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我的不听劝感到不高兴,她眼光暗了暗,垂下上眼皮,“是。”
衣袖被她轻柔地脱下来,感觉脱下的半边衣服垂到身后,我撇开眼不忍看身上少数柔软的皮肤大大小小的淤青。
少了衣服的保护,空气好像触碰到我的皮肤,加重遍布的痛觉,我咬牙忍耐。
余光看到右后侧伸过去的手,随后听见:“姑娘,要抹药嘞,不安逸您说。”
“我现在就不安逸!”咬牙艰难地说,挤眉瞪向远处,我像要把牙咬碎挤出声音:“最该为我陪葬的是他!”
酸疼的双眼感到无力,微凉的膏体敷在皮肤上,我使劲往裸|露的胳膊上看,她包了纱布的右手在底下托着我胳膊,左手慢慢把膏药抹开,痛感也随之加重。
我呼吸暂停一瞬,鼻孔都跟着嘴巴用力,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地说:“轻点。”
痛觉敏感的皮肤好像没有刚才的压感,快眯上的眼看她手指越发轻柔,耳边跟来她弱小的语气被勒紧缩小,稍快地说:“是。我再轻些。”
抹过药的地方感觉有点凉爽,明显的疼逐渐融入其中,微小的不同我说不出来,只觉得稍微得到缓解,但无法彻底消散。
“老爷。”后侧耳熟的声音听上去很远,我轻微转过头看门外透进来一个低头的模糊身影,书桌后虚化的人渐渐清晰,明显看见他抬头瞥了我一眼,我赶紧回头收回视线,耳朵清楚听他语调平淡:“说。”
“两位姨娘已拾掇妥贴,叫丫头让我问您是否要一起听戏?说好久莫一起听嘞。”
他不在全是好处,我悄悄望向他,偷看他的反应,见他好像低了下头,冷哼着抬眼朝……我看?
藏着怀疑收回目光,耳朵努力听他给李运的回复。
“不去。”
简单到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我烦躁地闭了下眼,叹了口气。
有些不同的疼搅混了我不好的心情,我侧过头,她正将我的胳膊向下放,低下头轻声说:“手杆儿妥嘞,您手前头放放,当心碰腰上的伤口,会吃痛的。”
她缓缓把我胳膊往前送,我借手臂的余缝看腰侧的深红,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收转头盯着墙上挂的水墨画。
最少十厘米伤口都能看到里面的肉,上药的疼当然更加突出,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触感刺激我的大脑,我瞬间叫了出来。
“啊啊啊!”眼里的水墨画变得扭曲,我的眼睛一扫而过,对准地上看,仿佛能见水墨残影,内卷的腰背加剧疼痛,依稀听身边有重物坠地的声音,随后听含有着急的语调:“姑娘!姑娘,你还得吗?”
侧过头眼睛看不清她的脸,我腿支撑不稳,不受控地坐到地上,用膝盖蹭了下眼,缓了不晓得多久,打断她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没力气地发出声:“我没事,你你轻一点。”
“是…是。”她的方向传来连贯的微凉,我余光看她手捧小罐子,连连朝我低头,“秋禾轻轻地,准不叫姑娘痛。”
她话语断断续续地说了做不到的保证,猛烈的疼好像告诉我她语气为啥颤抖,都是源于对李玉的恐惧。
应该搞懂了她的想法,我压了压快速呼出的鼻息,悄悄偷瞄他有啥动作,只看见他给手底下的本子翻页。
觉得目前秋禾没有危险,我稳定自己的呼吸,转过头带着轻微的喘息,“你轻点上药就好。”
“晓得……”
她瞬间答应我,膝盖冲我挪,我手握拳不说话。
小小的药瓶对我的伤口倒,我才晓得那股剧痛不是因她手指触碰,仅是里面的药粉洒落,我就哭得像要死了一样。
深黄的药粉落下瞬间,我脑袋宕机,转瞬局促的视线陷入黑暗,疼到叫不出。
侧倒的脑子撞上靠桌的圆凳边,我朝前低下了头呜咽。
“姑娘,再撒一些就得嘞”她话语说得有点含糊,我听不太清,“您忍忍。”
“!!!”
