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霍宁憎敏锐觉察出尘微异样。

“惟谷发重要通知，我看下。”朝夕相处以来，尘微发觉这人洞察力非同小可，不是一句“垃圾信息”就能打发的。

霍宁憎轻点头：“等你。”

尘微煞有介事看起隐藏屏幕，顺道给南宫吉源回消息：

[详情？]

之后便收了手，泰然自若面向霍宁憎：“可以了。”

霍宁憎没觉出什么异样，就领着他继续朝禁闭室走。总部禁闭室位于地下四层，全封闭式，无窗只有一扇门以及一个放食物和水的传送口，门一关就是暗无天日的黑，里面什么都没有，坐躺睡都只能在地上，一旦进入，比呆在监狱还难熬。

“霍爷。”值班守卫向霍宁憎敬礼。

“开门。”霍宁憎令道。

“是。”

哗啦——

厚重的机械拉门开启，霍宁憎啪地打开灯，蜷缩在地上的人被刺得下意识捂眼。被关禁闭室一天只有一顿饭两瓶水，今天的饭还没到时间送，此时地上还放着昨天的，但一口没动。

“小裴。”尘微越过霍宁憎径直走到裴绍意面前蹲下，把人扶起来靠在墙上，“没事吧？”

霍宁憎就杵在门口不爽哼哼：“这臭小子哪里值得你这么关心？”

裴绍意完全没有往日见到尘微的兴高采烈和碰见霍宁憎的愤恨不平，即使被尘微扶起来，整个人依旧萎靡不振，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头几乎埋到大腿根。

霍宁憎气不打一处来：“少整这出，你给我……”

尘微一个眼神杀过去，向来嚣张跋扈的阎王爷顿时悻悻闭嘴。

“禁闭时间到了，先出去。”尘微欲将人拽起，“我说带你去吃海鲜焖面的，还算数。”

裴绍意浑身一颤，身体开始微微抖动，依旧埋着头不肯起，而后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压抑的低泣也终于爆发成嚎啕大哭。

“对不起尘微哥！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尘微便没再强行拉人也没说安慰的话，只坐在他身边时不时轻拍安抚。这小子压抑愧疚了近两天吃不下喝不下，非常需要一场狠狠发泄。

然而五分钟后裴绍意还在抽抽噎噎时，霍宁憎终于受不了了，一步踏过去揪起他后脖颈就将人拎到自己办公室。

“洗干净再出来出说话。”他一脚把人踹进浴室。

“他还小，别对他这么凶。”尘微确实对裴绍意有莫名怜爱。

“是你对他太仁慈。”霍宁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是还不够严厉才给我闯出这种祸。”

霍宁憎：“要你是他妈……”

尘微：“你要是他爸……”

两人齐齐一怔，同时刷地背对背转过身，微妙气氛疯长，平时在各种紧急凶险甚至受伤虚弱头晕目眩情况下都能冷静思考对策的二位，愣是默契地在此时大脑空白到憋不出一句话。

空气突然变成无数根紧绷的绳子，将他们勒得呼吸都不顺畅，而后又不知被谁点了把火，热气在寂静的噼里啪啦中升腾。

“那个……我是说……”传闻中心狠手辣的阎王爷挠着头支支吾吾开口，“你、你要不要喝水？”

“啊？哦……”尘微仿若失去思考能力，下意识应声，“好……”

“我、我去给你倒。”霍宁憎说着就踏着有些慌乱的步子出去了。

人一走，房间里的火绳倏然一松，尘微终于吐出口气，但余温还未从脖颈处消散。为了让彼此都缓解一下尴尬，尘微在床上坐了五分钟才出去。

霍宁憎正在打电话谈工作的事，水也确实倒好放茶几上了，尘微端起杯子捧在手里捂。裴绍意出来的时候他电话刚好结束，好像故意掐着点似的。

看着面色憔悴的少年，尘微顺手就把还没喝的水递过去，霍宁憎眼疾手快一把夺回。

“要喝自己倒。”他没好气地说。

尘微：“……”

裴绍意：“？”

无奈接回，尘微拍拍裴绍意肩膀：“坐吧，我给你倒。”

霍宁憎：“！”

霍宁憎：“我也要。”

霍宁憎：“我要茶。”

尘微：“………………”

