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这位远房大姨的效率很高，说有个小伙子合适，替蒋欢约了周六下午见面，地点就在烟雨小区附近的“艺朵咖啡”。

蒋欢提前三天就和摄像小陆说好周六换成上午录。

她比相亲的那个男生先到，对方在微信里说还有十分钟。蒋欢说那她先点两杯喝的，问他想喝什么。

摩卡，他回。

咖啡上来，男生也正好到了。

看男生的长相，蒋欢就清楚自己在那个大姨心中的形象了。

男生叫赵同威，他坐下说：“你看着不像三十岁。”

你看着倒像四十的，出于礼貌，蒋欢唇角勾起浅浅弧度，拿出她一贯待人的面容，“你也和实际年龄不一样。”

“江州要闻里是你吧？”

“是我，你也经常看？”说起工作，蒋欢提起了点兴趣。

“不看，都是些本地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好看的。”

“——哦。”她想了想说：“其实也有大事的，这周二报道的电信诈骗受害人被骗了五十万呢。”

对方显然没耐心听下去，打断说：“那是人家傻。”

“陈阿姨说你是开装修公司的？”

“对，毕业就自己创业了，上班拿那些死工资太傻了，还要被领导使唤来使唤去。”

蒋欢只一句“你很厉害”就没话说了，低头喝她的可可。男生扬了下眉，厉害是不用说的。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将蒋欢的脸上下扫了一圈：“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比一般的人要好看。”

“哦，谢谢。”

“之前有过几个男朋友，为什么分手了？”

“没谈过。”

哪知对面直接笑出了声：“不会吧，你——“他又笑了，惹来其他几桌怪异的目光。

他接着说：“哎，其实男人也就这样。陈阿姨说你很着急结婚，我们可以加快进度，下周你见见我爸妈，趁明年三十岁之前把婚结了，再要个孩子。”

“等等，这也太快了吧，而且我们对对方都不了解。”

“你明年就三十岁，现在女的三十岁都生两个小孩了，这是为你着想。”

“三十岁又不是个开关，分之前之后的。”

“这么说，你还不急着结婚？”

蒋欢反问：“你很着急吗？”

对方脸马上臭起来了，“不打算结婚我还跟你浪费什么时间？”拿着咖啡走了，临走还不忘抬高音量说一句：“还以为自己有市场呢，别做白马王子的梦了。”

蒋欢被撂下独自一人面对同龄男女投过来赤裸裸的目光，她垂眼叹口气，装不出无所谓的面部表情，好吧，拿包走人。

转头那一霎那，眼熟，又又被他撞到历史最尴尬画面了。

丢人呐，脸在他这就没捡起来过。

他戴了副眼镜在翻Kindle，是斯文，可能一身正气过剩，和败类这词不搭。

他是什么时候坐在这儿的，听到了多少？

反正无论听到了多少，刚刚那相亲对象离桌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肯定是听着了。

蒋欢轻咬下唇想不通，侧过身去悄声问：“你也觉得刚刚那人很过分吧？”

她没有同龄男性朋友，实在好奇同龄男性之间是怎么看待对方的。尽管他们只见过几次面，算是陌生人。

周深是进来坐下了才发现背后坐的是她。

他绝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只不过都坐下了，也没有刻意离开的道理。更何况也没那个好奇心去听。

他自己看书一向认真，大多数时候听不到外界声音。

可偏偏，今天不是那个‘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对话一句不落全听了。

蒋欢不问，他当然不会说，留在脑子里哪天忘了就忘了。

她问了也没有装没听见的道理。

周深放下Kindle，视线望向窗外定了定。

隔着两个椅背的蒋欢见他认真思考状，椅子还往他那边挪了挪，换侧坐姿势，双手趴椅背上沿，脑袋就搭在上面，做认真倾听的准备。

周深微微转头，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一刹那间，他竟觉得好像只小狗眼巴巴望着他，一冒出这念头，不自然的手握拳轻咳了声。

他的脸偏严肃板正，蒋欢透过玻璃窗能隐约看到嘴角动了动，看不真切。

她那两手还趴在椅背上，大眼有神地等待解答。

明明是在背后议论人，周深双手抱臂，神色肃正，“他从坐下来第一句话开始就没尊重过你。”

蒋欢回忆了下，她这人就爱健忘，生气的情绪是会记得一点的，就是为什么事生气转眼就模模糊糊了。

哦，想起来了，他一上来就提她年龄。蒋欢很赞同地点点头。

周深继续说，“但你没走，而是听到了最后，中间也没给他任何不耐烦反馈，他自然会得寸进尺。”

蒋欢眼珠子转了一圈，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你是说我也有问题？”

周深耸耸肩，“也有一半责任。”顿了顿，“既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式，早点和你家人说清楚，好过坐这跟陌生人聊天吃饭浪费时间。”

