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第一次，为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感到恍惚。

久到空气都变得宁静，然后她竟然诡异地，从情绪的余味里咂摸出一点可惜来。

她在可惜，从梦境中脱离出来这件事。

但更诡异的是，意识到这一点本应该是感到恐惧的，柳依依却出奇平静。

她茫然地低头，他们还坐在别墅的房间里，只是其他人已经离开了。掌心里触感很奇怪，似乎除了牌还有什么什么其他的东西。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翻开来查看，反而整个人都陷入了梦中的情绪里，直到谢同尘伸手来笼住了她的手背。

柳依依呆呆地“啊”了一声。

“怎么样？”谢同尘问，“还有......嗯？”

“谢同尘。”

他的话语未落，柳依依便飞快地凑上前来，手臂环着他的脖颈，用力抱住了他。

在虚幻的梦境之中，她还记得谢同尘抱着她跳下了糖果屋，将身体垫在下面，那种极致的失控感和坠落感依然残留在她的血液中几乎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我......我......”在某个瞬间，柳依依感觉唇齿干涩，喉咙被堵住一样酸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谢同尘却仿佛不言自明，即使不用说，他也能懂得她的恐惧。他迟疑地拥抱住她，“抱歉......抱歉，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

柳依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感觉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温柔？为什么他总能不言不语，将自己的牺牲隐瞒，先是自己的事业和正常的生活，再是他本人，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

柳依依用力地摇头，咬着唇瓣，泪水包含在眼眶里，“我没有，我没有这样觉得......我只是......”

“有血迹。”谢同尘伸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脸颊，柳依依这才发现那里触感是湿润，被触碰到的感觉很痛，像是皮肤裂开了一样。“很痛吗？”

痛感让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和之前梦境中那些动辄威胁生命的伤势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但谢同尘仍然很心疼。

他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柳依依却一口打断了他，“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把名字告诉她们吗？”

“......为什么？”

柳依依低头，声音很轻地说：“因为，她们告诉我，只要有名字可以看到两个人相连接的过去。”

谢同尘的神情先是震惊，紧接着又变为无措，触碰着她脸颊边缘的手一下子退了回来。

柳依依心里闷闷痛，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着，在看见了那些幻觉后她就一直这样。先是被他的所作所为而深深地震撼了，但紧接着，就是——不值得。

他做这样的事情，太不值得了。

他本可以拥有的美好生活，令人仰慕的职业，都在这件事下被固执摧毁了。

柳依依低头：“你怎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为萍水相逢的我做到这种程度......太不值得了，谢同尘，我为你......感到不值得。”

谢同尘沉默片刻，忽然态度强硬地转过柳依依的脸，和她额头相抵。

从他深邃的，仿佛静止的水潭一样的黑色眼睛里，柳依依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绝望地、近乎崩溃的表情，眼睛含着泪水，和她决绝的言语截然相反，她实际上的表情却那么脆弱，仿佛渴望着别人给予的强有力的支撑。

“我很感谢你。”出乎预料地，谢同尘这么说。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救世主，是蹩脚的英雄，与他们说的相反，我完全......被你拯救了。”谢同尘说，“我也很感谢你父母，很感谢柳迟，后来白黎告诉我，你过得不算很好，但在父母兄长的帮助下，比我......比我们这些入梦者们都要强的多。”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他们。”

“我不想打扰你，不想拖着一片糟糕的自己，去告诉你“就是这个人为你做了些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然后寻求什么可能的报酬。......依依，我只想你好。但假如你不好，就让我永远垫在你的身下吧。”

柳依依和他炙热滚烫，被爱意填满的目光四目相对，忽然再也忍不住，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样，大声哭泣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谢谢你......”