这阎王爷今天到底在犯什么病？

当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尘微只得先倒了杯热水给裴绍意，再去茶桌那给霍宁憎泡茶——他对喝茶很讲究，办公室有定制茶桌，上好的茶叶摆了一柜子，只喝绿茶，且泡茶工序一道都不能少。

“给孙明仁签的合同拿出来我看看。”

尘微这边泡着茶，霍宁憎那边就开始训话。他忙着手上的事情，还要顾着随时给那二位去灭火。不过裴绍意这次可能真的对自己的错误悔恨交加，完全没有反驳霍宁憎，乖乖把孙明仁签的合同用全息屏幕调出来给他看。

他先是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而后挑着眉意味不明地睨了裴绍意一眼，又从自己全系中调出另一份合同一条条比对。

“哪儿来的？”霍宁憎点了显示孙明仁合同的全系屏幕。

裴绍意抱着杯子低头，脸都快掉进热水里，踟蹰着不出声。

“别跟我磨磨唧唧。”霍宁憎不耐烦催促，“我一查就知道你是不是窃取集团合同，若是你自己交代，我从宽处理，若是被我查出，就不是开除这么简单。”

尘微正洗茶的动作也忍不住微顿，若这小子真是偷合同，自己也帮不了他了。

“我没偷。”裴绍意小声咕哝，“去年实习期，你带我去过一次签合同现场。”他声音细如蚊蝇，跟平时大相径庭，“你们翻合同确认内容的时候，我记住了。”

霍宁憎眸中流露出些许诧异：“就看过那一遍，你能把内容记得一字不差甚至连分段、标点符号都如出一辙？”

“你可以当场打电话问我班主任，从入学开始，无论哪一科，默写题我从来没错过。”虽然声音还小，但裴绍意底气明显足了不少。

“你没在意过而已。”他嘟囔。

尘微抬眸睨了他一眼，这小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没想到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就算合同签成，到时候你拿不出货准备怎么办？”霍宁憎没追问下去，应该是信了他。

“上亿的单子，只要我谈成，你会不做？”裴绍意终于抬头，望向霍宁憎的目光里还有倔强。

“呵。”霍宁憎冷笑，“钱，在北青萝的生意中从来不是首位。”

“那什么才是？”

“挑人。”霍宁憎嘴角一勾，居高临下俯视他，“哪怕作为乙方，我们也向来有挑选客户的资本，那是北青萝世代帝王积累下的雄厚底气。”

裴绍意盯着他瞳孔颤动。

阎王爷说得没错，尘微明白，尽管北青萝是销售方，但都是别人求着他们合作。听着是爽，然而，能在北青萝做到自行洽谈生意的地位，可比经营一家普通公司难千百倍。

“你谈这种需要陪酒才能成的局，丢简直北青萝的脸。”霍宁憎嫌弃将裴绍意那块显示孙明仁合同的全息屏幕弹还给他，“还有，北青萝从来不在酒吧谈生意。”

裴绍意“咕咚”咽下口口水，又低下头去讪讪问：“已签的合同怎么办？”

“哈。”霍宁憎寒声一笑，听得人毛骨悚然，“我们和星防部联合调查，发现以孙明仁为首的黑色产业链巨大，不仅是假酒还涉及违禁药物，他明面上的公司和酒吧以及地下制酒厂都已被查封，虽然现在还在走程序，但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事，哪还有功夫管这合同？”

他摸出雪茄和点烟器，悠哉给自己燃上。身影逆着炽烈的光，阴暗面依旧颜色不减，亮起的星火点在两面交界处，勾着天堂也扯着地狱。

夹带特级沉香丝的烟味和顶级茶香同时钻入尘微鼻尖，心脏无端一跳，连带着手中倒好的茶水都一颤。他呼吸一缩，稳了稳气息才端着茶过去。

“霍爷。”他微垂头，把茶递给他。

霍宁憎接过茶水，阖眸嗅闻，而后品了一小口，用夹着雪茄的手揉了揉尘微头发：“泡茶技术越来越好了。”

“再说。”他吹了吹，将剩下的茶水喝尽，“没有我亲手签字盖章的合同，我想什么时候作废就什么时候作废。”他俯身紧盯裴绍意，将杯子啪地拍在茶几上，“不管对方是谁。”

裴绍意惊得向后一缩，但张大的瞳孔深处有尘微未曾见过的火光，是对霍宁憎除了厌恶、愤恨以外的热烈火光。

霍宁憎起身慢条斯理吸了口烟，转身向落地窗步去。

“真想学做生意？”他问。

一阵沉默后，身后传来异常坚定的声音。

“嗯！”