脑子还没转过来,剧烈的疼突然冲击我,我睁大了眼睛,张口大叫喉咙却没发出脑内的惨叫。
“姑娘,这边妥嘞。”
空白的大脑混入她的话,应该过了几分钟,手的触感渐渐复苏,我意识到右手抓着啥硬物,侧过头看,原来是弧形的凳子腿。
手指乏力地摊开,关节内压得满是红痕。
轻缓地动了动发懵的脑袋,我尽量用力地移动目光看她,“我要喝水。”
模糊看她上身前倾站起,我迟缓地说:“等等……衣服,衣服给我盖上,疼。”
披在肩上的衣服隔绝看不见的空气,腰间的疼似乎正在减弱,我头枕坚硬的圆凳,眯眼等她拿来的水。
迷迷糊糊听到李玉吓人的说话声,我想睁眼去看,可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随即覆盖的匀速水流声让我放下几分戒备,脖子软地侧弯。
依稀听有人叫姑娘,叫了很多遍。
我抗拒地摇了摇头,可打扰依然没有停止。
“姑娘,水来嘞。”
慢慢想起她叫的是谁,我努力抬起眼皮,逐渐看清前面灰色的衣服,还有她双手端的蓝色花纹茶杯。
茶杯往我眼前推送,虚化的下巴轻动,接着她说:“姑娘,慢些喝。”
嘴唇贴上实体的凉意,我微正了正脑袋,让杯里的水顺畅流进嘴里。
苦涩的茶水接触嘴唇时是温的,流嘴里中却带着凉,进入体内只剩微微的凉感。
没有水再进嘴里,我脑子也清醒一些,手掌按地上使劲撑起身子,她也在这时收回端茶杯的双手。
她脑袋偏低地看向我,背脊朝前佝偻,就像挺不直腰背,而双手拿茶杯放在大腿上,我下移的目光看见她膝盖朝着我,小腿紧贴地上。
……也许根本叫不起一个站不住的人。
我转头将手伸上圆凳,刚准备站起来,前面的她忽然跪直了身,仰头弯了眉尾,眉头紧皱,“您抹完药再起来得吗?奴才怕姑娘站不稳,再碰疼了姑娘不妥。”
手掌平压在圆凳上,腰间的疼接近麻木,稍微一动就加重,我晓得自己确实没多少力气支撑,于是沉默地把手挪面前。
她跪到桌边放茶杯,而后回我身前,伸出手,“请姑娘动动。”
腿很慢地向左挪,我下决心尽量不和他打照面,让身后背对圆桌。
脱衣袖时我侧向她,我对她手上的纱布犹豫将近半分钟,轻声问她:“你手上的纱布咋没换?”
衣服敞开的边碰到我胳膊中间,她捏衣服的手停下,过几秒,上抬浅柔微笑的双眼看我,“两日一换,换多嘞糟践。”
“咋能说是糟践呢?”我左手向右指她悬在我胳膊上的那只手,虚弱半睁的眼皮睁开,严肃地看她,“往重了说可能感染,会要命的!”
她低下头蜕我的衣袖,话语感觉温柔:“奴才晓得嘞,谢谢姑娘。”
让她回去别忘了换药,她的态度好像有点敷衍。我本还想再多说几句,看见右胳膊外侧更多的淤青,话全吞了回去。
左边的伤还能看见分隔间完好的皮肤,右边好几块几乎要相连,甚至有的都蔓延到内侧,感觉和见血差不多的恐怖。
都记不清这些伤是怎么撞的,我看她要往我手臂上涂抹膏体的手,下意识叮嘱:“轻轻的,会疼。”
她轻柔的力度延续到帮我穿上袖子。
我压制呼吸的同时伸直胳膊,配合她顺利地让手穿过衣袖,然后她挪到我面前,帮我系完扣子,我感觉她有点的不对劲,平时让起就起来了,现在叫好几遍都不行。
“奴才跪着就得,您不必在意。”
她脑袋低得看不见眉毛,手压腿上朝前弯腰,还有明显不同的自称,我刚才完全没注意到。不用琢磨就晓得是谁的命令,我藏着无力感,收回伸向她的手,手指逐渐卷回掌心,转身走向心里抵触的地方。
直到他不远处的凳边,我都没跟他说一句话,坐下后拿起剪刀,剪没剪完的纸。
按刚才看到空本上的字猜,李玉大概是在算账,他那么多店就没有一个算账的吗?
