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说话？”

意识到霍宁憎过深的沉默，南宫吉源将抱着他的手收得更紧，胸膛起伏的触感愈加明显。

“就算你不做北青萝首领，我们也能过得很好。”他脸在霍宁憎肩窝埋得更深，“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像以前那样，过安稳的日子，好不好？”

霍宁憎本来起伏不定的胸膛忽而一顿，一阵寒意往南宫吉源身体一撞，他心下猛然一沉。

“我不可能放掉北青萝，也无法过安稳日子。”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稳却低沉得可怕，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

“哥……”南宫吉源整个人惊慌起来。

“以下的话我从未对你说过，或许残忍，但你必须走出温室了，吉源。”霍宁憎一把掰开他的手，转身与他面对面。

“别说了哥……别说……”南宫吉源手足无措摇着头。

“在家里，我和你爸尽最大努力让你隔绝在那些黑暗血腥之外，以此保护你的纯真。”霍宁憎却不听，压着眉头目光执着，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后来到了星防部，又有井鹤司为你遮风挡雨，所以你走的路，风和日丽到你以为本该如此，安稳的日子？”他冷笑一声，“这种东西在我七岁的那天就注定和我无缘。”

南宫吉源一把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泪珠刹那滚落：“求你……哥……别说了……”

霍宁憎却抓着他手腕一把从耳边拉下，着魔似的非逼着他听。

“我眼中的世界，和你眼中的，从来不一样。”他直直望着南宫吉源盈满泪水的眼睛，对他眸中的惊惧视而不见，“你眼中的岁月静好，与我而言是忍辱负重！是卧薪尝胆！”

“我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平和开朗天真无邪全都是装的！”他咬着牙低吼，南宫吉源在他手中颤抖不止，“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们没办法像以前，因为，你认知里的那个‘以前’根本不存在！”

哐当——

巨大的镜面在南宫吉源的世界轰然碎裂，里面无数个形影不离、追逐嬉戏、其乐融融的二人场景随着碎裂的镜片分割坍塌，碎了多少片就仿若在他身上割了多少刀，疼得他肝肠寸断。

“啊！！！啊！！！”他猛地将手从霍宁憎掌中抽出，死死捂着耳朵崩溃尖叫踉跄后退，“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啊！！！”

他疯了似的转头就冲出门外，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气不知何时已阴暗下来雷声大作，顷刻之间暴雨如注，天地间一时白雾茫茫。

霍宁憎马上给别墅周边暗卫下令：[跟上少爷，保护好。]

紧接着发信息给井鹤司：[定位他，去找他。]

阵阵抽痛在脑中放肆，他趔趄后退一步扶住门框，阖眸用力揉捏眉心，作用却不大。

命运没给他缓息的机会，中央调查局的紧急任务于此时下达：

中央调查局追踪已久的特大制毒团伙今日在秘密制毒工厂有笔大交易，卧底多时蛰伏已久的星警在双方交易时实时抓捕行动，没想到对方利用工厂制毒机关和埋伏在后山的雇佣军队逼得星警伤亡惨重，但还苦苦坚守不让他们出制毒工厂覆盖范围，且对方抓了一名位高权重的星警做人质，局面僵持不下，现急需北青萝飓神战队支援，救出人质并抓捕在场大毒枭。

他狠狠甩了甩头，吸了口直达肺底的气，强打起精神，对全系下令的时候，声音依旧铿锵有力。

“飓神第一支队，换一号防毒战服，即刻到指定地点集合。”

南宫吉源在倾盆大雨中胡乱狂奔，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抗拒停下，害怕安静。更想不通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哥哥为何突然用这么激烈的方式炸碎他的温室，惨不忍睹的满地狼藉牵让他失去所有方向。

“咳咳咳咳咳！”因为猛然吸入大量寒气和雨水他剧烈咳嗽起来，不得不撑住手边的一个雕像停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人停下咳嗽却越来越厉害，喉头忽而一堵，一股热流从喉间涌出，鲜红的液体浇在掌心，又被暴雨冲刷。

他感知不到痛了，只有无尽的冰冷和麻木，视线逐渐模糊，扶着雕像的手颤巍巍滑落。

“吉源！”一声急吼从前方传来，焦急和嘶吼的程度让他短暂的清明一瞬，他费力抬眼，熟悉的飞奔而来。

“鹤司哥？”不知怎么的，在看到井鹤司向他冲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情绪仿若瞬间安静，只有海啸般汹涌的委屈铺天盖地。

“鹤司哥……”他虚弱无力嗫嚅，冰凉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脸上，可眼眶却是止不住的温热。

