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微闭合机械手掌，他在南宫吉源刀刺入的刹那射出麻醉针，后者瘫软滑入泳池是因为麻醉作用而非伤到要害。

井鹤司直接跳下泳池将人捞出，尘微游过去想帮忙，却被一把推开。

“别碰他！”

“井鹤司！”正在岸上接人的霍宁憎冲井鹤司低呵，顺势拽起南宫吉源，目光朝尘微一瞥，“换衣服去。”话毕就抱起南宫吉源冲向楼下。

井鹤司利落翻上岸跟上。

尘微紧随其后下楼，迅速换了衣服，另外拿了两套干衣服带出门，比他们迟了十分钟左右到北青萝附属医院。

南宫吉源还在急救室，尘微把干衣服给霍宁憎，他硬拉着不愿离开急救室门口的井鹤司去病房换，顺道把楼顶监控调出来查看事情经过。回来的时候，叶棠茗出来了，跟他们说了大致情况——

下手狠没留退路，刀尖停在心脏3毫米处，流血偏多但未危及性命，昏迷只是因为麻醉针，也幸好麻醉针射入及时、麻痹作用快让他瞬间脱力才没伤及心脏，最大的问题是他求生意志薄弱，所以苏醒时间不确定。

“他就是奔着要自己命去的。”枪林弹雨中都处变不惊星防部部长井鹤司此刻心有余悸地颤着指尖，满目痛楚，惊慌也还在眼底流转，他忽而转头愤恨盯向尘微，“为什么要承认？”

霍宁憎立刻将尘微拉倒自己身后，阻隔井鹤司的视线：“有气冲我，不还手。”

井鹤司双拳紧握，盯着他极冷讽笑：“美人在侧，你还记得自己是他哥么？”

“不破不立。”霍宁憎吐出长气，“这是他必渡的劫。”

叶棠茗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开口时语气也有些埋怨：“你把吉源照顾成这样，不怕他怪你？”

尘微知道她说的“他”是南宫衍，从现在的位置看不见霍宁憎的表情，但能觉察出他背影沉重的起伏，却听见他出口的带着苦笑的自我调侃：

“以后见了面，让他多揍几顿。”

南宫吉源转入特护病房，尘微没跟进去，只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深夜的走廊灯光暗下，安静到银针落地可闻。半小时后，霍宁憎退了出来，在他身边坐下。

“要做选择么？”他垂首轻声问。

霍宁憎愣了一秒，揉了揉他头发：“饿么？”

尘微疑惑望过去：“有什么关系？”

“是啊，有什么关系，傻人鱼。”霍宁憎在半明半暗里浅笑，“我会想尽办法安抚他，开导他，但不会因此放弃你，在我心里，你是独占，和任何人事物，都不存在二选一。”

他浸在昏暗中，轮廓被镀上温软的光。

尘微的凝望近在咫尺，人们常说智者不入爱河，但他还听过流传的后半句——遇你难做智者。

再见霍宁憎以前，他从未想过此生要与谁相伴。最初，觉得自己会死在某一次实验中，后来，又觉得这副饱经风霜的破烂身体活不了多久，所以刻意减少与他人的羁绊。

霍宁憎也是个命悬刀尖的人，他们在他最惨痛时相遇，最鼎盛时重逢。于高耸入云的悬崖踩着细如发的丝线从对立面小心翼翼走向彼此，相拥时，各自的枷锁一声当啷。

危机没有消失，枷锁亦未解开，只是相携而行的话，悬崖峭壁也生出似锦繁华。

无需谈以后，他们这样的人，最该珍惜当下。

他抱住霍宁憎，侧脸贴上他胸膛，有力的心跳震入耳膜。

“吉源醒了，我去看看。”安静相拥了十五分钟后，霍宁憎低声开口。

尘微点头，起身轻轻放开人。

推门而入时，井鹤司紧贴床边坐着，看见霍宁憎进来主动起身准备让位，手腕却突然被啪地抓住。

“让他走。”南宫吉源的的声音暗哑且平静。

井鹤司和霍宁憎同时一愣，后者没听，还想继续前进：“吉源，哥……”

“出去！”