吐槽归吐槽,我巴不得他累死,忙到没空跟我说话才好。
胳膊外侧不像腰上的伤,只要不碰就基本不会加剧,我胳膊维持悬空的高度,手把剪好的纸放下。
“李运。”他说话带了一声气出来,较为舒缓地叫人。
我捏纸的手暂停,偷瞄他已经放下那跟拿在手里很久的毛笔,身后靠着椅背,眼睛似乎微闭。
立在门外的人影稍快地走动,我听见从无到有的脚步声伴随推门的动静走进来,眼睛转得有些快地看进来的李运朝这边转过身,在方桌外侧不远的位置停下脚步。
“老爷,您吩咐。”他前倾的肩背偏低,略微低下的脑袋刚好对向李煜的脸。
“去霍家叫他把手印摁嘞。”视线下边伸过一只手,端起来砚台附近的茶杯,“再瞧瞧,那个有莫得动静。”
霍林的女儿如果落到他手里,早晚要被折磨崩溃,可我没有能力解救,垂下的眼睛扫过托盘边的点心,我勾起自嘲的讥笑看了几秒,连吃都不能……
“莫得便罢了,”李玉声音停了几秒,随后音色透亮地平淡说道:“若是有,你瞧准莫得错处,腿打折扔林子里就得。”
不仅是万恶的资本家,还像□□粗暴。我目光鄙视地集中纸上,手指摁着把纸的四角对齐,向下压过纸的鼓起,拿来剪刀伸进折痕。
他回应后,刚刚端起的茶杯渐渐降低地移回桌上,杯底降回桌上,一阵沉重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玉收手撤回,语气没啥起伏地说:“你挑的几个错处不够,把这本我写下画圈的全归给莫丙,他那侄子明儿个若问不出撒子,过两日一并送官。”
他们说二百斤米的事我听不太懂,但我明白这个是啥意思,不理解的就一点:想贿赂就直接贿赂呗,还给人送业绩干嘛?
“是,我这就去办。”
低头眼睛上瞟,看上边门外透进来的光减少,我除了希望那个爱女儿的爸爸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还想纸啥时候能剪完,肚子真的好饿。
听见近距离的声音,我下意识循声往左侧目,他竖直的长衫让我手指僵住。
担心他膝盖处的布料向我凸起,可没像我想的那么吓人,他朝左转身向后走,我趁他没看我,偷摸抬头见他走到开放的书架前,拿了一本书。
眼神还没来得及躲,他就回过身,貌似不经意抬起的眼睛正好和我对视。
他似乎目光往我这边偏看。
没感觉到他有生气的表现,我有想法和他商量吃饱再弄,可他就像不在意地撇开视线,回椅子前坐下,翻开书。
退堂鼓在心里打响,我垂着脑袋,眼光扫向桌上,准备回头继续动作,安静周围突然想起让我意外声音。
“叫你丫头剪,你过来伺候。”
“砰!”
一声震响打破淅沥沥的哭泣,他泪汪汪的眼眸循声望去,身边忽然多了一块不平的石头。
“大男人哭个屁!扮山匪便该有山匪样!”竹山话说着,撩起长衫累赘的下摆塞进裤腰里,“做不来就去当女人,老子不伺候矫情。”
他咽了两下,吸了吸鼻子,抹去眼上一层水雾,看到竹山走棍子边,半蹲下来解和棍子绑一起石头上的绳子。
“师……”他的语气带着哽咽,“师傅不让我扮女人。”
“呵,他是灵光。”竹山利落地抽走解开的粗绳,站起来,转过身,“叫我替他遭罪。”说罢,把绳扔到他身上,“把这石头绑棍子上。”
他怎敢再多话,应着声不顾皮肉拉扯的痛,拿掉身上的粗绳,上身朝前伸手拉过棍子,绑身边的石头上。
绳子缠棍上与石头系不稳当,康平绑几回仍是如此。再将绳子解开,手握粗绳,来回看了几圈木棍和石头,许久,终于想到个法子。
奈何木棍太长立不稳,他身上的痛还使不上力,转了下脑筋把主意打到和男子私语的竹山身上。
“你先回,我晚些回去再打算。”
“是。”男子颔首转身。
看男子走了,他怯生生地稍微跪直身子,粉红的眸子巴望着竹山,声音细弱地说:“竹先生,您……”那人侧过身看他,他忽然止住了声音,停顿片刻,沉了口气,音调亮几分,问道:“您能帮我扶起棍子吗?它太长嘞,我拿不准。”
“做不得便回去伺候你师傅。”竹山撇开目光,望向窗外,指腹摩挲竹条。
“做得!”他赶紧伸手抓木棍,“我做得!”
