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掐断后，整个商场再次陷入寂静，尘微开启扫描系统，仔细扫过能搜索到的设备和系统，深入犄角旮旯探查，没发现任何关于郁廉的信息。

“有关郁廉的消息完全是圈套？”十五分钟后，他盯着监控不死心问。

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轮廓显现在监控上方，双眼位置闪起狭长红光。

“抱歉。”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响起，“我一般不用这种手段，但对方是霍宁憎。”

“用我做饵？”尘微冷笑，“你凭什么觉得他会上钩？”

“看来你对他还是不够了解。”尽管经过变声，还是能从黑影语气中听出莫名自信，“在非任务的情况下，剿灭红衣会，瓦解孙明仁产业这些事不符合他的作风，而这些事里都有一个关键因素——你，一个叫做尘微的人陷入险境，我看得出来，他生气了，所以，只要让你陷入险境，他一定会来。”

“你对他倒是了解。”尘微出口是冷嘲，但脑海里控制不住回放起黑影的话，“之前救我是因为我对他有用，灭了他们是因为动他要用的人，但这次是个显而易见的圈套。”他滚了滚喉头，“他不会来的。”

“真是寒心哪。”一扛着冲锋枪叼着雪茄的人从暗处步出，散漫得像是来种地，“你就这么想我？”

尘微猛然一怔：“你来干什么？”

“来接我冷漠无情的小人鱼回家。”霍宁憎勾着戏谑轻笑，在数字强电罩前站定，凝视里面的人。

尘微撇开脸嘟囔：“有病。”

“嘶，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贱呢。”霍宁憎啧啧直叹。

“我赌赢了。”黑影带着得意开口。

砰——

子弹正中黑影眉心，黑影顿时散去，但片刻后又重新聚集。霍宁憎慢条斯理吹了吹枪口的烟。

“许久未见，你已龌龊到这种程度了？”霍宁憎将枪当拐杖拄着，站姿随意，抬眸睨向黑影的目光却无声凛冽，“宙。”

黑影顿时沉默，似有冷寒之气降下。

宙？尘微眉间一凝，星际第一杀手组织“十二神”的头目“宙”？

是他？该组织杀人无形，手段阴毒狠辣，灭口方式千奇百怪又能伪装成意外，经他们之手的命案大多成悬案，跟红衣会孙明仁之流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黑影滋啦一花，转化成一块硕大全息屏幕，一三十出头男人身影显现，手里握着一把飞镖。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直直盯着霍宁憎。

“能直接联系到我、三十分钟内疏散人流，用某种方式引尘微上勾、布置如此精密的机关以及对了解我和杀了我这件事这么执着的，只有你啊，宙。”霍宁憎头一歪眼眸压下，“或者叫你，陆敬启。”

身在总部的宙眼神霎那犀利，他目光穿过全系屏幕盯向前方靶子，那里鲜红名字已被飞镖射得满目疮痍，名字上方挂着一张照片，里面男人的五官正和霍宁憎对得分毫不差。

“别来无恙，贺年灼。”

贺年灼，是霍宁憎公开身份之前在北青萝所用的假名，尘微在正式接触他之前就从谭丞那里得知这事，那陆敬启是？

他打开内置信息系统，对准他的脸扫描，片刻后显示结果——

陆敬启，小学六年级时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入北青萝中学，于大四毕业考试中被北青萝淘汰，后去向不明。

他居然出身北青萝？

“这么多年了。”霍宁憎抽了口雪茄，像聊家常似的说，“还对被比你年纪小的我淘汰的事耿耿于怀呢？”

霍宁憎十六岁高三时就已够格和南宫衍共同参与学生的终极考核，对于学历比他高的学生也拥有直接淘汰权。也是那一年，他一票淘汰了当年大四的陆敬启，这意味着，陆敬启在北青萝从初中奋斗到大学，历经十年难如登天的层层考核，最终却无法得到一张北青萝大学毕业证书。

“怎么会？”宙捏起一个飞镖咻地射中鲜红名字，“没有贺学弟的淘汰，哪有我今日的成就？”

“我当年淘汰你的理由是什么来着？”霍宁憎煞有介事轻点自己额头，“哦，心藏荆棘，不忠不正。”

