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顾念不紧不慢地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如花眉峰微挑，不咸不淡地问顾念：“这一锭银子够你在洞庭湖上打多少年的鱼？”

“两年吧。”

“看来顾兄还真是有家底的。”如花懒洋洋地撑了个懒腰：“那你原来岂不是在讹我？”

“你刚发现啊？”顾念抬眼微笑：“花爷家大业大，一掷千金，不差我这点。”

如花不置可否：“唉，谁让我在洞庭之上偏偏遇见顾兄了呢？”

“花爷下一步打算如何做？”顾念指尖轻晃酒杯，轻声问：“朝中的事你不管了么？”

如花洋洋得意，端着酒杯轻轻地跟顾念碰了一下，他已经想过了，他的身份和寒江氏的势力他不可能越过他姐姐的耳目真的往整件事的核心去查些什么东西。

而顾念......这个人又自己的顾忌，不管是为了不让他这个寒江家的小公子牵连太深，还是有些东西不值得托付给寒江氏，总之很多事顾念说不出口。

不过寒江家的小公子也不是乖乖等着别人教自己该怎么做的人，只看他眨了眨眼：“江湖事江湖了，姑苏上下虽然是朝廷重镇，江湖势力的手伸不了太长，但是各个门派在姑苏总是会有盘口的，顾兄转告金先生，五千两银子，买姑苏城内所有江湖门派的盘口名录，不管是个什么门也不管是个什么派，但凡跟江湖人扯得上关系我都要。”

顾念明白他的意思：“五千两就买个名录怕是不值，掮客的生意到底是要看行情的，可不能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你做的太多，外头对你揣测也会越多，姑苏这个地方铁板一块，你是想砸了这块板，沉剑山庄的事翻不出来那就大家都别好过了。”

如花点点头：“江湖上那些散人为了从沉剑山庄里捞好处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沉剑山庄满目疮痍，那些刀痕乱的可不是一群人就能做到的，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人都敢，何况那些有门派依靠的江湖人呢？我今天就在江湖上来找这个公道。”

顾念垂眸，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了什么一般轻轻了笑了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是寒江家的人，真的很像当年寒江啊......血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金老头办事牢靠，收了如花一千两银子就把姑苏城中所有的江湖盘口都理了出来，天下恐怕也只有他这种活得这么久的老掮客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整个姑苏城中的江湖盘口无所遁形，甚至还有不少都是如花听都没听过的门派，顾念就更不清楚了，他也惊讶，这么一座姑苏城，居然有这么多的江湖人。

金老头难得在顾念面前显摆一次，于是娓娓解释道：“姑苏城是朝廷重镇，又靠着江南总兵府，这是朝廷治下，江湖门派么也都要懂事，给朝廷面子才能挣自己的面子，不然黑骑踏过，连岳阳楼那样的大派都招架不住，何况是这江湖上数不清的小门派呢？这里头有些是密道门，有些是散人的联合会，正邪不论都是在江湖上讨生活，姑苏富裕挣钱的门路也更多，所以姑苏城虽然只有沉剑山庄，但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盘口的确不少，花爷想砸了江湖上下缄口不言的局面，从这里下手是最好不过的。”

如花捧着墨迹未干的名录啧了一声：“姑苏城可热闹了。”

顾念不置可否：“下手轻些，别闹出人命了。”

“知道了。”

顾念看如花头也不回地翻着栏杆跳了出去，失笑道：“江湖人要倒霉了，如花这几日是处处不顺，这些人也算是正好撞他枪口上了，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金老头却说：“花爷的功夫是极乐宫正统，那味儿和当年的小白公子一模一样的，这些盘口里做事的绝不会是什么是各门各派的精锐，花爷的武功就算是把这些人吊起来捶一顿都够够的，出不了什么大事。”

顾念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武功我试过的确是当世一流，但是太善良人反而容易吃亏啊。我跟过去看看，阿季先托付给你。”

金老头皱眉，他是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寒江如花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武功卓绝，锤一群江湖上都排不上名号的虾兵蟹将能吃什么亏？那群人打由打不过，身份还比不赢，为啥啊？

想了一会儿，金老头顿悟，背着手，决定抱着两个娃娃去街上买根冰糖葫芦，然后就回家睡觉，今天不管外头闹得多天翻地覆，他都绝对不会出那个院门，毕竟俗话说，眼不见为净。

“是金老先生么？”

