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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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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石寨中张灯结彩,洋溢着节庆的欢欣。

林逢春倚在一旁看着众人按住肥猪宰杀,忽想到在谢家的憋屈经历,不过临别时谢瑧依依不舍,叫她心软,削去一层不快——说到底,她喜欢的是谢瑧,谢家人如何,不需要放在心上。

思及此处,她挽起衣袖上前,拿起尖刀,迅速插中肥猪喉咙,猪很快倒地,鲜血涌出,不再挣扎。

元日前两天的小除夜,有两伙人从不同方向来到涧石寨。

一伙人草鞋粗衣背刀,一伙人云履长袍空手,一前一后到达。

林逢春眼皮跳了两下,包二叔和林召龙同时来涧石寨,十年恐怕才一次。

林召龙见到包胜,黑着张脸,包胜亦倨傲扬首,不屑一词。周醴见了他们,长叹一声,将人迎进,关起门说话。林逢春心想自己好歹是寨主,怎么弄得像外人,便偷偷贴着墙角听里面动静。

“咚”的一声,包胜一拳砸在桌案上:“大兄,你还记得我们是山匪?”声音变冷,“你哪里像十四寨总寨主,倒像官府手底下的走狗。”

林逢春暗自点头,二叔说的是。

“包二,我是在问,是不是你纵容手下人侵扰邻县。”

“哼。”算是默认。

林召龙耐心道:“大家投奔山寨,不过为了几口吃的,过得安生些。这些年,寨子不断壮大,容易引官府追剿匪,我在外经商,全为了接济寨中,堪堪与官府无事。你的寨子已是诸寨中实力最强劲的,也不缺钱使,为什么非要去邻县杀人放火?”

林逢春思忖,十四寨藏在广阔幽深的盘龙岭中,便靠劫掠路商,也够使用,何况经商所得都会输送各寨,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山匪”依附商队在城中生活,形成半匪半商的格式,多年来和官府都是小打小闹,确无必要专门下山杀掠。

“大兄,还记得结拜的时候吗?”包胜语气痛惜,“那时何等快活,一起大骂官府昏暗,寨中人也不多。现在呢,岂有当初半分意气?!”

“你有娇妻美儿,出入随从,蟠龙车马行了不得的当家人,还能与官员宴饮谈笑!”包胜语气愈发凌厉,“你的脊梁骨断了,早忘了当初誓言!”

“经商赚钱,不过下等!那些官员士族,毫无能力,惯会压榨百姓,行事肆无忌惮,我们凭什么要看他们眼色!手下万人,又据山险,振臂高呼,就可踏平三吴!到那时要什么没有!”

“包二!放肆!”林召龙大声喝断,“你杀富商,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哼,试试罢了,看官府有几分能耐。”

林逢春心中震颤。

“二兄,若起刀兵,会死伤多少人,你想过吗?”周醴的声音响起,“如今我们藏在山中,兼有大兄在外谋略,自给自足,又无官府管束,日子逍遥。你非要寨中弟兄送命?”

周醴难得言辞锐利,包胜不屑道:“妇人之见!三妹,你未经建寨之初,我们杀了多少人才稳下来,这份柔弱早晚会害了整个盘龙寨!”

“够了!”林召龙厉声制止,“包二,我还是十四寨的总寨主!我在一天,就容不得你胡闹!”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林逢春心砰砰直跳,担心被发现,先离开了。

包胜和周醴的话不断在她脑子里盘旋,她虽然觉得山匪有山匪的作风,但真的下山杀人劫掠,她反而难以想象。她在诸衍待了近一年,无事可以闲逛玩吃的日子,挺好的。

自己被书院影响了吗?她摇摇头,突然想到谢瑧,林逢春隐约明白她为什么那么介意自己的身份。

三人大概聊得很不愉快,包胜先摔门而出,不做停留,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走了。

林召龙铁青着脸,在寨里转了几步,看到林逢春,斥道:“你还晓得回来!前几日去哪儿了?!”

林逢春无名火起:“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老子!不然我管你作甚!”

“我不需要你管。”

“你整日在外胡混,看上了什么情郎?若弄出野种,别想着带回寨子!”

林逢春瞪目道:“林召龙,这是我的地盘,没什么事就赶紧走。”

林召龙扬起拳头重重落下,却被挡住。

“我不是小时候了。”林逢春冷冷道。

“呵,我把这里给你,你倒逞起威风。真有本事,自立门户去!”林召龙讥嘲道。

林逢春脑门跳出青筋:“我做寨主,是自己一场场打下来的,什么叫‘你给我’?”

