚了,让他们在外头挨冻,也不好。”
二人一想也是,烧松柏枝条驱岁本是好事,让这些小团子着凉发热了,可就不美了。
奎林还在孜孜不倦地逗小孩玩,明瑞明义很快加入其中。
傅隆安嫌弃地看了一眼奎林: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还带头打雪仗。
转头拎起时年六岁的傅康安:“那么多松柏枝条是你小子怂恿其他兄弟弄的?”
这小孩之前养了只小松鼠,为了给小松鼠好吃的,在家里到处祸害松树,春和园所有松树上的松果都被他祸害没了。
没想到来到四伯家,人小鬼大的他对承恩公府的松树“痛下毒手”不说,还要怂恿其他兄弟跟他一块。
更可气的是还能全身而退!
小孩傅康安眨巴眨巴眼:“二哥,你不去陪公主二嫂吗?”
傅隆安严肃道:“傅康安,不要转移话题。”
“二哥,你脸红了。”
傅康安:呵呵。
“……那是冻的!说不说实话,说实话我不告诉额娘,不说,我可就不放你下来了。”傅隆安软硬兼施。
“那我就叫大哥来。”傅康安完全不怕。
大哥傅灵安秉性温和纯善,对下头的哪个弟弟都很关爱。
才不像无聊的二哥,天天跟奎林哥掐得有来有回的,比他一个真小孩都幼稚。
还计较几条松柏枝。
恼羞成怒的傅隆安更加不肯放傅康安下来。
始作俑者傅康安:被扼住命运的后颈皮。
“你们俩闹什么呢?”奎林闹完这边闹那边,嚷嚷道,“傅隆安,你怎么又欺负康儿?”
傅康安很乖觉地做出无辜的表情:“康儿不知道哦。”
一看就像是被欺负了。
傅隆安:“……”
有没有叔伯需要一个儿子,他很乐意把傅康安供出去。
要被这个亲弟弟气死了。
傅文几个兄弟在屋里头谈论政事和家事,间或看着外头的子侄嬉闹。八伯傅谦一向宽和,见他们在外头吵吵嚷嚷,站在窗边喊道:“玩够了早点进来,别冻着了!”
傅隆安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悻悻然地把傅康安放了下来。
好社死。
被放下来后,傅康安悄悄地给奎林拱了拱手。
小大人似的。
奎林笑着冲他挑眉。
能让傅隆安尴尬的事,他富察奎林绝对不会缺席!
傅灵安将一切尽收眼底,走了过来,牵起傅康安的手:“你啊——”
小团子乖乖地喊了句:“大哥。”
“走,进去给叔伯们磕头。”傅灵安轻轻点了点傅康安的头,无奈又温和地说。
“拿压岁钱去咯——”五哥明亮大叫道。
“下楼准备吃年夜饭啦!”
靖瑶欢快的声音打破了福康安的思绪,他从漆黑的夜幕中转身,就见站在灯下的靖瑶递了杯奶茶给他:“这是……”
“刚祭过祖的,趁热喝。”靖瑶说着已经嘬了口。
福康安:?
他虽然有些犹疑,还是插上吸管:“……不是你上回买的那个雪梨银耳芋泥吧?”
“……就这万年踩一次雷你是不是要记我一辈子啊?”靖瑶扬扬下颌,故作高傲,“信我者,得永生。”
福康安:“……”
“不对。”他喝了一口,看着手中的奶茶,困惑道,“……你们祭祖都摆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吃的啊???”
“还有,贡品是用来吃的吗???”
“说你是封建遗少老古董你还偏不信。”靖瑶撇撇嘴,“贡品本来就是用来吃的啊,不然每次那么多东西都给浪费了,败家。你不知道‘胙肉’么?”
福康安:“……”
坏了,我成替身了。
“胙肉很难吃的……”福康安很小声地说了句。
同时心里默念:他真的没有对先祖神明不敬——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下楼吃饭!”楼梯处传来赵父的声音。
“来了来了!”
靖瑶站在门口朝外面高声叫道,又继续对他说:“所以我们现在祭祖会买一些大家都喜欢吃的东西,避免浪费,这就叫做批判性继承发展。”
福康安:?
“从我小时候起,就有人买方便面来拜神。”二人往楼下走,靖瑶回忆道,“长大了些,我妈就把我过年买的巧克力,还有我爸新买的华子拿去拜神祭祖。再后来……我们已经能拿螺蛳粉拜神了。这次用奶茶也算是一种创新。”
福康安:“……”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理解现代人的一些思维,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结果,靖瑶猝不及防地给了他一记重创。
……看来,适应现代生活,任重道远啊。
楼下餐桌边,赵父赵母已经等着了。
中间的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跟上回在牛肉火锅店看到的情况有点像。
但是赵家火锅的种类要丰富多了,除了常见的牛杂牛肉牛肉丸外,还有些形状千奇百怪的丸子,显然并不拘于寻常的牛肉火锅。
还有卤大鹅、灼大虾、炒花蛤和……
这什么东西?
血淋淋的。
为了避免尴尬,福康安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小傅你是内陆的,可能没怎么见过这种东西。”沈自芳笑眯眯地介绍,“这是血蛤,烫一下就能吃的,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血蛤,生腌的一种。而生腌,人送外号海阳毒药。”靖瑶在一旁小声补充。
福康安真诚发问:“是因为吃了会中毒吗?”
“……好像不至于?就是会窜稀。”靖瑶认真地想了想。
福康安:“……”
好的,他想起了前世倒霉二哥得了痢疾的事了。
死去的回忆又开始攻击他。
赵父赵母:“……赵靖瑶!吃饭能不能讲点好的!你最喜欢的花蛤和大虾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小孩咋这么能气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