“高二开始的洽谈技巧课，你有空就去上，我批准了。”霍宁憎说得漫不经心，“记得交越级上课申请表。”

裴绍意一怔，反应过来后眼睛瞪得老大，欣喜若狂的光几乎从双眸喷/射出。

“谢……”然而感谢的话刚发出个音节就跟卡住似的，他对这阎王爷还别扭得很，眼下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

尘微及时过来拍拍快把自己拧巴过去的人：“晚上去吃海鲜焖饭。”

裴绍意兴奋点头。

“今天不是周末。”窗边那人声音又严厉起来，“还不滚去上课？”

“是！”裴绍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阴霾一扫而空，精神足得仿若能撬动整颗星球。

“我也去。”霍宁憎望着狂奔远离的背影嘀咕。

“嗯？”尘微疑惑须臾片刻后反应过来，他是要一起去烧烤摊，“嗯。”

“小裴这年纪正是花销需求增大的时候。”他又道，“除了北青萝的资助金外，以后每个月我会额外给他打一笔零花钱。”

“你就惯他吧。”霍宁憎不满，“我也要零花钱。”

尘微：“……”

尘微：“我还靠您发工资呢，霍总。”

霍宁憎在他身后悄摸摸俯身靠近：“谁说只能是金钱？”

尘微：“……”

他捂着被某人呼吸烫热的脖颈迅速远离。

霍宁憎得逞挑眉，心情似乎不错：“之前不是说在家闷？明天开始上班吧。”

尘微：“还需要三天假，今晚我回自己家，三天后准时报道。。”

“怎么了？”霍宁憎向他走去。

尘微回到茶桌边继续泡茶：“办点自己的事。”

霍宁憎眯下双眸：“什么事？”

“员工也有隐私权”。尘微忙着手里的活，尽量不和他对视，“我正常请假，你正常扣工资。”

霍宁憎沉默吸了口雪茄，最终轻声道：“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翌日下午。

根据南宫吉源之后发来的信息，提供郁廉消息的人把他约去了星球一老牌商场，具体地点为地下一层、楼内中庭的开放式智能全息游戏体验厅。

商场人潮涌动，开启XU1屏蔽系统的他戴着兜帽低调穿行在人群中，到游戏厅的时候，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厅内还有其他人在试玩游戏，他被带到一个看上去设计就很复杂的智能机械游戏椅旁。

根据工作人员介绍，这是款最新意识操纵游戏设备，凭借意识控制和游戏椅手边的几个简易摁键和操纵杆就能满足游戏操作全部需求。

工作人员示意他坐上去，他当然知道有可能是陷阱，但关于郁叔叔的消息，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且他分析过，是陷阱的概率应该不高——他没有什么仇家，而那种想笼络他的地下组织消息网都相当灵通，有红衣会的前车之鉴，其他组织不会在短期内有动作，毕竟谁也不想自寻死路。

踏上阶梯坐进游戏椅，他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智能VR游戏眼镜戴上，眼前即刻浮现出一行字：

“通关后，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消息。”

接下来便是游戏介绍，他进入的是猎杀游戏，在规定时间里杀光所有人便获胜。

游戏规定的时间为一个小时，但尘微仅用一半就闯关成功，然而通关后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再没有任何字样，周围也万籁俱寂。

他一把摘下VR眼镜，整个商场已空无一人，灯光灭了一半，刚刚还笑脸相迎的工作人员全部不知所踪。所在的开放式体验厅被深蓝色数字墙严丝合缝罩住。

他用内置系统扫描，数字墙附带强电流，肉/体一旦触碰，立刻成烧成焦肉。

正当尘微思索他们又想对自己做什么时，商场音响突然响起拨打电话的声音。

“嘟——嘟——嘟——”

“地址？”

霍宁憎暗哑低沉的声音于空旷静谧的商场响起，尘微霎那愣怔，而后明白过来他们在给霍宁憎打实时视频。

又来……怎么自从在北青萝工作以来接二连三陷入这种事？难道又要等着霍宁憎来救自己一……

一道灵光如闪电霎那劈入尘微脑中。

不对！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

“别来！”迅速精准捕捉到实时监控后他失声大喊，”是陷阱！”

电话顿时被掐断，霍宁憎猛地踩下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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