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起来的谢孟忮,迟迟不见李丹忱出门,想起今日还有要事急需处理,再加之昨日李丹忱与陆将军的互怼,进而安不下心。
他着急之下,便不顾礼仪,猛的踹开房门,径直冲入床榻。
顷刻,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那脸色苍白,双手抱着双臂,微微发颤。
谢孟忮惊愕,伸出手摸向他的额头,时,复而又极速收回。
他低头看向那只收回的手,掌心还在微微发热,心中悸动涌上心头。
他像是被这温度吓着了,听到那人的闷哼,便再也顾不上礼仪,伸出的双手,正欲抱起浑身发热的三殿下,奔往附近的医馆。
“殿下,殿下......”
谢孟忮焦急的喊道,李丹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你别叫他了,他正发着烧呢,怎能听得见啊!”
这是一道尖细的男声。
谢孟忮回首,只见,门外倚着个一袭素衣的男子,男子虽是隆装艳抹,却与这身素衣的搭配不符,但又莫名的违和。
男子看着谢孟忮僵持的反应,一顿恼怒,边走边批判,冷声道:“殿下的身体本就孱弱,夜风寒冷且刺骨,你陪他来着,怎能放任他喝这么多酒?!”
“我、我这……属下身份低微,没……”
他说的话语无伦次,男子干脆不搭理他,径直走至床榻旁,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抚上他的头额,又用另一只手,摸向李丹忱的脉搏,一阵巡索,忽而叹道:“还好,只是风寒。”
谢孟忮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试探性的道:“那……”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眼前人愤然的截了当:“别那不那的,快去弄点热水来啊!”
谢孟忮的担忧声与男人焦躁不安的声音,在李丹忱的耳畔不断响起。
“哦……对对,端热水。”
谢孟忮音落,大踏步的走出房,去端热水。
不多时,李丹忱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视线朦胧中,却见男子正一脸焦灼地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担忧和心痛。
猛然对上那双迷蒙的双眼,男子也顾不上嘘寒,扶起他的肩,让他坐直,便将软枕放在他后面,好让其靠扶在枕上,旋即,便走至桌旁,胡乱的从桌上端起一杯温柔的水。
那水杯的外侧部分,竟还是热的。
男子心下疑惑,由于过于担忧榻上之人,便将心中困惑,撒只开外。
原路而返,男子将杯子,递在他唇边,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喝下。
李丹忱刚从深渊里挣扎开来,他辨别不清眼下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拾起一只手,接过杯子,先是小抿几口,而后适应了下,便一饮而下。
“阿旭,你感觉怎么样,好受点么?”男子见他喝完,却不说话,误以为他还是难受,一时之间,语气有些狠厉:“你说话呀!”
李丹忱愣了愣,旋即想起梦里的一幕幕,他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李丹忱将茶杯搁置在旁侧的柜上,随后,抬手揉揉额头,再睁眼,略有些不确信地看向男子。
“皇兄,我这是......染上……风寒了……?”
男子见他不理会前一句话,便撅了撅嘴,抱胸不悦道:“是!”
李丹忱身体本就孱弱,如今竟此一遭,更是雪上加霜。
要不是有眼前的男子,也就是他的二皇兄李殇相助,恐怕这会儿,他还在阎王殿门前,反复横跳着。
李丹忱心虚不已,身上还在发热,额头隐隐出汗。
他知晓李殇是为了救自己,可他也并非愚笨之人,他很明白,自己这般,必定引来旁人的非议。
毕竟,自己方被帝王谈过话,因着那点破事,而闹出大臣弹劾的事情。现在又突然生病,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
“皇兄……”李丹忱喉咙干涸,嗓音略显沙哑:“忱儿染上风寒一事,还请皇兄担着点,莫让外人知悉。”
李殇懂其中利弊,倒也没有拒绝,而是从鼻子里轻哼了声,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李丹忱深知他的性情,不再多说,紧篡着那殷红的棉被,忍受着风寒带来的苦楚。
他不奢求太多,但他怎么都能感受得到,有一股极具熟悉,而又陌生到极致的目光,盯着自己,转而久之不散。
那抹视线,炙热、霸.道、占有欲强。
李丹忱好不适应,这视线,令人窒息。
他不敢去探寻,怕窥见不得了的秘密。
李丹忱心绪不定,转而闭目养神。
冥思不过片刻,谢孟忮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李殇侧目而望,眸中顿时一亮,忽又消失殆尽,为了体态,他故作稳重,手指着床榻边的椅子,吩咐道:“快点,放那。”
——习武之人,动作如此之慢,真是名不符实,妄为虚名!
