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马匹有片刻的滞空，途经的风掀动他的衣摆。

柔顺的黄色皮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随着Eric的动作，那道反光如波浪一般，向身体后方奔涌而去。

折叠的前肢率先从横杆上方飞过，紧接着是弯曲的后蹄。蹄尖堪堪擦着障碍的顶端，卧在架托中的横杆轻微地滚了滚，最终在她紧张的注目之下恢复了平稳。

他成功了。

观众席顿时响起一阵掌声，其中夹杂着几道惊呼。

他将两侧缰绳归于一手，神情淡定地向看台摆了摆手，权当感谢大家的肯定。

牧冬尧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他慢慢走过来。

他的心情很好，毫不掩饰地勾着唇角，就连目光也带着炽烈的温度。望向她的瞬间，那份炽烈又被一种柔软的情绪所中和，使之不至于太过锐利。

“太精彩了。”牧冬尧仰头看他，“你听见广播了吗？你的成绩排在第一诶！”

“嗯。”宋丞风将她高兴的样子尽收眼底，“不过这不一定是最终成绩，还有一个教练没有上场。”

工作人员打开了栅栏门，牧冬尧当即迎了上去，高高举起先前买的那瓶水。

宋丞风向下探身，接了过来。视线落在塑料瓶身，他微微挑眉，又将瓶子左右转了转。

“你刚才，很紧张？”

自己紧张激动是一回事，但在他面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牧冬尧眨眨眼，“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宋丞风指了指瓶身上的一块儿凹陷，正好是她大拇指拿过的地方：“把瓶子都捏出个坑。”

……

她干笑一声：“学员和教练的成绩最后是要加在一起排序的，我当然要关心一下。”

宋丞风莞尔，没有继续深究。牧冬尧瞄他一眼，悄悄撇了撇嘴。

他把Eric送回马房，卸下马具后，返回看台和众人汇合。

教练组最后一个出场的是曲青峰。由于先前的小插曲，牧冬尧特别留意了他的表现。

105级别对曲青峰来说毫不费力，纵马跳跃的动作十分流畅。如赛前所说，他的确只是玩玩而已，最后一道障碍没有费心费力地使用小回转，而是直接绕了大圈。

即便如此，他的完成时间也比宋丞风快了2秒，反超成为教练组的第一名。

宋丞风回到看台的时候，正碰见曲青峰牵马往回走。

两人错身而过，曲青峰稍微慢下脚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宋丞风的肩膀。

“风哥，可惜了。”

说完，不给宋丞风回应的机会，便继续向前走了。

宋丞风眸色淡淡，没什么情绪地扫了眼他的背影，迈步走上看台的台阶。

“老宋！可以啊你，最后那个弯儿拐得也太妙了！”老杨迎上来，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速度还是慢了点。”宋丞风说着，抬起视线，看向老杨身后。

唐小小带了电脑，正把拍摄到的视频传输到电脑上。

牧冬尧和许嘉荟在计算师徒组合的分数，一个拿着成绩单来回比对，另一个猛戳计算器。

孙邈在一旁探头探脑：“姐，算完了吗？怎么样啊？”

许嘉荟故作正式的清了清嗓，“如果我没算错，冬冬和宋教练的组合应该是冠军。”

教练组由于路线难度较高，好几位教练都产生了罚分，没有罚分的成绩也与宋丞风有比较大的差距。

虽然宋丞风落后曲青峰2秒，但牧冬尧对陆希言有3秒多的优势，二者相抵，还是牧冬尧这一组的成绩更高些。

许嘉荟刚刚宣布自己计算的结果，便听见广播声响了起来。

“感谢所有骑手的参与，今天的组合赛已经结束，下面公布总分排名。获得第一名的是：牧冬尧与教练宋丞风……”

“我就说！”许嘉荟激动地喊了声。

老杨带头，用力地鼓起掌来，孙邈和唐小小也纷纷送上祝贺。

这是牧冬尧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赛后广播中。

说不开心是假的——训练时的每一分付出和努力、遇到困难时的每一分耐心和坚持，都在这句“第一名”中得到了归宿。

广播接着公布了第二、第三名，“……请所有获得名次的选手前往领奖台领奖！”

“快去快去。”许嘉荟见牧冬尧还站在原地，轻轻推了她一下。

牧冬尧笑着应了声，一抬眸，正对上宋丞风的眼睛。

那是一对安静而专注的眼睛，犹如一泓深沉的水。

胜利的喜悦隐没在深处，沉缓地流动着。明亮的天光倒映其中，占据中心的，赫然是她的面庞。

透过他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弯成弧度的眼角，与侧颊浅浅的梨涡。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以为他没听清广播内容，重复提醒一遍：“宋教练，可以去领奖了。”