尽管宙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尘微觉察到他瞳孔的震动。

“是么？”他满不在乎道，“我早忘了。”

“不错啊。”霍宁憎鼓了两下嘲讽的掌，“离开北青萝，还学会自欺欺人了。”

“呵。”宙冷笑，“现在，你在我的牢笼里。”

“来接个人而已。”霍宁憎轻飘飘道，“等会就走了。”

“恐怕贺学弟走不了了。”阴笑在宙脸上荡开，“除非你真舍得让这位绝世美人化为灰烬。”

“就说我看人准呢。”霍宁憎嗤笑，“你想怎么玩儿？”

宙调出一块显示数块启动键的全息屏幕，点了其中一块，离霍宁憎三米远的地方升起一个小盒子，盒子自动打开，里面有一张纸、一支笔以及一块印泥。

“很简单。”不明所以的光闪在宙眼中，他捻着飞镖示意那盒子，“贺学弟若是即刻在这张纸上签上名字摁下指印，今天我完好无损地放你们出去。”

霍宁憎睨了他一眼，走到盒子旁拿起纸张浏览。尘微同时将纸张影像放大，跟霍宁憎一起默看。

是股权转让协议。宙要求霍宁憎将所持有的北青萝股份全部无条件转让给他。

宙想要北青萝？

异想天开。尘微无声讥笑，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在霍宁憎眼里比北青萝分量更重？

“俞总雇你杀我，好不容易抓到让我主动送上门的机会。”霍宁憎晃了晃手中的合同，“不赶快完成雇主的任务却执着北青萝？”

宙眯起双眸：“我没透露过雇主信息。”

“这是什么很难猜的事么？”霍宁憎嘲讽反问。

宙不置可否，只微微垂眸沉声开口：“北青萝那套选拔的规矩，该改改了。”

“若我不签呢？”

霍宁憎摩挲着合同抬眸睨宙，尘微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宙唇角一勾，又摁下一个启动键，尘微所在的数字强电罩底部边缘和中心位置也就是他刚刚坐的游戏椅下方，同时亮起一圈红光。

宙的手又点在另一个启动键上：“只要我摁下这个键，外圈红光就会向内圈靠近，一旦两圈相接，强电力就会瞬间击中里面唯一的生命，他身上不管是肉/体或是机械部分，都会刹那化为乌有。”他摇着食指夸张做扼腕叹息状，“连碎屑都找不到。”

“外圈红光开始前进后，蔓延过的地方也会附带强电力，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也就是说。”他挂着看好戏的笑，挑起阴恻恻的眉，“他没有退路。”

霍宁憎从进来开始就漫不经心的神情终于冷了下来。

滋啦——咔哒——

位于数字强电罩边缘外部又升起一个设备，外表像个小型打印机，顶端的盖子自动拉开，里面有一个置物台。

“将签完字盖好印的协议放入置物台，盒盖闭合一下落，数字强电罩即刻解除，商场的机关门也会同时开启。”宙以舒服的姿势坐上沙发，悠哉玩弄手里的飞镖，时不时向后射一支，“很简单的。”

“嗯？”他眉头一蹙，调出另一块全系屏幕查看，片刻后浮起邪笑望向尘微，“你在尝试连接数字强电罩系统？没用的，这套系统有坚不可摧的防御墙保护，只有同源内网才能接入，是星际顶级黑客的杰作，你绕不过也攻不破。”

被发现了。尘微咬了咬牙，从自己被困住后他一直暗地尝试以隐蔽的方式接入数字强电罩系统，试图攻击使其瘫痪，然而到现在为止，连接入都不行。

他已觉察有异乎寻常的防御系统，也初步摸索出门道，但需要至少几个小时专心研究才能完全攻破，眼下明显不可能有这样的时间。

“贺学弟，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

宙猛然凑近屏幕，仿若窥探笼中猎物似的露出狰狞阴笑，啪地摁下按键。

“猎杀游戏，开始。”