身后的伤刚好没几日,他尚未适应身后的痛,抓木棍看着木棍连倒了两回,第三回没留神,木棍砸响了他的背,他疼地吱哇乱叫。
站一边的人好像见惯了他顾前不顾后的行事,冷眼旁观着,一寸没有过来。
哭着脚跟刨地似的往后蹬,背上的木棍骤然哐啷”地滚走,他跪地上抽泣,半分不敢扯动叠加的伤。
竹山被吵得皱了皱眉,又把竹条甩到地上,厉声说:“再哭,再打。”
“!!呜……”他硬把哭声噎了回去,一声不敢吭地膝行蹭地上的碎木去抱棍,生怕自个儿忍不住哭,再挨一条子。
陪木棍在灶房爬了半圈,滚到墙边的木棍安稳下来,他两手离地跪起来喘气,呼哧带喘地说:“总算不动嘞……”
瘦小的背影随着喘息上下起伏,身后轻微裂开的细小血痕颜色渐深,竹山倚木柱前面,低头轻视竹条边利刺带下的细红。
开口平淡地说:“一刻若还绑不上,我就叫你浑身见血。”
先前急促的喘息急转直下,气还没缓过来的人儿站起身,“我马上系!”背脊弯下,手指抠木棍下面,疼痛渗入浓烈的哭腔说:“您莫要打!”
当是言语吓住了他,竹山拿手上竹条挥散风吹掀起的尘,静看他把木棍推立墙上。
伸脚扒拉开堆放此处的柴火,他两臂把木棍顶住定了片刻,抬起泪珠滑落的眼帘,仰头看木棍顶端,端详应当稳妥,小心地慢慢退步放开手。
靠墙的木棍微颤两下,他双眸睁得老大,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不好!”赶紧伸手扶上,看木棍渐稳,他双眼盯着不敢移眸,呼吸减慢地两手缓慢松开。
他手离木棍几寸,专神瞧了一会,猛然绽放笑容:“稳嘞!”带笑转过头,跟竹山指道:“竹先生!得嘞!”
竹山投来的目光不见波澜,胸前右手将竹条向上挪了些,唇角浅勾了勾,开口厉声说:“不搬石头当心再倒。”
似乎才回过神,他马上点头:“是!”扯伤跑去石头那处,“我这就搬!”
忽然抱地上的重石,觉好吃力,艰难搬起一边,他咬牙喘着出气。
双膝猛地撞地,他屏气把双臂顺石头下边收拢,手指抠石头底边,使劲跪直身子,想站可抬不起腿,只得膝行转身去。
额前的汗水浸湿眼睫,流进眼里,他眯了眯难过的双眼,双臂下移让石头滚了下去。
正好滚木棍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理了理绳子,把木棍和石头缠绕、系紧。
耷拉的双手再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屁股抬起来坐到石头上,脚蹬开戳人的木柴,脑袋半靠墙,眯眼瞄站那里不动的竹山,气弱地说:“让我歇歇……歇歇我再打。”
他双脚无力地缓缓向前蹭,裤管的褶子逐渐展开,带藏进去的碎木接连掉腿边,剩黄土粘布料上不落。
竹山偏移垂向男童的眸光,扫至乱如网的捆绑,他走近两步细看。
本有磨损的麻绳磨得裸露泛黄里线,系绳的人应当使了吃奶的力气才缠得紧。
歇着的时辰竹山也未离开,他手伸向落满黄土的方桌,拿黄瓷碗放地上,拎起壶倒了碗水,抬腿退步说:“喝完水就练。”
康平摸不准自个儿歇了多久,费力睁了睁眼,瞟声音的方向,瞥见竹山腿前不远处的碗,顺从地点头,“谢谢竹先生。”
身子虽还是痛的,可也不敢耽搁,康平手扶木棍借力站起身子,一步走两步蹭地去端起盛满水的碗,喝下去后真清醒了些。
“谢谢竹先生。”他嗓音少一些困倦,眼眸显出细微亮光,走过去将空碗放桌上。