“嗯。”他缓缓应道，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牧冬尧略感疑惑，却见他抬起手，掌心向上，悬在两人中间，做出邀请的姿态。

“我们一起？”

她愣了下，手指缓缓搭进他的掌心。

“好。”

宋丞风的指尖往回勾了勾，拢起一个弧度。

天气很热，他的手却凉凉的，握起来十分舒服。他拉着她，一路穿行于人群之间。牧冬尧盯着他的背影，周遭的景象模糊划过，好像世界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沉甸甸的奖牌挂在胸前，闪光灯频频闪烁。此刻，她与他共同分享这份荣耀。

颁奖环节结束，许嘉荟提议大家一起去唱歌，庆祝今天的胜利。

孙邈和唐小小有事先回去了，宋丞风本来也说不去，却被老杨劝道：“难得今天这么高兴，不得尽兴而归？”

说完，杨舟南又向牧冬尧挤挤眼睛：“妹子，你去不去？”

牧冬尧没什么其他安排，欣然点了头。

宋丞风这才改口：“……也行。我先去换件衣服。”

几人来到KTV，要了间包厢。

唱到兴起，许嘉荟点了几瓶果酒，分给老杨和牧冬尧。

从离开谧光传媒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都在此刻悉数释放，牧冬尧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再抬眼，才发现宋丞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老杨微红了脸，把果盘放到她面前，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妹子，我得谢谢你。”

“嗯？”她有些迟钝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老杨重重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因为我都好久、好久没见老宋这么高兴了。”

牧冬尧往嘴边送酒的动作一滞，默默地放下酒杯。杯子里的冰块彼此碰撞，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过去两年，他经常一言不发地自己坐在一个地方发呆，因为腿伤从不上马，也拒绝去医院看。”

“我知道他心里有疙瘩，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也没办法帮忙。”

“现在——你也看到了，他的变化有多大。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遇见你之后开始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但我认真地说——你对老宋而言，非常、非常重要。”

老杨絮絮叨叨地说着，又闷了一口酒。

许嘉荟正好唱完一首歌，举着话筒嚷嚷：“老杨，下一首歌我没听过啊，是不是你点的？”

他赶忙去接话筒：“是是是，怎么这么半天才到啊，你是不是中途插歌了？”

唱歌的两个人都站到了桌子前面，沙发上只剩下了牧冬尧一个人。

她目光放空地盯着桌上的那杯果酒，看着杯壁上的水珠静静向下滚落，仿佛听到了冰块在酒液中碎裂的声音。

“我去下洗手间。”她站起身，向两人交代了句。只是音乐声音大到震耳朵，也不知道唱歌的两人听见了没有。

果酒喝起来味道不冲，后劲却有点大。饶是牧冬尧酒量不错，走路也有点晕晕乎乎的。

她们的包厢靠近走廊尽头，出门拐个弯就是洗手间。然而牧冬尧只是扫了一眼，见洗手间门口空无一人，便调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她先后经过走廊、前厅，终于在KTV的大门口找到了宋丞风。

他指尖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垂头在手机上点着什么。

牧冬尧忽然起了点小心思，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旁，探头看向他的手机屏幕。

“宋教练，你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手机一歪，下一秒就被按了锁屏。

虽然他的反应已经很快，牧冬尧仍然看清了他的操作——

他是把颁奖时候两人站在一起的合影，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设置就设置吧，他那张照片挑的也怪。群里明明有两个人都看镜头的正面照，可他偏偏挑了一张侧眸看向她的。

宋丞风注意到她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轻叹了声，“也不知道是谁鬼鬼祟祟？”

她耸耸肩，“反正不是我。”

“喝了酒还出来外面，不怕一冷一热激得头疼？”宋丞风把烟放回口袋。

“我身体好得很，喝酒从来不会头疼。”她颇为骄傲地说。

身体好不好和喝酒头疼不疼没有必然联系，不过宋丞风并未纠正她，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道：“最好如此。”

牧冬尧似乎听出他的不相信，“哼”了一声，走到他身旁，靠着墙站着。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街上行人匆匆，车子开过，留下一道道渐远的引擎声。

半晌后，她终于开口：

“宋丞风。”

“嗯。”他缓声答应。

重逢以来，她总是连着职位一起叫他，先是“宋领队”，后来又变成了“宋教练”。听起来客客气气，实则隐含了一层距离感在里面。

最近，她终于喊回他的名字。对于这个变化，宋丞风是乐意见到的。

“你今天比赛的样子挺帅的。”

“你有没有想过，要重新回到赛场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2024年的第一天，给宝贝们问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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