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金君烨望来的视线，蒋殊便知这句话成功了一半：“殿下可曾想过，如若所有假肢兵全部留在镇关军中，圣上会不会对殿下有所防范？如今臣将假肢兵们都带走，只是为殿下转移圣上的视线而已。”
见金君烨神色间稍有松动，她再接再厉：“臣与林昭皆受过殿下恩惠，此去边关，何尝又不是为殿下清肃二殿下在守边军中的势力？现如今凭借殿下的万全之法，也有些假肢兵在镇关军中为殿下所用 。”
眼瞧金君烨有些不自在地直直身子，又犹豫开口：“即便如此...”
她又抢白道：“实不相瞒，臣也为殿下在文臣中找到了可用之人。”
金君烨眼睛一亮，面上正色几分：“是谁？”
“刑部尚书，柳晋。”
“柳晋？”金君烨微微皱眉，疑惑道：“小六的母家表哥？”
蒋殊目光坚定地点点头：“是，殿下。前些日子，臣看似与六公主一同为民间残肢者打造机械假肢，实则是为殿下游说六公主。现如今，六公主已答应帮助殿下，向臣引荐刑部尚书柳晋。”
金君烨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可小六明年便要嫁到宋寅去了。”
她佯装震惊：“六公主要嫁到宋寅！？”
“是啊，只不过婚期尚未确定，估计到明年圣旨才会下来。”
蒋殊略略一顿，身子朝前探了探：“既如此，更是殿下的好时机啊！六公主远嫁宋寅，三皇子不理朝政，醉心诗书，那六公主若想有依靠，那岂不更是得全心全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金君烨神色认真，缓缓点头，认同道：“郡主所言甚是。那我该怎样与柳晋共商大事？”
她抬手抚抚袖上的褶皱，故作高深道：“殿下不必担心，臣会为殿下写一封见面信。”
“如此，便多谢郡主。待我成就大事，定与郡主封官加爵。”
蒋殊心中轻嗤，面上却稍作烦忧：“殿下客气了，还有一事，殿下在京中定得多多照拂六公主，柳氏方能为殿下卖命。”
“那是自然，只不过——”金君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小六现在可厉害着呢。前些日子贤妃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罚禁足在宫中，现如今宫中大小事务，全是由小六打理。”
说到这，他又轻笑一声，面上浮现几分轻佻暧昧神色：“许是因小六日后要嫁到宋寅宫廷，父皇在锻炼小六能力吧。”
蒋殊垂目不语，浓密睫毛掩住眸中厌恶。
她现在突然有些期待，事成之后，金君烨该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
蒋殊回到郡主府时，已经临近午时。
尚未进门，露婵便已经迎了上来：“郡主，柳尚书在正厅已经等您许久了。”
她一怔，柳晋？
许是前来询问如何与金君烨一同共事的吧？
她大步踏入正厅，便瞧见柳晋身穿一身广袖青炮，发以青玉簪束在头顶，正轻呷凉茶。
见她踏入，只是略微一偏头，继而云淡风轻地放下青瓷茶杯，淡淡对上她的视线。
蒋殊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不愧是诗书大族出来的贵子，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的清隽。
“不知柳尚书前来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她竟从柳晋那张素日里无甚表情的面上，看到了几分局促与羞赫。
她用力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次望去，柳晋白玉面上浮起两片绯红薄云。
面对她直勾勾的目光，柳晋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方才缓缓开口：“后日便是七月初七了。”
七月初七？七夕啊。
蒋殊目露了然：“你想让我七夕帮你约金君烨出来商谈吗？也不是不行，那时候人多眼杂，即便被发现，也有借口。”
她正欲再夸赞柳晋几番聪慧，恰对上那双透着冷意的丹凤眼，面上的红晕已然消褪，只剩下甚是无语的神情。
只听他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臣是想让郡主帮个忙，在七月初七那天约出六公主，一同逛这京城的花会。”
蒋殊略微沉默，她就说柳晋与金璞玉的关系不一般，瞧这副情态，应当是柳晋心悦于金璞玉。
她脑海中不期然划过金璞玉那双燃着熊熊野心的双目，心下稍叹：这事要成可不容易。
她爽快应下，柳晋起身道谢后，一刻都未多留，告辞退去。
蒋殊才刚把人送出正厅，林昭就迎面走来，走至她身边，顺着她视线看向柳晋背影问道：“他来做什么？”
她正在心中期待七夕花会是什么样子，冷不丁听此一问，顺嘴就说道：“出去看七夕花会。”
林昭目光一利，猛地刺向柳晋走得方向，双手攥紧：“他约你去七夕花会？”
“不能算。”她转身往厅内走去，心中盘算该用什么理由喊出金璞玉，心不在焉回道：“不过，我会去看七夕花会。”
林昭站在原地，双拳松开又攥紧，漆黑双眸中翻涌的情绪，让一旁露婵看得心惊肉跳。
她抬头看看在主位坐下，明显神情不属的蒋殊。又瞧瞧厅前，明显打翻醋坛子的林昭，不由暗自叫苦。
就在她思索，要不要出声告诉林昭实情时。只见林昭转换出一副可怜的神情，温声问道：“我也想去七夕花会，可惜没人与我一同前去。”
露婵：“......”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
蒋殊头也没抬就回道：“那就和我一起去。”
眼瞧林昭那眉开眼笑的神情，又大步往前凑到蒋殊身边。
露婵抿抿唇，有些东西在她心中崩塌。
七夕当日，花会在申时后开始。
街边商铺林立，路边小贩也挤得满满当当，一整条街道灯火通明，从上往下看去，恍若条发光的长龙。
花会上热闹非凡，夏日女子们身穿浅色长裙，头上挽着时兴发髻，珠环点翠，手持轻罗小扇，巧笑嫣然地与情郎，与朋友走在街上。
蒋殊眼神放光地暗暗瞧着柳晋面对金璞玉羞涩，紧张的模样，恨不得手中有光脑记录下来。
兀然，视线被一片玄色身影遮挡，她颇为不满地抬头望去，便撞入一双清亮的星眸中。
她不由放轻了呼吸，都能感受到林昭身上传来的热意。
太近了，她都能看到林昭眼中满满当当都是自己。蒋殊吞咽下口水，视线下移，清晰的下颌线彰显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
再往下撇，玄色劲装极衬林昭的肤色，饱满的胸肌隐隐约约在布料下显现出形状，暗色腰封显得少年人的腰身更加劲瘦。
再往下...