他回过身,眼光掠过竹山脸上疤痕,忍着几月的好奇,闭上嘴,快步去墙边双手环抱木棍,把木棍往身后拖。
不知是喝饱水,或歇够了,他抱得顺利许多。眼珠子往上瞧了瞧,顺着往下看,绑木棍的石头似乎……小了。
“谢谢竹先生!”他语间含着喜悦,手握紧粗砺木棍,眼里溢着开心,直勾勾仰头看高大的男人。
男人像没看见般地低头瞧竹条,嗓音略低沉地说:“记着打起来撒子样子,莫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笑容不减地摩挲手里的木棍,利落点头道:“是!”绷直手臂不慎扯到背后的伤,但他也只“哎呀!”叫了一声,就调整气息,看左手握的木棍。
前两日挥的空心木棍并未有多大用处,实心的木棍是勉强能拿得动,可下头绑的石头还是重的,他好大力气仅抬起一个边。
与手臂持平的手腕不觉间往内打弯,他隐隐感到力道有些别扭,来不及细琢磨明白,握竹条走来的竹山,抬手把竹条挥向他身后。
“啪!”隔着衣裳落在身上的竹条声音沉闷,没磨平的边沿将皮肉勾连,扯皮带肉的疼重合加剧,令他凄厉哭叫,手情不自禁地放开木棍,和身子一起扑倒在地。
“手要放直。”竹山将多些新红的竹条垂在身侧,眉浅蹙低下头,淡然看伏地抽泣的他,“你是要打人,不是打自个儿。再来。”
他身子受得住竹山掐准的力道,但还在那哭。竹山片刻不愿多看,弯腰一把握紧他上臂,拉起他,手往上抬,迫他仰头看自己,“这点痛都遭不住,你还算一个男人吗!”漠视他竖眉下委屈的神情,手腕猛地向外甩,“再打!”
含泪的双眸看不清面前,他寻着模糊的影子伸手。试要借棍站稳,慌忙中却脚步踉跄地朝前跌。要撞上前木棍模糊的影子在眼中增大,他两手胡乱抓住,身子随木棍晃了几下,终于站稳脚跟。
“呼……”低头对着衣料蹭了蹭眼,他几回吸气吐气,脑壳清醒了一些,右手紧了紧,缓慢将左手松开。
竹山转身回到柱子前,倚着远观他手腕向前伸直,半刻依旧没往里收劲。
手腕一旦有内弯的动作,他身后的痛便格外地显,紧接着带一个哆嗦,眸子紧盯眼前,马上伸直、使力。
似乎使对了劲,隐隐觉得木棍跟他手上移几寸,可才露一丝眼笑,便听见“砰!”一声钝响。绑一起的两个皆坠地。
正午阳光明媚,暖热了枝叶片片,穿过绿叶的缕缕热风吹入灶房,少男喘息带着热气,面颊渗汗,掌心也被湿热难握。
男子侧过身拿起桌上泛黄的瓷碗,喝一口微凉的水,随后放下碗,偏着眼说:“半个时辰还练不会,我就将你吊起来,把你师父叫来,看他徒弟多莫得用处。”
“您莫叫我师傅!”他松了木棍,侧过身半屈膝,向前俯低身子,手在胸前抱拳,野蛮生长的双眉内弯紧皱,恳求的眼神蕴含些许急切,嘴角向下,瘪嘴微撅,语调示弱道:“我好难才叫他放心,不能再让他替我琢磨嘞。”
似乎没看见他的姿态,竹山垂下的双眸飘向扎根于灶房外的那棵树枝叶轻轻摇曳,好像看得专神,没理会他的话语。
他不敢贸然凑上前去,余光见立在身边的木棍,匆忙转过身,“您安心,我准能将它打起来!”手牢牢握住,专注看眼前,重复说:“准能打起来,打起来。”
每个字都仿佛为自己鼓劲,扯直的手臂向着手腕用力,涌入手掌握紧粗大的木棍,围绕的凸起硌得他有些吃痛,却还是朝上使劲,与稚嫩的声音不符的闷哼声溢出喉咙,竹山微不可觉地瞟去,冷淡的眼光似乎映了门外日光,增了几分暖调。
两次下坠后,他似乎找到了门道,右手绷得更直,往上提。
“哈!”他咬牙目不转睛地盯着上伸的手,脑袋两侧爆起青筋,再往上用力,“呀——!”