所以这就是他们同龄男生之间的看法？蒋欢本来还以为能在他这得到些许安慰。从外表看，他是比刚刚那男生要讲道理很多的。

结果经过人家如此冷静的分析，变成了她也有一半责任。

其实客观来讲，他这么分析是对的，

“我也想啊。”蒋欢垂眼低下头，只淡淡说了几个字。

如果妈妈和奶奶能听进去她说的话，也就不至于逼自己强行面对这几年无数次相亲，无数次的被现场侮辱了。

天知道她每次相亲都是像奔赴一个必败的战场一样，按她家这名声根本找不到什么好的相亲对象，明知道会被坐在对面的人侮辱和嘲笑一番，还是得按时按点好脾气的坐在那儿。

如果她不是好脾气，那对方跟中间人说，中间人再去跟她家人说，家人再因为她相亲态度不端正相互埋怨和冷战，那她宁可在当下多忍耐一点。

“你是不是挺不能接受相亲这种方式的？”蒋欢抬眼问，没有刚刚目光里的神采了。

有些人是天生不需要相亲的，外表就能看出来。没有夸张成分，这位邻居的外表就是好看到不需要相亲的类型。不是有女友就是有人排队等着做他女友。

周深慢条斯理点了下头。

“真好。”她是发自内心羡慕的。蒋欢拿上包起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是有道理的。先走啦拜拜。”

她也怪会自我安慰的，临走前还去柜台买了个珍珠奶茶味流沙蛋糕。

周深在蒋欢关上玻璃门时将视线收回，这女孩低头和抬眼间的表情总是不一样。那天她仰头眼睛里含着的眼泪似乎更真实些。

他今天也是约了人，要不然不会坐在这慢悠悠喝下午茶浪费时间。

没过多久发小就来了。

发小家原本也在烟雨小区，后来换了房子，还是在小区附近。

小学初中都一个学校，高中周深到海城，两人一直保持联系。林睿国外读的硕博，回国不久，现如今在海城某实验室工作。

都是长相瞩目的类型，且身高皆高于一般人，两人坐在咖啡厅窗边聊天，周围女生不时投来好奇目光，还有偷拍的，但手机被周深抬眼间那冷漠神色给吓翻了。

手机屏幕碰到玻璃桌子，整个咖啡厅一声脆响。

林睿都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发小向来一个眼神就能让不少女生望而却步，所以到现在仍旧感情经历单一，除了和Jessica那一段外。

“欸，人家又没影响到你。”

“我也只是看了一眼。”

林睿撇撇嘴，“我在芝加哥碰到Jessica了，就在回国前一星期，她身边有个同龄男性，应该是她男朋友。”

“哦，你想跟我说明什么？”周深表情淡淡。

“没什么，就是替你们可惜。”

周深嘴角勾起一抹笑，“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已经替你可惜好几年了。”

林睿被噎住，他想换个话题。“你海城那房子反正也不住，有没有卖的打算，我单位就在附近，也懒得去看其他房子了。”

“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去泽洋他们律所，你可以买在同一小区。”

林睿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我还以为你打算在江州待到老了呢。”

“前不久的决定。”

“那你爷爷奶奶呢，之前不是说留在江州照顾他们方便。”

周深一手随意叠着桌上纸巾，漫不经心道：“我爸妈过段时间回来。”

两人又聊了些各自工作的事后，在停车地方道别。

蒋欢将车开到小区附近人少的地方，大口大口蛋糕往嘴里塞，嘴角旁边溢出奶油也不去管。

车里密闭的空间内，她一心只有甜味奶油带来的快乐。吃完擦擦嘴巴，心情好了，开车门找垃圾桶扔掉，关车门回家。

拧开门把手，另一只脚还没踏进家门，奶奶就迎上来问她和相亲对象聊得怎么样。

“不太合适，奶奶。”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说说看，文娟说这男的自己开装修公司，很能干的，哪哪都好，就是长得老气了点，但这年头又不是看长相吃饭。”

“不光长相啦奶奶。”

奶奶叹口气，手一摊：“那你到底要找怎样的嘛，欢欢，你不小了！”

“我知道奶奶。”

几乎每天被耳提面命这个问题，蒋欢一直有种自己已是三十五岁的错觉。

“你以为还能找到像陆权一那样的？”

说起这个陆权一，应该是蒋欢和相亲对象相处时间最长的，有半年了吧。人也不错，在水利局上班，一开始人家父母还说一个记者一个国企正合适，结果人家知道蒋发财的事后就让儿子来回绝了。

陆权一约她在泰式餐厅见面，有蒋欢喜欢吃的泰式咖喱虾，上菜后蒋欢乐嘻嘻吃着咖喱虾，他说：“蒋欢，我妈听别人说了你爷爷的事。”

好胃口的阀门是顿时被关上了，蒋欢擦擦手和嘴说：“阿姨介意是吧？”

“你很好，但——”陆权一脸露难色，“确实我也不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