蒋殊赶忙收回视线，狼狈地往后退一步，在心中默念几句阿弥陀佛，暗自在心中唾弃思想不纯。
林昭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靠近一步，看到蒋殊的反应，不枉费他选了一个时辰的衣裳。
他轻咳两声：“我好久没来这么热闹的集会。”
听闻此话，蒋殊敛起心思，抬眸看向集会，或老或少眼角眉梢无一不洋溢着欢欣的笑意。
许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她眼中也攀上丝丝笑意，转头冲林昭挑眉一笑：“走吧，逛逛去。”
花会上，路边小摊上买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蒋殊东瞧瞧，西看看，对路边小摊上的玩意充满了好奇。
她站在一处卖胭脂小摊上，看着陈列不同颜色的口脂，惊叹道：“老板，你这不同颜色的口脂是怎么做的啊？”
摊主是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大娘，她笑眯眯说道：“是用不同颜色的花瓣调制而成，怎么样，姑娘要试试看吗？”
她拿起一盒口脂，轻轻俯身闻了闻，一股花香扑面而来。看着颜色颇多的口脂，她倒是少见的犹豫起来，拿起这个又拿起那个。
林昭俯下身子，又瞧了瞧蒋殊，语气中暗含几分挪揄：“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些啊。”
蒋殊撇他一眼，又继续挑挑拣拣：“那当然，哪个女生能不喜欢漂亮的东西？我只是素日里懒得打扮罢了。”
她犹豫再三，最终选定个颜色买下，刚回头，又瞧见个卖朱钗的摊子，便又兴致冲冲走过去。
林昭步伐一顿，转身又与大娘不知说些什么。
“看！月神娘娘游街啦！”
不知谁喊一声，几乎是瞬间，人流朝前涌去。
蒋殊一时不察，差点摔倒，得亏林昭捞她一把，她抬头正欲道谢，未曾想林昭双臂虚虚环在她身侧，将她与人流隔开。
她轻咳一声，仰头瞧见他清晰锐利的下颌线。
林昭正皱眉往前看去：“是月神娘娘的游车队，应当就这一会儿比较挤，过一会就好。”
“月神娘娘？”
“月神娘娘是每到七夕，人们便会去拜的神灵。相传在七夕，月神娘娘会给有缘的男女赐下祝福。”说到这，他的眸色柔和几分，垂下头问道：“要上前去看看吗？”
见蒋殊微微颔首，他喉咙有些发干，压下浮上的那抹热意：“前面人群有些挤，不如我拉着你，省得被挤散。”
蒋殊张望一下，前方人头攒动，拧起眉头，二话没说，牵起林昭的手，往前挤去。
人群熙攘嘈杂，林昭却觉得这一切恍若隔了层轻纱，朦朦胧胧。
世界唯一清晰地只有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的姑娘。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
女子掌心干燥而又温暖，却又像带着一份只有他能感知不可忽视的灼热，顺着指尖往上，一路烧到他心里。
“噗通、噗通、噗通”心又一次乱了节奏。
盛大花会，人群欢呼，灯火明亮，这些一瞬间都被拉长，全部静音。
他的世界只有眼前人。
“哇，月神娘娘好漂亮！”蒋殊转头冲他感叹道。
他垂目看向那双含笑的凤目，亮得仿佛装下满天星辰，照耀他这段灰暗不已的人生。
少年素日晴朗锐利的眉眼，现如今宛若荡开春水般柔和，他低声呢喃：“是啊，漂亮。”愿月神娘娘赐福与她，愿她美丽生动，快乐无忧。只要她好，诸般苦难加注他身即可。
“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见！”蒋殊见他唇微动，周边太过嘈杂，实在是听不到他在讲什么。
“没什么！”
蒋殊轻啧一声，心中微微不爽：不乐意说就不乐意说呗，臭小子还有秘密了。
仲夏七月，花会月神，人声鼎沸，爱意暗藏。
快要临近子时，花会上人们也渐渐散去。
蒋殊站在一开始分散的地方，等着其余三人，不多时，变瞧见林昭提着一大堆东西前来。
手上提的，怀中抱的，都快揽不过来。
她伸手接过些东西，眸中带着几分不解：“你这是去进货了吗？”
林昭下巴一扬，示意她看看。
蒋殊低头叉开几个包裹，一眼便知这是她方才逛花会时，看中的东西。
她一顿，接着又连续打开几个包裹，珠钗，簪子，胭脂，小玩意。
但凡她有些喜欢的，几乎都在其中。
她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发堵，抬眸看向林昭，见他微微昂着下巴，是不是瞥他两眼，活脱一个摇着尾巴求表扬的大尾巴狗。
她舔舔下唇，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林昭，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过完之后，就快要收拾收拾准备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