啪——

井鹤司离他还差一步时，他浑身力气一卸向前倒去，井鹤司一把接住，在对方急促的呼吸里，精疲力竭的他坠入黑暗。

尘微从星防部出来回家，撑着井鹤司给他的伞刚到小区就收到谭丞消息，说霍宁憎正在执行任务，并把得到的大概情况和地点发给了他。

“都是些亡命之徒，这次任务危险性很高。”谭丞道，“俞总还不知道这事，你可以自由选择，我劝你还是别参与了。”

“我去。”尘微微斩钉截铁道。

“接近他的机会多的是，我告诉你也是怕你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不是非让你去插手。”谭丞忧心忡忡道，“别为了这种事让自己受伤甚至危及生命。”

“我不出手，这是观察他的好机会。”

之前自己都是直接参与霍宁憎的任务，碍于自己在场，他很可能存在“你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这种遮掩行为，这次只躲在暗处观察，窥探他出任务时真正状态，以便对他做更全面的了解。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谭丞无奈叹气，“千万别出头，情况不对就逃离，听见没有？”

“嗯。”

这制毒工厂设在一般人根本不敢踏入的深山老林，要不是已经有定位，自己摸过来还真难找。到达的时候天色已晚，大雨已停，整个丛林大山都湿漉黏腻。

尘微幽灵般穿梭林间，找了棵高大的树攀爬上去观察。工厂规模不小，几栋看似废弃的建筑坐落其间。

几波人里里外外正展开激烈的交火，火光被弥漫的烟雾晕染得略微模糊。这不是普通烟雾而是工厂烟囱放出的毒气，所有交战人员都戴着防毒面具。

但尘微没有，他只是拉起大兜帽，戴着黑色口罩——只要开启内循环系统不用口鼻呼吸，毒气就对他无效。

他调出搜寻系统调成仅自己可见模式对着人群检索，一圈下来，都没发现霍宁憎的踪迹。他目光瞥向工厂内部，霍宁憎应该已经深入到里面去了。

当机立断跳下大树，尘微半弯下身隐匿气息悄无声息迅速穿过枪林弹雨，一直到踏入工厂大门，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别深入了，太危……”谭丞相话还没说完就被瞬间开启的XU1屏蔽系统生生掐断。

“吵。”尘微揉了揉自己耳朵。

对几座废弃样建筑观察了一圈，每栋都枪炮声，他决定先进交火最猛的那栋探一探。

避着炮火，他沿着那栋楼查探，而后在火力声较小的靠后山的那面墙壁前选了个点停下，而后刷刷刷轻松攀到最高层第五层，扒在一扇智能窗前。

眸中亮起浅蓝色光，在检测后发现，这栋楼的智能窗和门全部有两道程序锁，一道是原本的，一道是不久前加上去的，根据时间，估计是飓神战队的手笔，为了不让里面的人逃出。全息键盘在面前展开，他手指迅速敲击，三十秒后窗户开启，他轻巧跃入，然后重新关闭，将两道锁还原。

是个类似于办公室的房间，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交火声比刚才弱了不少，大概双方伤亡程度都不小。

这层楼还没有人上来，但有炮火声接近。尘微借着柱子遮挡到走廊栏杆边向下看。工厂内部与外面废弃的模样是云泥之别，处处都是高科技智能设备，大楼中间有一块从一楼一直打通到五楼的圆形空间，透过这块空间可以观察到每一层楼的部分情况，且整栋大楼里也是毒气弥漫，不过比外面浓度低。

忽然一道身影从三楼拐角一闪而过，尘微抬眼盯住，片刻后身影在另一个楼梯口出现。

是霍宁憎。

尽管他带着头盔拉着防毒面具，但从身形和露出的一小截银灰头发，尘微确认就是他。

他拎着超智M190狙击枪借着独特的走位对遍布在各处的敌方射击，不管对方在哪个方位是跑是跳，只要是他锁定的目标，百发百中，但对方却摸不准他的位置，子弹全部擦着他飞过。

此刻明显飓神战队占据上风，一波扫射后，敌方已所剩无几，但依照目前情况看，他们还没找到大毒枭和人质。霍宁憎一个手势，剩余六七个队员迅速跟着他上四楼。

他带的人既然进了这栋楼，说明已获得具体消息，毒枭和人质就位于这里，三层楼扫荡下来都没有，意味着就在四层或五层。

前方探路的人拾级而上，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传出，尘微心里一句“不好”都还来得及发出，一道烈火从台阶处瞬间窜起，整个楼梯陡然炸裂坍塌，楼梯上的人刹那随着烈火下坠。