南宫吉源陡然提高音量，几近低喝，随即因身体虚弱呼吸急促，井鹤司赶忙俯身替他顺气，并给霍宁憎使眼色让他先照做。

深重的叹息被淹没在急促呼吸和温柔安抚里，那两人未见，但尘微听见了。霍宁憎进去后他打开实时监听系统，所以知悉里面发生的全部事。

推门出来时，他没在霍宁憎脸上看见任何烦忧，望过来的眼神依旧如水温柔。臂膀被轻揽住，他听见霍宁憎低浅软语。

“带你去吃点东西。”

尘微点了头，温顺得泰然自若。

***

因为入职以来表现优异，且在抓捕首泰集团总裁本萨汀和获取其犯罪证据的行动中立下大功，尘微按照北青萝的考核标准被升为暗卫队队长。

翌日上午完成升职表彰大会后，下午霍宁憎带着开启屏蔽系统的尘微来到一处北青萝训练基地，这里也建有部分研究中心。

在一个挂着“金石”字牌的研究室前，霍宁憎推门而入，对尘微做了请的手势。

“欢迎来到‘金石’项目组。”

“霍爷。”里面十几个工作人员起身向霍宁憎问好。

“忙你们的。”他示意众人坐，偏低头问尘微，“你上次说，科技带来的问题还得用科技去解决，是有什么想法？”

“只是初步构想。”尘微扫视里面的人和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如果有一款能够精准识别S-AI合成作品的软件，并检测出它融入了哪些原创作品，会让各创作领域原创者的路好走很多，维权也更有依据和底气。”

“跟我想的一样。”霍宁憎眉尖微挑，一副不愧是我男人的骄傲模样，“所以，去了姚老板那里发现原创因科技变得困难后，我成立了专门项目组来攻克该问题，软件命名为‘金石’。”

难怪那日在画坊他说了句“会解决的”，原来早就为此付诸行动。尘微心下颤动，这人背负着足以下地狱的恶名，做的却全都是上天堂的事。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你取的最好的名字。”尘微嘴上毫不客气，“没有之一。”

“谢谢我家人鱼夸奖。”他假装没有听出嘲讽，“现在S-AI技术相当精密成熟，项目组成立已有两年，进展却缓慢，我想可能需要一位技术精湛的引领者，何宴太忙，而且我希望他的精力放在北青萝的系统以及武器的智能系统上，所以。”他微微弯腰，故意将热气喷向尘微耳朵，“你愿意加入么？我聪明的小人鱼。”

尘微酥麻得轻颤，赶忙远离使坏的人。他若无其事地向一直盯着的、最大的一块全息屏幕走去。

“几个地方有问题，我跟大家讨论一下。”

霍宁憎啪啪拍了两下手，笑得得意洋洋：“还不欢迎尘组长？”

“欢迎尘组长！”有人带头起哄，众人纷纷起身鼓掌。

“咳。”尘微不大习惯这种场面，掩饰性咳嗽一声就查看起项目组研究进度和解决发现的问题去了。

霍宁憎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边喝茶边处理事务，当然还边偷瞄专注工作的人。

他们在项目组只呆了一个半小时，毕竟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今天只是进行初步交流。从项目组出来，尘微又被霍宁憎带去另一个地方。

这次去到了地下三层，从安保情况来看，可能是保密性要求很高的事项。穿过好几个走廊，他们进入一个大厅，最里面是一台超大型超智计算机，周边也分散着一些小型计算机，几十个工作人员正围绕它们工作。而其他地方放置数十智能透明圆柱体设备，每个透明圆柱体里都关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身上接满各种仪器。

“S级机器人？”尘微很快看出。

“对，准确地说，是罪犯S级机器人，大多数是根据萨汀犯罪证据文件里的名单抓捕的。”霍宁憎回道，“除此之外，也有星防部秘密送来供我们研究的。”

因为这次霍宁憎提前跟组长说了会过来，让他们认真工作就行，不用特意来问好，所以这边没人过来，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忙着手里的事。

“有什么发现？”尘微问，既然霍宁憎特意带他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经过和星防部昼夜不停地研究，发现一项从未面世的技术。”霍宁憎停在一个中型计算机前，从全息屏幕上调出一份报告和一道程序，“我们怀疑，就是这项技术控制他们成为罪犯机器人，并且帮他们逃过星际联盟的犯罪指数检测。”

尘微迅速查看了报告和程序：“已经解析，但无法得知来源。”

