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儿，帘姐儿。
姜容卿听到之后，瞬间萎了。
她半娇半嗔道：“我还当你们读书人多有文采呢，你竟然就想了这么个名字，还说把女儿放心上。”
李执笑道：“我这可是把咱们的第一次相遇放在心上了，自然也会把咱们的小公主也放在心上。”
姜容卿半推半就：“行吧，就叫帘姐儿。”
姜容卿一双手臂托着女儿，把她轻轻放到摇篮里，一边摇着，一边哄着小奶团子熟睡。
“郎君，我自然是个有心人，你向着我，我都知道，我非戏子，演技不够精湛，可你与我默契十足，那日早上我并未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你，可你看懂了，我要赶四姨母走，一开始不与你说，我还以为你会偏帮着她呢。”
“怎会？娘子，你多虑了，我与她并没有多深厚的情意，儿时，因我们李家没落，她可是从来不把我母亲这个做姐姐的放心上，更别提我了，偏我阿娘傻，高树兰说几句姐妹情深，她就被耍的团团转。”
儿时的李执并不蠢笨，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四姨母不是个善茬，高树兰这种女人啊，好在她出身不高，所以到其他人眼里，只落得个“泼辣”名声，否则，还不定怎么祸国殃民呢。
有些人不够“坏”，只是因为很多坏事也需要达成的条件，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善，而这些人一旦得了机会，便会好好闹上一番。
“娘子，我这次若是不清醒一些，只怕是真的要让你失望了，之前我佯装着求娶赵语竹和你妹妹，已经让你失望了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姜容卿为了“犒赏”他，在他的左脸颊上，留下了轻轻一吻，李执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火蹭蹭地往上蹿，便靠过去，轻吻她的耳垂，嘴角。
霎时，她的耳边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帘姐儿醒了。
姜容卿瞬间母爱泛滥，一把推开李执，爬到摇篮边，悠哉悠哉地哄着她。
李执瞬间阴沉着脸，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跟她亲热一会，结果就被这个小家伙打断了。
姜容卿哄着帘姐儿，一边朝李执看去，只见他的脸上尽是沮丧，不禁发笑。
她得给李执找点事情做，要不然啊，他得郁闷死。
“郎君，女儿哭了，我一个人哄不好。”
姜容卿是知道怎么让李执无从招架的，她此时跪坐在床榻上，两只手抓着李执的袖口，不断摇晃着，就像刚才哄孩子那样，脸颊红红的，泛着娇羞。
“你可要哄哄她？”
“我？”
他上一世未娶妻，自然也就没怎么接触到孩子这种生物，他对帘姐儿的孕育过程也没有参与感，直白的说，他现在对女儿丝毫没有父亲的感情。
父亲……他父亲老早就过世了，如今，他也当了父亲。
姜容卿点点头道：“当然啦，你可是这孩子的父亲，你不哄她，谁来哄？你可不要等女儿长大了，嫁人了，才追悔莫及。”
“嫁人”这两个字直接刺激到了他，李执探着脑袋，望向襁褓中的女婴，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李执避开她胡乱抓挠的小手，强有力的臂弯轻松抱起她的身体，学着姜容卿的样子，僵硬地悠着她。
“娘子，你看，她对我笑了。”
这是他的女儿啊，好像当父亲也不错。
帘姐儿一被李执抱起来，也不哭了，直接咧开嘴傻笑。
良久，李执对姜容卿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嫁人？我的女儿以后不嫁人！”
姜容卿：“……”
早知道就不让他哄了。
真是越哄越乱。
……
两个月后，高玉如顺利从尚书府出嫁。
虽然李执还不是尚书令，不过他如今离这个位置仅一步之遥，身份嘛，不过寥寥几个字，李执到底几斤几两，所有人心里也明白。
且姜珩虽是侯府公子，但他为小娘所出，且资质平庸，又对高玉如情有独钟，两家更是早有姻亲，所以虽然高玉如曾经待过揽月楼，这门婚事也不难成，姜缮和孙小娘也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如此，便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姜容卿已然出了月子，操持起婚礼来更加尽心尽力，事无巨细得张罗着，就怕出了岔子，从妆容到衣着，再到出门用于遮挡的团扇，无一落下，最后更是亲自送了玉如出尚书府。
望着花轿逐渐远去的方向，姜容卿微微出了神。
她这辈子，想解救的人太多了，时常不尽如人意，好在，玉如在她的倾力相助下，还算过的不错。
她一后宅妇人，若是哪一天真的能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也不负她与李执重新来这红尘一遭。
……
三年后，永安十三年，姜容卿二十三岁，李执二十七岁，多事之秋。