金老头周身瞬间冷了下来，一股淡然的杀意从他身上慢慢地弥漫开来，歪过头，看见栏杆外是一个身着飞鱼官服的年轻后生，面白无须，声音也带些尖细，金老头咧开嘴笑了，腐朽的死气爬上他的脸庞，看上去有几分狰狞：“原来是司礼监的大人啊，不知找小老儿有何贵干？”

年轻后生似乎从没有见过像金老头这般老成这副模样的人，不免有些心紧：“老先生误会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我家大人想见见您，早就听闻您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掮客，所以请您一叙。”

金老头淡淡地摆摆手：“你这后生真是不懂江湖规矩，做掮客的可不能跟你们这些穿官皮的扯上干系，这是砸小老儿我招牌的事，可做不得。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江湖事跟朝廷没关系。”

“是么？”张离辰推开厢房的门，同时十几个司礼监的探子把金老头团团围住，张离辰玩味一笑：“金老先生多少年没有跟人动过收了？”

“你们这些后生啊，不懂规矩。”金老头瞥了瞥嘴，打量了张离辰一眼：“张大人，你们朝廷自己有暗探，有门路，江湖上掮客收钱办事的那一套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你何必来找我小老儿，再说就你带的这几块料，就这么点子内力，小老儿上了年纪可是也不至于被这几块料收拾了吧？”

张离辰一抬手，所有的探子都拔出了刀刃：“金老先生名震江湖，我自然是敬佩，这些人的确武功低微但是却胜在不怕死，想来金先生是个惜命之人，也不想跟这些人搏命吧，毕竟......你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多活几年多好啊，何必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人上了自己的根本？”

“呵......张大人什么意思啊？”

“只是有些事想问问您罢了。”张离辰语气谦卑，但是话里话外都是不容半点拒绝：“当然您可以不说。”

“什么事？”

“前些日子，在岳阳城的英雄大会上有位姓顾的公子大放异彩，可是奇怪的是，四海列国，我查了个遍都没有查到这位顾公子的半点线索，这人总要有个来处，可是他却没有，武功高绝，却身份不明，朝廷对他很感兴趣，刚刚有探子来报，这个人这些日子都跟金老先生在一起，所以来问问您，此人到底是谁？”

金老头轻哼一声：“哼，我当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呢？原来只是为了这个？张大人，江湖掮客收钱办事，这位顾公子跟我无亲无故，你司礼监都查不到的事何必来为难我这个糟老头子？这位顾公子出手大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办件事，活儿接了自然就要好生办好，完活儿之前这位顾公子跟着我也无可厚非。”

“原来如此，是张某打扰了。”张离辰双手抱拳，便带着人告辞了，没有半点留恋，反而是金老头昏黄的眼珠里闪过几缕杀意，不过很快就暗淡了下去，张离辰身份特殊，对他下手恐怕会节外生枝，那时候可能就真是给顾念惹麻烦了。不过因为顾念和如花的缘分，倒是让朝廷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了，还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司礼监的暗哨还真是无孔不入，寒江太后手中捏着这样的一群人还真是所图不小。

张离辰带着一队人从长街上打马而过，几个探子也不明白他们家掌印大人急赤白脸地赶来就为了跟着金老头说几句话是图个什么。

掮客拿钱办事，消息灵通，但是司礼监自己也长此道，怎么也轮不到来找一个江湖人问消息吧。

一群人打马而过都穿着官府，一路上的百姓难免侧目，但是又都不知道这样锦绣精致的官服到底是朝廷哪个衙门的，一路上都有人窃窃私语，司礼监一行人却不为所动，突然间街面上的一间铺子连同门板和铺子里的人都飞了出来，张离辰抬手一档，那几个人便重重地朝地上砸去。

透过烟尘，张离辰就看见如花手持大夏龙雀，一袭锦绣红衣，头带银冠，竟然是他把这几个人打出来的。

顾念抱着手，靠在如花身后的一个多宝架上，懒哒哒地打了个哈欠：“都让你轻点了。”

“谁让这几个人豪侠嘴硬呢？”如花冷冷地斜了那几个在地上□□的人一眼：“花爷我再问一次，不说，你们可就真别怪花爷我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