“是啊。”霍宁憎叹出口气，“这就跟找到杀人凶器却检验不出任何生物特征一样令人头疼，所以叫你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稍等，我进程序看看。”话音未落，尘微眸中就亮起蓝光，十分钟后，他终是摇了摇头，“源代码太干净了，无法追溯。”

“艳艳也是这么说。”霍宁憎温声道，“名单上还有罪犯机器人在逃，我们也在继续追捕，等案例再多点说不定会有突破。”

“S级机器人有自我意识，情感和犯罪指数却被控制。”尘微转身，目光从一个个表情麻木的S级机器人上望过去，“他们将会为达目的完全不择手段，所有行为只依据系统分析利弊后最优计算结果，而丝毫不被具有人性的情感左右。”

霍宁憎轻摇头：“若世界照这种趋势发展，人类文明就完了。”

从秘密研究基地出来，尘微被霍宁憎带去今日行程最后一站——训练基地。

各类训练项目区域都有人在进行严苛训练，这块训练基地的学员看上去都不算大，应该都是高中生。

霍宁憎巡视到的地方个个学生明显打起十二分精神，半分懒都不敢偷，马力足得恨不得原地窜天，就这霍宁憎还不满意。

“没吃饭？胳膊举高！”

“用力！弹棉花呢！”

“五十米跑7秒1？祝你以后在战场遇到的都是乌龟！”

“才十环？眼瞎就去治！”

“近身搏斗打的什么东西？微微，给他们示范一下什么叫水平。”

尘微：“……”

被聒噪了一路最后还被拎出来当“教具”。

“加钱。”他冷漠道。

霍宁憎在学生面前端得一脸正紧严肃，却偷摸给他发消息：

[还能加点别的。]

尘微：“……”

衣冠禽兽。

十分钟后，参与试炼的十七人只有尘微还站着。躺在地下龇牙咧嘴的学生甚至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尘微那种柔中带刚如鬼魅般的灵活打法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和他交手有种用尽力气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击中要害。

“看见没？还不赶紧给我爬起来继续练？！”霍宁憎一声怒斥，所有人赶忙连滚带爬踉跄站起继续训练。

“我的打法并不适合每个人。”尘微同情注视着可怜的学生们。

“不重要。”霍宁憎冲他挑眉，“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会更刻苦训练。”

尘微眼中同情加深。

霍宁憎最后停留在射击训练场，手痒和S-AI智能教练枪比了一场。在将S-AI系统精准度调到最高以及各类复杂的射击场景下，他依旧完胜，引得学生甚至教官一片热烈且崇拜的欢呼。

尘微觉得这人就是来秀的。

结束时，暮色已初降，霍宁憎说训练场后门外有一大片田野，要带他从那里走，散散步吹吹风。离开时还从食堂顺了块蛋糕塞进他手里。

今天大概确实打爽了，某人踱步在田埂上的时候还拿着枪比划。

将最后一口蛋糕塞入口中，尘微终于分出心力夸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射击技术战胜高级别S-AI系统的人。”

霍宁憎来劲了，仗着落日熔金侃侃而谈。

“现代智能射击武器瞄准率的确已经很高，高级别的还能预测动态目标的动向，但依然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就是因为目标动向不确定性太高，固定算法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率。”

他一枪开出，射掉一只极速飞过鸟儿的羽毛，那根无辜的羽毛慢悠悠飘落。

“而我的眼睛比任何智能瞄准系统都要精准，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感应，是再智能的S-AI瞄准器永远掌握不了的东西。”

“射击时很帅，也很厉害，但……”尘微忽而停下，从地上捡起一支红山茶，替换掉他手里的枪，背着手迎着漫天霞光嫣然一笑，“少握枪，多执花。”

霍宁憎傻愣住，脑袋空白的找不出一个字词形容此时此刻的场景，心脏仿若冲击岸边的巨浪汹涌拍打。

手指一翻，山茶花被插入尘微耳侧，而后手掌下移，至肩时一把捞过人垂首吻上。

“你甜完了，轮到我了。”霍宁憎咂摸从尘微口腔汲取的甜味，眸中情愫渐浓，贪恋啄去人嘴角一点残留的奶油，“吃了甜品的微微，果然甜到要我命。”

尘微整个人涨得通红，浑身不住发软。

或许夕阳如火，才烧得空气灼烫。

霍宁憎让魅魅来接，同时抱起尘微大步流星。

“屏蔽时间还剩3小时，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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