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拱手道：“回郡主的话，已经找到几位来做机械假肢的残肢者，现在已经在屋内等候了。”

“行。”蒋殊略一点头，转头压低声音对金璞玉说道：“公主这几日，也在这布施，帮忙，切记不要暴露身份。”

金璞玉微微凑近些，小声问道：“可你不是说咱们来这，是积累声望的吗？”

蒋殊面上挂上抹高深莫测的笑：“看吧，公主殿下，你这就不懂营销了吧。先以平易近人的身份来做这些事，到最后爆出你的身份，效果比一开始公主前来为百姓谋福祉要好得多。”

金璞玉舔舔下唇，她虽不明白蒋殊所言的意思，但听她的总归是没有错。

随着众人踏入院门，趁李大给金璞玉介绍的空挡，蒋殊放缓脚步，对跟上的露婵说道：“找个机会，把我早上出门塞给你的那两封信，红底那一封送到醉浮生，白底那一封送到柳尚书府。注意点，别被人发现。”

露婵郑重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蒋殊随李大见过几名残肢者后，很便测量好了数据，不出一个时辰，便将机械假肢做好。

金璞玉则在后院，袖子挽起与桃春一起煮麻沸散。

随着日头升起，又渐渐西落，几名残肢者的机械假肢已然做好。

临近申时，李大的小院格外热闹，邻里乡亲趴在院外篱笆上，瞧着院中残肢者一个个兴奋地展示机械假肢，无不叹服。

“瞧瞧，那个叫什么机械假肢的，还真能让人重新站起来！”

“何止啊，你看看，赵家那个二蛋，都残几年了？现在在院子里，那一桶桶水提的。”

“你说说这东西咱之前都没见过，立案庭说都没听说过，这熹仪郡主何方神圣？会做这个？”

“这我也不清楚，听说熹仪郡主好像不是北金国人，是林副将在战场上捡的。”

......

蒋殊抱拳靠在门扉上，听着这些讨论，嘴角微微扬起，这些来看热闹的村民，都将会是她最大的宣传者。

*

两月后，京城周边的百姓，无一不知晓在双溪镇，朝中熹仪郡主会和一位不知名的贵女，为残肢者免费打造机械假肢，还为穷苦者布施。

甚至有些残肢者会千里迢迢，慕名而来。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

金君华端坐下首，眉宇轻皱：“父皇，熹仪郡主与小六，在双溪镇也太招摇了些。而且坊间现在隐隐约约有则传闻…”

金伍提笔写着些什么，眼皮也未掀，开口打断他：“小六与熹仪郡主行事，与你有何干系？你也都说了是坊间传闻，莫要小题大做。”

“可…”

“行了，有些皇子的气度吧。”金伍把笔一扔，往后一靠，面色隐隐约约有些发白，神色间颇为不耐地挥挥手。

金君华不敢再多言，只得抬手端杯茶。

一盏茶尚未喝完，金君烨便风风火火踏入勤政殿，双手呈上一份名单，抱拳站于桌前：“父皇，这是守边军回边关的将领名单，请您过目。”

金君华将茶杯放于桌上，撩起眼皮，看向近日颇为活跃的金君烨，不咸不淡地问道：“四弟不会把罪臣之孙林昭，也加入到这份名单里了吧？”

他对上金君烨撇来的视线，只见他神色间带着几分奇怪：“为何不能？父皇尚未撤去林昭职务，他现在仍是副将之职，按着规矩是可以回边关的。”

这副无辜且正直的做派看得他一噎，半响，方才摇着扇子道：“只是镇国将军犯得通敌卖国之罪，让他的孙子官是原职回到守边军，怕是有些不妥吧？”

“二皇兄。”金君烨轻笑一生，双手环胸，侧身看向他，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振国将军之案如何，且不论现在尚有疑点，就凭此案父皇尚未定罪来说，二皇兄都不该在此父皇身前定罪此事。”

金君华手一顿，看向金君烨的视线显然有几分阴鸷，他皮笑肉不笑地暗讽道：“倒是没想到，几日不见，四弟口齿伶俐了些许。”

“不敢当。”金君烨像模像样地朝他一拱手，只是微垂的头颅下，抬起的双目中锐力尽显：“比起二哥无中生有的本事，我还是差远了。”

他合上手中扇子，收起唇角笑意，定定看向他。

二人之间火药味弥漫。

“都少说两句，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处理几件正事。”金伍突然发声，打断二人目光中的刀光剑影。

金君华抬眸往书桌后看去，只见金伍按着眉心，面上是藏不住的疲惫，另只手点点桌上的名单冲金君烨说道：“就按这份名单来吧。”

“父皇，林昭他...”他话没说完，金君烨就打断道：“二皇兄，我不知道林副将哪里得罪你，就连他回到守边军中，你都不肯。还是说，你有什么事，不能让林昭回到守边军？”

他心中倏地一紧，稍一转头，就落入金君烨那双意味深长的双眸中。

他是知道些什么了？

金伍按着眉心，阖上双目，未曾搭理二人，只是问道：“老四，熹仪郡主在镇关军中做机械假肢，做得怎么样了？”

金君烨拱手道：“回父皇，约莫明日，熹仪郡主就能做完所有假肢，来向您复命。”

窗外一阵风吹入，吹乱桌上纸张，也吹到了城郊镇关军驻地。

骄阳当空，挥洒热意在宽阔的习武场上，人声鼎沸，数百名装上机械假肢的残肢者们，在其中规整划一地比划招式。

蒋殊站在看台上，静静看着台下热火朝天的演练，面上无甚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此轮演练结束，她清清嗓子上前一步：“诸位——”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练武场上空，残肢者们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台上望去。