视频画面倏然而散，被替换成鲜红夺目五分钟倒计时全息影像，从分到秒到毫秒，毫秒正极速减小。

当——

与此同时，数字强电罩内圈边缘和游戏椅下方亮起红圈，大圈匀速向小圈靠近，尘微下意识后退。

霍宁憎掏出手/枪从侧面射击数字强电罩，子弹擦到边缘的瞬间被强电流击炸成碎屑。

如雷贯耳的爆炸声过后，滴答滴答的秒表倒计时声将空气拉得如同紧绷的弦。尘微目光和霍宁憎骤然相撞。

“一个人来的？”他问。

“外面有我的人，但他只准我一个人进入。”霍宁憎答。

“放下合同，离开。”他以少有的命令式语气道。

“说了带你走，就是带你走。”霍宁憎比他更强势。

“他要的是北青萝，那应该是比你命更重要的东西吧？”他不甘示弱，“任谁在一个不完美的实验体和对星际军事领域有重要影响的北青萝之间都不会选前者，霍爷什么时候不懂权衡利弊了？”

“尘微。”霍宁憎忽然正紧严肃唤他名字，凝视他的目光沉而柔，“你对我也很重要。”

尘微愣住，自见面以来的相处场景忽然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播放，继而凝聚成一根发光的线，星火刷地从燃到尾，最后化成一颗火球，将他心脏撞得怦然跳动。

“尽箍咒。”霍宁憎转而命令他全系，“攻击数字强电罩系统。”

“好的，主人。”机械女声响起，然而片刻后后仿若卡顿般重复：

“报告，无法连接。”

“报告，无法连接。”

“报告，无法连接。”

“报告，无法连接。”

“报告，无法连接。”

“……”

他一拳砸在放合同的盒子上，巨大的嘭声响彻整座商场。

尘微逼着自己冷静，暂时不去想其他心思。眼下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想办法接入内网，后面的事才有希望。

边思索边后退，目光还在搜索能够利用的东西。突然，有什么撞上他后背，回眸一看，是那个游戏椅，他灵机一动。

“霍爷。”他拍了拍身边的设备介绍板示意霍宁憎望过去，“连接内网的路子。”

霍宁憎迅速阅览，得知这是一款意识操纵游戏设备，立马顿悟尘微意思——宙用的防御墙虽然精密且牢固，但为了将内网保护得密不透风，在它覆盖范围内其他网络一律被屏蔽，然而最初为了引尘微入局，不让他觉察出异常，所以游戏设备必须接入内网才能正常使用，也就是说，这游戏椅上有接入内网的路线，利用意识操纵特性，就能“借道行路”。

“我扫描过了。”尘微道，“这种防御墙是一体的，没办法单独关闭，宙若是不想让我利用游戏椅，只能关闭整套防御墙系统，那我更有优势。”

“倒是会投机取巧。”盯着实时监控视频的宙眼神狠厉，旋即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过，数字强电罩系统也是顶级工程师设计，目前还无人攻破过，况且，他们只剩下三分多钟。”

霍宁憎冲尘微一点头：“交给你了。”

转身踏上阶梯重新坐回游戏椅，拿起VR眼镜戴上。

“强电流击中物体会产生巨大爆炸，最后三十秒我还没解除这系统。”他手停在开始键上，平静地说，“请你务必离开，我厌恶你，遗愿是清净的天堂，谢谢。”

霍宁憎目光定格在他身上，勾起意味不明的唇角。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滴答声明明是按秒响，却总觉得如急鼓般越来越紧密，而匀速收缩前进的大红圈也似乎越来越快，空气中温度仿若变得灼热，两人额头都沁出汗珠。

倒计时一分钟时，尘微除了汗珠，四肢痉挛似的颤动起来，似乎在全力和什么对抗，数字强电力系统却毫无变化。霍宁憎阖眸深呼吸，继而将合同摆在盒子上，开始一笔一划签自己名字。

倒计时三十秒时，他没像尘微嘱咐的那样离开，而是大拇指蘸印泥在签名上摁下清晰而鲜红的手印。

倒计时十秒时，他在放纸张的设备前站定。

红圈红光更甚，宛如铺开的血，还差一点，两圈就会相接。

“五。”

“四。”

“三。”

“二。”

倒计时一秒时，霍宁憎将合同拍进置物台，盖子极速下拉。

宙露出得逞狞笑。

啪！

物体撞击的声音震得人心头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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