木棍下端徐徐微晃,他眼看手里木棍没有坠落,眼睛散发出神彩,转头冲竹山,扬眉,激动地震了胸口,吐着好重的气,大声叫道:“竹先生!您瞧!”
竹山瞧过来的眼珠微动,启唇道:“不是叫你站桩的,打起来!”
不曾留意竹山是否与他同喜,只顾着周围包裹的高兴,应声点头:“哎!”
乐极转悲,重石险些砸脚。
收手赶忙躲过,他连着拍胸,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嘞!”
眼中恰好纳入如竹般挺直的先生,他惊吓过后的眉再次紧皱,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琢磨片刻,身子向下俯,嘴张圆,对其露出齿根粉嫩,笑声吞吐地说:“嘿嘿……我再试两回。”
再来两回,同样乐极生悲。
竹山觉得他该被砸一回,可这娃儿躲得极快,压根莫得遭痛。寻觅什么似的眼眸转向一侧,一眼看中倚墙立着的烧火棍,回过头说:“烧火棍拿来。”
累得他只顾得吸气吐气,莫脑子琢磨要那做撒子,佝偻背脊,呼哧带喘地走着说:“得……”
黑黢黢的棍子在土黄的屋内他当即看见,步伐有些快地去墙边,拿起细长的棍子往回走,手伸向竹山,“给您……”
浓重的喘息尚未停,竹山闻声夺走他递来的黑棍,反手朝他背上抽过去。
“攒住力气打。”
严厉的语调掩盖细棍抽身的动静,而如同锥心的剧痛令他叫不出声,待竹山连抽两下后,方才伏地,额面紧贴地面,虚弱卑微地哭道:“我晓得嘞……晓得……”
细棍落下处衣料浸鲜红和皮肉相连,伤口混入烧黑的灰,仿若虫蚁爬行踏陷肉坑触目惊心。
竹山执棍瞧了良久,蓦然抬脚,轻踹他并着的小腿,道:“快打。”
语声入耳算不得清楚,小腿外侧碰起了他些许心神,他手肘杵地上向前爬行。
见男童不像人的模样,竹山不由欲挥起手中黑棍,却在看他衣料鲜红蔓延时垂下了手,厉声说:“起来!”
他顺从地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身子往前伸手握住木棍,定了定身,同样使力。
“啊——!!”
木棍跟随手臂升高,他依着教训手腕朝外转,打出的瞬息仿佛拿不住劲,人同木棍奔了出去,撞木柴堆上,膝头吃痛。
竹山瞧他埋头趴倒的身子,眼神淡漠地撇开目光,听见他痛苦的哼叫。
没听到远处的催促,他仍然费力地撑起身子,向后倾着把木棍扶起,应歇两刻钟,才继续耍棍。
“呀!”他眼神不似教的果决坚韧,尽是痛苦吃力。
困难地对准沙袋挥出一棍,紧忙收回像要荡出去的棍,重重落到脚边。
没想到竟然能成,他抬高眉毛犹如上挂的钩子,明亮的双眸满是惊喜,转头对竹山有冲劲地笑道:“我打回来嘞!”
“打回算撒子能耐,继续。”
经历那两棍的抽打,他分外能察觉竹先生没有为此高兴,便立即点头:“是!”
再次握住,他好像掌握了力道,虽然依旧吃重,可上伸却没有先前费力,挥动时先与自己说往里收劲,便不会被带着走。
“呀——”一棍再次砸陷了沙袋,他咬下唇忍耐背后伤痛,注视飘扬的尘土中的木棍,转手、收棍一气合成。
木棍重重落地后,他左手驱散飞土,侧过头看竹山,脖颈下倾,声细弱地问:“竹先生,得吗?”