“别道歉，也别感谢我。”谢同尘说，“我是为了作为你的工具而来的。依依，说点......说点其他的什么吧。”

柳依依只是哭。

在此之前，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但现在她理解了，这是心痛。

她在为谢同尘的选择而心痛，而这份痛又是从哪里生出的呢？

......是爱啊。

也许人类的一切情感，恨意、痛苦、怨怒，都是从最基础的爱里生长出来的。

“我爱你。”她说，“......我再也不想逃跑了，再也不想假装看不见了，再也不想把你的付出看成你温柔的本性了。”

“谢同尘，我们一起出梦吧。”

谢同尘目光幽深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将目光低下。

他还是觉得，柳依依说这样的话，是为了能出梦——谁让他是她梦境的引路人呢。

“嗯。”但他还是轻轻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出梦的。”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这次换成柳依依固执起来，也低下头和他对视，“我们要一起出梦，你和我，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回归正常生活。”

谢同尘轻描淡写：“你不知道，我入梦太深......”

“没关系。”柳依依说，“没关系，你去哪里，那我也和你同去。你入梦太深，我们就一起沉沦。”

“谢同尘，我不想要你残忍的清醒，我想要你爱我，想要我们不顾一切地奔赴，如果最后......别让我一个人出梦，在最后一刻，请你握住我的手吧。”

柳依依和他对视了很久，久到能让他完全看清楚自己的决心。

她再一次从谢同尘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从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那怯懦得连自己的厌恶的神态，到现在这样灼热艳丽，连脸颊边缘都沾着艳红的血渍。

他是她的那一个，为她奉献的、替她承受罪恶的鸟儿，是独属于她的那一个。

柳依依眼角含着泪，捧着谢同尘的脸颊，慢慢地闭眼吻了上去。

他的唇很冰凉，但又无比柔软，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她，长长的睫在眼下投出阴影，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却也没有别的动作，仿佛怕冒犯了她似的。

柳依依退开一点，又心酸又生气地说：“笨蛋，主动吻我啊。”

谢同尘愣了愣，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又松，仿佛在和什么欲/./念作斗争。

在短暂的迟疑后，谢同尘旋即反客为主，吻住了她。

他的吻很热烈，也很怜惜，仿佛身在云端一样，舌尖顶开了她的唇。柳依依显然没想到这就话就像是放开了猛兽的闸门，直到她差点在溺毙在他热烈沉迷的吐息和炙热的吻中时，谢同尘才放开她。

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急促地平复着呼吸。

柳依依侧头时，才发现他的脸颊边缘竟然有点红，和他始终如一的冰冷的理智不一样。

他像个狂热信徒，渴望在她的告白中溺毙。

两人对视了片刻，额头抵在一起，柳依依忽然感觉颈侧的头发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 。

她下意识望去，立刻就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只灰色的鸟儿，长得和梦境里有些不同，尾羽稍微长了一些，显得身姿更加灵巧了。

但柳依依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它就是被她从女妖身边带出来的，帮她拿到牌的那只鸟儿。

似乎注意到了柳依依的震惊之色，小鸟跳上了她的肩膀，亲昵地用毛茸茸的身体蹭着它的脸颊。

“你不是......”你不是已经消失了吗？在触碰到她掌心是瞬间，就化为了一团烟雾。

等等，烟雾。

那是否就是它被带出梦境的意思？难道是因为她的手触碰到了它，而导致它像是牌一样，被带出了梦境吗？

“......你是被我也带出来了吗？”

灰鸟啾啾啾地连声叫着，在她肩膀上轻盈地跳来跳去。

它正要再次将毛茸茸的脸颊贴上来讨她欢心，忽然有一指横亘在了两人——不，是一人一鸟中间。

谢同尘用食指抵着它的喙，不让它再去蹭柳依依。

谢同尘上下打量，目光轻而冷地挑眉：“这是......变成道具了？怎么连它都跟着出来了？”

灰鸟不甘示弱地顶了几次，都没办法突破谢同尘的“防线”，于是立刻开始恼火地吱吱乱叫起来，整只鸟都上蹿下跳的。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白苏的轮椅静静停靠在外面，颇有兴味的打量着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断更了好久quq出门有些事再加上降温发烧了

给大家磕头了(哐哐) (哐哐) (哐哐)

宝宝们也要做好保暖啊！！！冬天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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