李殇暗自嘀咕。
谢孟忮应声答是。走至李殇身旁,将木盆放在凳子上。
他将热水放下后,便恭敬的退至一边。
李殇看他识趣的退立到门外,便将视线挪开。
他将手中的布巾,浸湿,拧干,正欲轻放在李丹忱的额际,却被一双消瘦的手抓住了手腕。
李殇顿住,狐疑的看着他,清澈的瞳孔里,满是不解之色。
“怎么?”李殇嘴角微勾,强压住心中的悸动,轻挑眉梢道:“忱儿要跟本殿讲这于礼不合一套的礼仪吗?”
李丹忱闻言,脸上泛起尴尬,但碍于李殇是自家兄弟,不敢拂逆于他。
李丹忱垂下脑袋,小声道:“忱儿只是......有件事,想问问皇兄,还请皇兄提点。”
“可笑。”李殇站直身子,轻嗤道:“忱儿自小聪慧,本就无需本殿提点,这会儿屈尊下问,又是打的什么注意?!”
深宫遗梦,靠的便是谁有手段,谁人获胜,他又岂会不知?
但若是忱儿真有什么事情想求他帮忙,他倒愿意替他分担,只可惜,李丹忱不识抬举,总爱惹事。
他的话,令李丹忱一噎,却又觉得无比羞愧。
李丹忱知道瞒不了他,但他还是不死心的道:“皇兄,忱儿只是......只是觉得,皇兄似乎并不是不待见忱儿,而是......而是讨厌忱儿......”
李丹忱话音一落,李殇的身形便陡然绷直,脸上的笑意瞬间敛起。
“你说什么?”李殇眉头轻蹙,眸中散发着冷光,语气也不急觉的冷厉了几分:“你觉得本殿讨厌你?”
直言不讳的话语,李殇从中感受到了些许委屈劲。
见人不敢看直视自己,李殇的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一点,可说出的话语,还是不饶人:“哼,忱儿自履狂澜,文武兼备,自是不缺本殿欢喜,总之,随你怎么想!”
反正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李殇暗自想到,并未注重他的神情变幻。
李丹忱听着李殇这么说,虽心有怀疑,但也并未多想。
“谢皇兄。”
李丹忱淡声道,松开了他的手后,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你先躺下吧,好好休息,本殿还有点公务要处理。”
李殇朝水盆中丢下手中的布巾,,随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李丹忱点了点头,依言躺下。
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不久,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再度响起时,已不再是李殇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三殿下......”
男子声音很低,带着几分阴翳。
他嘴上尊敬的喊着,手已然从盆中拿出布巾,敷在了他的额上。
李丹忱惊愕,愣愣的睁眼,却对上男子那双幽邃漆黑的眼睛,心头猛地一跳,铺满而来的,便是一阵慌乱。
“陆熠……”因着梦里的种种,李丹忱面对眼前人时,心中那种无端的恐惧,便涌上心头。他故作镇定,掩在被子中的手,已然握成了拳。
“明知故犯。”陆熠垂眸直视,面无表情,冷声低语道:“天气愈发寒冷,本就不宜饮酒,殿下还跃跃欲试,当真是胆量惊人。”
“......”李丹忱不语,但心下却掀起滔天巨浪,想反驳,但找不到由头。
陆熠似是未曾察觉,仍旧不紧不慢的帮他擦拭着额头的水珠。
直至擦拭完毕,才收回手掌。
李丹忱浑身一颤,只觉浑身发烫,似是被火烤着一样,心中的那团怒火,更甚。
但,碍于眼前人的威慑,他只得强行压抑下心头翻滚的波浪。
陆熠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却并无任何波澜。
“属下告退。”
陆熠说完,便欲收回视线,可李丹忱却忽然伸手,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陆熠一怔,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垂眸看着他:“殿下还有何话要对属下说?”
他的语气依旧是冰冷的,毫无温度。
李丹忱不安的看着他,心中惴惴不安。
他想说话,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陆熠看他这副吞吐的模样,心底的不屑和莫名的情绪愈浓。他一把甩开李丹忱的胳膊,转身,径直离去。
“咚咚咚”的关门声响起。
屋内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丹忱愣愣的坐在床榻上,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
他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梦里的场景,他不确定,那些记忆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但那种被人窥视,心脏被人捏在掌中的错觉,却异常的清晰,清晰的叫他难以忘却。
额上的温度还未褪去,隐约还能感觉到湿漉漉的触感。
李丹忱皱着眉头,心下不悦,但想起昨夜所做的梦,心中又不免有几分庆幸。
还好,他并非一个人。
还好,有他。
李丹忱心中暗道,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情愫,渐渐消失不见。
一夜辗转难眠,直至一抹清香沁人心脾,他方闻着那人残留在他身上的木花香时,才勉强阖上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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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PS:—感谢各位审核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