霍宁憎眼疾手快攀住更上级的楼梯扶手，自己翻身而上的同时一把拽住最前方探路的队员，两人刚滚落在地，整层走廊顶端忽然伸出圆管释放高浓度毒气，而被霍宁憎拽上来的队员的战斗服为他承下那波直面猛火，眼下从头到尾损坏残破，防弹防毒功能皆失效，且他好像哪里被冲击到了，躺在地上微微抽搐。

一刻没犹豫，霍宁憎在自己腰间一摁，智能变形战斗服刹那缩回腰间一根腰带中，他咔哒解下迅速圈在那名队员腰间，而后一摁，完好的战斗服将他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而霍宁憎自己身上只剩下早上去星防部汇报时穿的一身普通白衬衫和西裤。

尘微疑惑蹙眉。一个可以对着自己亲信、属下毫不犹豫下杀手的阎王爷，为何又会斩钉截铁把涉及生命安全的战斗服让给别人？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霍宁憎一手用袖子捂住口鼻，一手提着M190疾速跟上，这时候还能在这里乱窜的，只有那位还没被抓住的大毒枭。

那毒枭冲到另一个楼梯口往三楼逃窜，霍宁憎追到楼梯口，猛然刹住，转头往反方向跑。

霍宁憎的选择是对的，尘微也意识到了。大楼三面门窗都被锁定，唯一留下打开的门的那面外边也是飓神战队的人，他往那边跑非但不是逃命反而是往枪口上撞。

所以他只是做个假动作想将霍宁憎引开，目的就是不让他发现人质的真正藏身地。霍宁憎一脚踹开一扇门，终于在踹到第六间时冲进去，片刻后提出一身穿星警服的中年男人。

毒枭见势不对又即刻返回，提着冲锋枪对他们就疯狂扫射，千钧一发间霍宁憎拔出防御枪撑起移动防御罩，同时带着星警上五层，因为毒气质量比空气重，所以大多数都在往下沉，目前五楼是污染最少的地方。

那星警腿受了伤，走不快，也可能多少吸入了部分毒气，看着绵软无力，整个人几乎是被霍宁憎提着走。一上到五层，霍宁憎在毒枭追上来前当机立断踢开一间房房门，把腰间最后一把能量满格的防御枪塞入他手中，而后一把将人推入房中，砰地关上门。

而此时，因为毒雾量过大，喷射力道强，也开始向上蔓延。

尘微迅速躲回房间，隐入暗角观察状况。他所在位置离霍宁憎有些远，将那边实景影像锁定放大，才发现他脸色非常差。

惨白如纸，唇色暗淡，青筋暴起，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剧痛。

尘微心口莫名一沉，这不是吸入毒气的症状，难道他身体不舒服？

“唔！”一声痛苦低吟，他人往旁边歪了一下，原本捂口鼻的手不得不暂时放下扶住栏杆，大概因为太难受，他实在没控制住重喘了口气。

“咳咳！”就这一口重喘导致他被迫吸入一口毒气，他捂着嘴往后踉跄进身后一间房，直到撞到窗户才停下，身后窗户倏地打开，他似乎是想透点风进来。

不好！外面毒气更重！他是不是神经被毒气麻痹脑子混乱了？！

霍宁憎头痛欲裂，又因刚刚吸入毒气意识开始不清楚，他本能地想开窗透口气，却在打开窗之后才意识到外面毒气更重。

毒枭已追到门口，身影在霍宁憎眼中已有虚影，看见虚影对自己举起枪，他也抬起M190。

依照他的判断，对方那把手/枪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而自己的M190也同样如此。

到无论精准度、还是杀伤力对方都不如自己这边，M190的子弹可以在击碎他手/枪子弹的同时还能穿透他身上那件防弹衣。但那是在他状态正常的情况下。

而现在……

叮——

叶棠茗的消息却忽然于此时发来，因为他给她设置的是即到即看模式，所以那几行字就这么毫无预兆铺开在他眼前：

[吉源肺部血管破裂导致大出血，炎症严重，高烧不退，情况不太乐观。]

他还没来得及心惊，一道向这边狂奔的身影猝然闯入视线。

“尘微？”

砰——

毒枭的防弹衣被射穿，子弹正中他胸口。

但在这之前0.1秒，毒枭的子弹抢先没入他腹部。

他的枪只比对方慢了0.1秒，比预定路线偏移了0.5毫米。

巨大的寒凉和疼痛从腹部传来，他捂住伤口滑落在地，黏腻的鲜红止不住从伤口涌出，雪白的衬衫绽开一朵硕大红花。

视线越来越模糊，但那人的身影却越来越近，可已看不清他表情。

“你来……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阅文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