皇帝托着那病怏怏的身体，仿佛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上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总有人在暗暗盘算着，想要浑水摸鱼。
尚书府内，却是一派祥和，帘姐儿已经会喊爹爹和娘亲了。
李执也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如今日日抱着帘姐儿不撒手，生怕摔了碰了。
这日，正当夫妇二人逗弄女儿的时候，甘霖来传话了。
他说，宫里头的人来了，是安平公主的人，请李执入宫一趟。
因为重活一世的第六感，姜容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如今皇帝病重，此时叫李执入宫，所为何事？不会是鸿门宴吧。
要不然就是安平公主要发动政变逼宫，抢夺皇位，想要当皇太女。
姜容卿越想越离谱，离谱但合理，本朝并没有皇太女的先例，可是安平公主把持朝政多年了，还真不一定。
若真如此，李执对于她来说，是敌是友呢？
她抬头看向李执，抓着她的胳膊。
李执却是笑笑，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你在府中好好陪伴帘姐儿，我去去就来，我定会无事，你知道的。”
说罢，提腿跟着甘霖走了。
李执进了皇宫，跟着领头的公公走在皇宫的过道上，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进皇宫，他衣着并不华贵，倒显得与皇宫的奢靡格格不入，此时明明刚入春，他只觉得风也萧瑟。
朝露殿前，安平在这里等他，意料之中。
李执走上前，恭敬拱手道：“参见公主殿下。”
安平转头，轻笑，揶揄道：“李尚书如今竟也不对本宫行跪拜之礼了，果然啊，人一旦有了权力就是不一样。”
“殿下说笑了，随之待殿下为朋友，朋友之间，自然不兴那些三叩九拜。”
“好一个朋友，李随之，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是你的朋友。”
“自然，朋友之间贵在将心比心，殿下若待我为朋友，反之亦然。”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玩起了“朋友论”。
“好了，李随之，我不想跟你玩文字游戏，我今日在这里等你，只是想问清楚，你是认真的？”
李执目光炯炯，回道：“自然认真。”
“你从寒门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不免自负，你可要想清楚，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那之后的每一步，就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到时候，你的妻和女，可都要为你承担。”
“多谢殿下关心，李执已经想得很清楚的，至于内子，我们夫妻自然一条心。”
他们活了两辈子，已经想得太清楚了。
“更何况公主也没想过什么政变逼宫吧，否则，也不会在这里孤身等我。”
“哼，”安平拂袖仰面，脸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本宫可没想过当什么皇太女，野心这东西，玩久了，就不那么吸引人了，或许，人各有志。”
她也是人，她也会累，她一介女流，若再往上走，不知要遭后世多少骂名，她也得做出取舍。
“李随之，我知你不凡，也许天道使然，让你来做这把利刃，你既然想清楚了，我顺应天命，也不想拦你，你且进去吧，我父皇在殿内等你，但愿日后，我们不会变成敌人。”
李执道：“同愿。”
告别安平，李执走进了朝露殿。
殿内悠悠地传来一股药香，皇帝这病许多年了，一直就是这个老样子，只怕是时日无多了，李执想，上辈子永哀帝大概就是永安十三年前后驾崩的。
这一年春日的风，吹起了满京城的绿色，却也带走了永哀帝的性命。
他慢慢行至帷帐前，微微偏头，瞧见了还在一旁守着皇帝的贴身宦官。
见李执来了，那宦官拉开帷帐，皇帝病怏怏的样子映入眼帘。
李执愣了神，又即刻反应过来，行跪拜礼：“臣吏部尚书李执，参见陛下。”
永哀帝托着还有一口气的身子，低声道：“平身吧。”
李执起身，等候发落。
永哀帝先是咳嗽了几声，便抬手，一旁的宦官即刻反应过来，躬身上前扶住皇帝的身子，皇帝逐渐坐起来，拉进与李执的距离。
“你就是李执？”
“回陛下，臣正是李执。”
“很好，你的声音中气十足，悦耳洪亮，不似朕。”
他年少时，也曾经有过如此洪亮的声音，那时身为太子的他放言，若是他来日做了皇帝，必定励精图治，争做一代明君。
可惜，天不遂人愿，上天给了他不懈的意志，却没有给他强健的体魄，他有心无力啊。
“臣自然不似陛下，陛下九五至尊，如何能与臣相似呢？”
永哀帝嘴角微微带笑：“你倒是很会说话，可见你平日里与他人打交道时，皆是这般的舌灿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