“你当他们真无人胜得过你?你是我的女儿,都怕打伤你。十四个寨子,哪有别的女寨主。”

林逢春骤然噎住,喉间沁出苦涩,说不出话。

“老天无眼,偏生夺走你娘,留下你与我作仇。”

林逢春双拳紧握,不管听到多少次,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与愤怒。

“大兄,何必这样说话,平白伤了人心。”周醴驱着轮椅行出,责备道。

林召龙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周醴驱轮上前,轻轻握住林逢春颤抖的拳头:“春儿,他脾气向来如此……你……”她想说“不要放在心上”,可看到林逢春发红的眼圈、难看的脸色,叹息一声,道:“你早些休息。”

林召龙和林逢春父女不睦,早是十四寨中人尽皆知的事。周醴因双腿摔断颓废几年,后来才见到林逢春,那时她已经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小猴子般机灵可爱,整日跟在邓摩女身旁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那时林召龙长时间在外为经商奔波,偶尔回来,小逢春都高兴得不得了,边躲在邓摩女身后边“阿耶、阿耶”叫个不停,而林召龙从不耐烦理她,每次都没有好脸色。

周醴奇怪,后来才知道,逢春的母亲邓佛女难产而死,林召龙厌恶她夺去妻子性命,觉得她是灾星,一度想要扼死,是邓摩女拼命救下,悉心抚养照料。林召龙很难掩盖心底的憎恶,极少见她,在邓摩女的转圜下,早期父女还能表面平和。

然而林召龙另外娶妻,要逢春叫“娘”,她死活不肯,还和新妇几次冲突,林召龙知道后大怒,用藤条抽了几顿,自此后父女二人势同水火。林召龙长住山阴,甚少回寨,林逢春也再不叫一次“阿耶”。

“三姑,是我害死了娘。”一滴泪滑落,林逢春悲哀道,“为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娘长什么模样。”

“傻孩子,”周醴极心疼,“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只会想你好好活着。”

林逢春怔站半晌,擦擦眼角,失魂落魄地回房。

半夜,她睡不着,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独自爬上后山,来到母亲坟墓前,裹紧衣服,靠着墓碑发呆,直到天边透出一丝日光,她回了神,和墓中的母亲道了声“早”,方才回去。

下山的路上,她发现一树红梅开得正好,很衬谢瑧——谢宅好像多粉梅、白梅、黄梅,并无红梅。

走回寨子,一大早,就有人语声,林逢春悄悄凑近。

“大兄,这么急就走?”周醴问。

“昨夜已耽误了,美娘和麟儿还在家等我一同除夕守岁,我不能耽搁了。”

寥寥几句,男人急不可待地带着手下离开。

周醴送走他,扭头看见林逢春在后面呆呆站着,一时无言。

除夕团圆……林逢春心里发涩,她突然非常非常想见谢瑧,思念一旦涌出,便排山倒海,无法遏制。

一人一马,在路上疾驰。

林逢春丝毫不停。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寨中欢腾无比,之前她有时陪着娘的孤坟,有时和摩姨一起,但今年她只想见一个人,在一年的最初,向她道一句“新年好”。

她赶到吴县时,已经深夜,街上人影稀少,家家户户挂着桃符苇绳,阖门欢庆,此起彼伏爆竹的声响,洋溢喜庆的年味。

林逢春认得去谢宅的路,一个人沉默地走着,看到有两个僮仆还守在谢宅的大门口。她又想起谢家假惺惺的其他人,不愿碰见,遂用绳钩爪爬上高墙。

她找了半天,方攀在一处屋顶上看到谢瑧。

临近子时,谢瑧没有睡,和家人聚在正厅前的空阔庭院守岁。

厅前拼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摆着菜肴酒壶,旁边一个巨大火盆,熊熊燃烧,毕剥作响。张夫人和刘畅妃俱穿簇新广袖襦裙,谢瑧亦一身桃红,脸上泛着酒晕,亲昵挽着母亲的胳膊、靠在肩上说着什么,母女二人边说边笑。

林逢春远远望着,自知无法单独见她。

俄而戴着虎头帽的谢怿不耐烦坐着,蹦跳离席,去扯谢瑧衣袖,谢瑧拍拍他的小脑袋,到底被他拉着走,俩人一起到火盆旁,从僮仆手中接过爆竹,各自扔进火中。

许是爆竹太响,谢怿有些受惊地缩到谢瑧身边,她便笑着捂住侄儿的耳朵。

姑侄玩了一会儿,张夫人朝他们挥手,俩人走回席边。刘畅妃喂了谢怿一口,张庭芸喂了谢瑧一口,几人哈哈笑起,张夫人又一把将谢瑧揽入怀中,一派和乐。

林逢春眼见谢家团圆喜乐,心中一宕。只是看着,她也知道家人团聚,是很开心的事,而自己鬼鬼祟祟躲在屋上,又算得什么?

这方宅院,恐怕没有容纳自己的地方。

她目光移到谢瑧身上,黯然笑了笑,既见到,亦算遂愿。

元日鸡鸣,谢瑧朦胧睁开眼,就听到翡墨一声惊呼:“这是什么!”接着跑进屋,“娘子!吓死人了!屋前不知怎么多了一枝红梅!”

红梅连枝带露,开得好看,可是家里未曾种植过。

谢瑧仔细端详,花无言而艳,心念忽动,连忙趿鞋披衣出门,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预想中期待的人影。

她捏着梅枝,怔愣看着娇艳欲滴的红梅,继而凑近深嗅,花香馥郁,沁人心脾,虽处冬日,乍然逢春。

“新年好。”她喃喃低语,“逢春。”

第80章 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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