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一直没有醒来。

医生说的“需要考虑一下”显然不是真的考虑一下，而是一种委婉的通知。

事实上，能捡回一条命就算是她命大了，毕竟那样的伤势，如果不是一直在医院里全天监控的话，根本就撑不到抢救。

谢同尘清醒后，柳迟将牌交给他。

“护士从手术后的医疗废堆里找到的，我估计是抢救时太混乱了，幸好没丢，这是你的牌吧？”

谢同尘接过那张牌，上面果然和梦境中见到的一模一样，清洗后牌面图案变得更清晰了，甚至能看见羊角恶魔那戏谑而诡异的笑容。

“这本来是她的。”谢同尘的声音有点嘶哑。

“是吗？但依依说，你们的下一个梦境就是你的牌。”

谢同尘愣了一下，像有一团尖锐的刺直直地从喉咙滑进肚腑里，闷闷地刺痛。

柳迟往前一步，和他一起看向隔离病房里，柳依依太虚弱了，还不能挪出来，冰凉玻璃隔开了温暖的人间，里面是一片雪白。

床铺和四周是雪白，她的脸是雪白，覆盖着她口鼻的呼吸机上也是一片薄薄的白雾。

柳迟低声说：“别太纠结了，做你该做的事吧。”

谢同尘转身看他。

柳迟苦笑了一声，“她让我告诉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会说这种话吗？”

那到底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说不疼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即使强行压抑，谢同尘也知道这段时间柳迟忙上忙下有多憔悴，柳家父母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但却也从没有过怨怼之意。

“依依什么都说了，你们入梦的事，还有之前那件教师案......她说无以为报，只......帮你弄到了这个。”柳迟伸手，递给他一份包着的公文档案，谢同尘低眼，那是熟悉的，被他几经犹豫后又退回的返聘文件。

他还是想更专心地带柳依依入梦，想更多地陪陪她，珍惜这段时光，所以后来还是把文件退回了。

......明明死在梦境中的人应该是他，但现实为何总是事与愿违呢？

谢同尘沉默地推开了自己的未来，将目光转移回无声无息的柳依依身上。

“我不需要这这个。”他说。

他需要的、赖以生存的，早就不是法律和秩序了。

......

白黎找到这里时，刚好听见医院前台的护士们在闲聊八卦。

时间一晃而过，从秋天到了冬天，又从冬天到了春天，积雪消融，柳依依还是没有苏醒。

白黎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的护士在里面，谢同尘坐在旁边，握着柳依依的苍白瘦弱的手，稍微抬起一点方便护士换针。

护士是个实习生，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但谢同尘显然已经无比熟悉这些流程了，帮她抬手，挂好营养液，又整理了一边旁边监护的仪器，换来对方的连声感谢。

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医院里的热门八卦对象了。

白黎听了几版，发现现在已经变成了“前途无限的豪门总裁，因为未婚妻出车祸而辞去了工作，昼夜不休地看护着妻子”，多么深情感人的故事，再加上他长得高大英俊，对待柳依依体贴又温柔，自然成了话题对象。

但白黎今天没多大兴趣调侃谢同尘，护士立刻后他推门进去，直白地道：“帮个忙，出事了。”

“......”

白苏沉眠的过程出了一点问题，现在她几乎失控了，白黎和白夜必须带着她进入梦境。

现在只有谢同尘能维持睡美人梦境协会的事务了。

白黎一语切中核心：“如果你希望身边的一切都面目全非，而柳依依醒来时发现你只是看着，只是没做任何事情。如果你想要她失望的话，那你就什么也不用做。”

谢同尘转过目光看他。

白黎挑眉：“就算是看在柳依依的份上，你也该动身了吧？”

离柳依依醒来似乎还是遥遥无期。

谢同尘返回了睡美人梦境协会，帮忙组织大小事物。

这次似乎很凶险，以至于白黎甚至询问谢同尘，如果他们消失在梦境之中，他能自己维持梦境协会吗？

虽然白黎一直开玩笑似的轻飘飘的语气，但他能问出这种话，说明事情确实糟糕到了一定程度，他们已经开始考虑在不再返回现世了。

但好在半年后他们停止了无休无止地入梦，白苏再次压制住了体内属于那个怪物的部分——暂时的。

谢同尘终于再次和白苏见面了，他将那张牌拿出来给她看。

“这是最后一张牌，但我实际上并不知道它是属于柳依依的还是属于我的。”

这张牌在柳依依的身体里，但又被他拿到，梦境首个触摸牌便能得到的规律完全模糊了。

白苏用手抚摸了一下牌面，“你很失望吗？”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这就是代价啊，”白苏轻声告诉他，“梦境中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呢？你们想要这张牌，就需要付出代价。”

“......”

她说，“还不到时候呢。”

“......”

谢同尘离开了，接受了法院的返聘，即使他感觉自己再也找不回原本的热情和执着，但他想努力让一切都变好。

即使只是表面上变好。

柳依依喜欢“谢大法官”，没关系，只要她喜欢，他就可以是。

假装出来的、强撑出来的，都没关系，她喜欢。

一年春过。

柳迟花了点时间才在法官办公室里等到开会结束的谢同尘。

他看着远近闻名、铁面无私、工作狂到了一定程度的谢同尘一边往堆满卷宗的办公桌走去一边还在翻看出庭记录，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抱怨他：“从来都是别人等我，今天也轮到我这个总裁等别人了。”

谢同尘不为所动：“这里是政府办公室。”

政商两不干，再大的总裁到了政府办公室也得等人。

“懒得和你拌嘴。”柳迟说：“爸妈在医院，等下看完依依先陪爸妈吃饭。”

和他之前想象的不同，柳家人完全接受了他，甚至把他当做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即使谢同尘生性淡漠，不多与人交往，柳家父母也总会像是家人一样和他相处，约他吃饭，甚至托关系帮他处理返聘时的麻烦事。

柳依依把一切都说了，甚至做好了自己出不了梦的准备。

他也拥有了家人，不是冷漠的，不是挑剔的，是柳依依的家人，是她为他寻找和选择的家人。

“......嗯。”谢同尘的手顿了顿，终于放下卷宗，开始收起了文件。

“走走走！爸妈上次还问我你怎么每次都工作这么多！”柳迟嘟嘟囔囔地小声道：“真是，依依和你谈恋爱的话岂不是得天天等你下班？”

“......”谢同尘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会提前下班。”

如果柳依依等着他，如果柳依依等着他......

不，谢同尘想，他是绝对不会让柳依依等自己的，如果她在，他一定会提前下班，带她散步、逛街、去游乐园，和她在夜色的霓虹灯下走，陪她看音乐会，跨国追喜欢的音乐演员。

她还没来，他就已经提前处理好工作，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期待......不，他应该会迫不及待，直接开车去接她。

牵手，拥抱，在鲜花和烛光下描摹她的眉眼。

然而一切想象最终都回归为冰冷的、无情的现实。

谢同尘低下眼睛，讽刺地轻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4-02-28 23:29:56~2024-03-01 22: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叫我饱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