“诸位参与此项...”她略一停顿：“此项实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想必都是爱家爱国的英雄。但，即便如此，断肢的切肤之痛仍是旁人无法体会、无法理解的。在生活中，机械假肢尚会遭到歧视的目光，日常生活有时候亦不甚方便的时候。这是各位的选择，事情也已经发生，便不要再回头。”

“诸位能挺过断肢之痛，愈合之苦，这些，足以让我敬佩。机械假肢在战场上，是要比普通的兵士更占优势，这一点，这几日的对战比试中，你们要比我更清楚。所以，诸位可愿随我一起前往边关，先登，斩将，夺旗！勇冠三军，拜将封侯！”

台下沸腾起来，有激动者已经扯着嗓子喊起来：“愿意！！！”

蒋殊微微勾唇：“既如此，愿意的便来我这登记性命，不愿意的，我亦不强求。”

台下众人听闻此话，先是一怔，继而相互对视一眼，这是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直到蒋殊在台下的桌子上铺开一张纸，研磨提笔，他们方才确信，这位熹仪郡主并非说说而已。

*

七月初五，皇宫勤政殿内。

殿中燃着的安神香正从鎏金香炉中飘飘袅袅的升起，温柔地萦绕在人鼻尖，使人凝心进去。殿内安静异常，只能听到“嗒、嗒、嗒”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蒋殊站于殿中桌前，左边是金君华摇扇而立，右边是金君烨负手而站。金伍坐于桌后，倚住靠背，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垂目不语。

良久，他缓缓开口：“郡主是想带着假肢兵们，跟随守边军一同去往边关？”

蒋殊正欲开口回答，金君华却在一旁抢白道：“依儿臣愚见，此事不妥。”

“哦？”

蒋殊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听他继续说下去：“郡主与西矿城家主沈修贤交好，依然拥有无限可用的矿产，如今又要带假肢兵们跟随林昭前往边关。谁不知林找的祖父林平殷，便是之前守边军主将，在守边军中影响力，无人能及。有兵有矿产，郡主若想做些别的事，简直轻而易举吧？”

金君华每一个字，虽然说得都是她的打算，但现如今字字几乎都能将她置于死地。

她抬眸，见金伍定定看向自己，并无要帮她开口的意思。

蒋殊撇眼金君华，双手环胸，挑眉道：“二殿下，臣是与沈修贤交好，但不是西矿城矿主，这矿产臣说用就用，世上哪有那么乐善好施之人？”说罢，她恰到好处地冲金君华翻个白眼。

金君华却冷笑道：“那郡主怎么解释前些日子，你在双溪镇为残肢者做假肢的矿产，是来源于何处？总不能是你凭空变出来的吧？”

“那臣不会找沈修贤用钱买吗？”她嘴一撇，又看向金伍，颇为委屈道：“圣上，现如今就连臣拿着您给的奖赏，为北金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臣心怀鬼胎吗？”

“嗤。”金君华拱手向金伍作揖，言辞恳切：“父皇，蒋殊本就非我国民，现又带兵与林昭前往守边关，焉知其无不臣之心？”

蒋殊轻啧一声，拱手作揖：“圣上，打造假肢兵...”她故意顿一顿：“是您的的指示，如此军队，不带去边关磨炼，守卫北金，打击宋寅，难不成要留在京中？”

二人相对，谁都不肯相让。

金伍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半晌，金伍抬眸看向金君烨，问道：“老四怎么看？”

金君烨瞥向蒋殊，又看向金君华，慢吞吞回到：“儿臣以为，不若留下一些假肢兵们在镇关军中，另一部分让郡主带走？”

金伍手一顿，赞许道：“老四这个法子不错。”

“父皇！”金君华面上依然有些焦急：“林昭回到守边军中到也罢，蒋殊若要一同去，不得不防啊！”

未等金伍开口，金君烨眼睛一斜，嘲讽道：“二皇兄，你是说郡主身为女子，能一呼百应守边军反了？”

金君华正欲反驳，蒋殊却悠悠然开口：“是啊，二殿下，臣可是个女子啊~哪来那么多能力造反？”

二人一唱一和，气得金君华语塞片刻，就是这怔愣的片刻。

金伍一锤定音：“好了，到此为止，就按老四说得办。”

得到满意的答案，蒋殊心满意足地向金伍告退。

刚出宫门，不出意外地与金君烨恰巧相遇，只见他步伐一顿，作揖道：“郡主，今早我骑乘的马匹好似出了问题，皇子府与郡主府正巧顺路，不知郡主可否载我一程？”

她自然颔首应允。

随着马车行驶，金君烨缓缓开口：“郡主真是好谋划，竟然连我也骗了去。”

蒋殊一顿，勾出个笑来：“不知四殿下此话何意？”

“何意郡主还不清楚吗？”金君烨往后一靠，神色间带了几分漫不经意：“应该是我问郡主想做什么，金君华所说的话，你我都清楚，有几分真假。郡主若真想造反，也并非没有资本。”

蒋殊定定看向金君烨，试探问道：“难不成四殿下真的认为臣一介女流会造反吗？”眼瞧他眉宇中带上几分不屑，便知他不是真心怀疑。

她抬手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笑道：“臣知殿下是想问为何不将假肢兵们留在镇关军。但殿下，臣这是为您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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