今□□紧了能练成这样意料之中,除那快死了的样子,还算得。
竹山看他身后暗红,便止住心里的思量,扔掉烧火棍,走过来说道:“去屋里披个衣裳回去,明儿个早来。”
未时烈阳正热着,西街如往日冷清,只有寥寥几人各自行走,一人侧目看挺背抖搂着袖子经过身边的男童,蹙眉好像奇怪他怪异的装扮。
竹山家里没有他能穿的,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件小的,还大他半个身子,手钻进袖子里都瞧不见。
他苦一张脸,抖着袖子给自己扇风,不然这大闷的天,非要热死。
不同去年那般艰难,师傅这几月都不必每日唱戏,这会儿应当在家里。
他进院子迎风跑进长廊,衣袖耷拉着往后垂,直奔师傅应在处。
书房的门紧关着,透过微黄的窗纸依稀见师傅坐桌后执笔的身姿,他揉了揉自己疼得皱紧的眉头,喘了两口气,推门入内。
“师傅!”他转过身走着叫道。
瞧纸上几十个潦草的字迹,师傅专神地琢磨写法,闻声微低的脑袋抬起朝他看,眼神添一丝浅笑,“今儿个算早。”起身走向止步的他,轻微弯腰,拉过他晃荡的衣袖,瞥了眼桌上药箱,低头同他说:“坐下,我给你抹药。”
师傅偏坐他身后的凳上,轻轻脱他衣裳,见背后发黑的皮肉,倍感惊心。
“那泼皮莫不是想打死你!”师傅眼中带着心疼,皱眉把衣裳放下,打开拿到腿上的药箱,拿纸包的药粉出来,“你忍一忍,会痛。”
不想师傅为自个儿担心,他憋着气脑袋埋进压桌上的手臂间,紧咬牙关,闷声说:“我不痛!师傅你安心来。”
他紧绷着身子如鱼打挺那样前弓,半分不敢动弹,等着那些药往身上招呼。
心知他还惦记前两日的话,师傅轻叹一口气,仔细拆开纸包,语调平柔地说:“痛便叫出来,能安逸些。”
“我不痛。”他语重地闷声说。
师傅的声音虽听着安逸,却不足以抚平他身后的伤痛,扯的慌在微凉碰到伤处时骤然揭穿,他头脑不知不觉间渗虚热汗水,痛苦的喘息闷在臂弯。
背后抖得没法上药,他师傅唇瓣闭紧,眼色担忧地收回手,起身去到他身旁,俯身扶起他脑袋,慢慢擦去他脸上的汗,温柔地摸他后颈,“你若遭不住便歇几日,我叫念宁请大夫瞧瞧你的伤。”
“我遭得住!”沉重的话语猛然散开,他抬起头看身边关心他的师傅,痛苦的神情多一丝坚定,认真说:“我要学戏,竹先生说学功夫不能耽搁。”
他晓得唱戏能赚大钱,必不能怕吃苦做别的营生,便将自个儿绕进湾子里,听不明白师傅的言语。
师傅晓得说不清楚,就没再多说撒子,笑笑说道:“好,那我给你抹药,你莫动,容易吃痛。”
“我不痛!”
师傅没揭穿他骗不过任何人的谎,他闷着气上完药,回屋穿好衣裳回来,师傅没叫他伺候笔墨,而让他拿一把凳子来坐下。
师傅取一张写过字的纸带一张空的黄纸放他身前的桌上一侧,再把顺毛的笔给他,“同我一起摹写,我带你再识几个字。”
磨墨准会拉扯他背后的伤,写字只需动动手杆儿,也能分神忘几分痛处,按自个儿的心思,眼珠子指使他,“坐。”
今年师傅得空便在书房写,前两月他常陪着伺候,这两个月倒少许多。
想到这里,他扁了扁嘴,犹豫地看师傅两眼,“师傅写字我该伺候磨墨的,我过些日子再写吧。”
师傅斜着手里的笔杆,偏过头眼神不悦地朝他看,“唱戏该晓得字咋写咋识,你先写几个不难的,过两年等你性子定下来再正经学,快写。”
他师傅强硬起来压根说不动,只得搁置了孝心,坐下拿笔摹写。
对着写了三个字,他抬头问师傅:“念宁哥人嘞?他不想练字了吗?”
师傅对桌露愁容,斟酌地下笔,“听说县城有小乔的音讯,他先去瞧瞧。”笔画歪扭地写完一个字,拿起纸给他看,“你瞧得出它是撒子字不?”
师傅教过的字他大多都记得,黄纸上的字他看了许久,却认不出哪个。他脑袋往前探着看,茫然地摇摇头,“不得。”
师傅拿纸的手摊到桌上,眼含虚力,扫一眼照写的原字,轻呼一口气。眼无奈地看着他,“这字念‘莫’,戏里那‘莫氏’就是。”
他神情呆了呆,紧接着呵呵笑两声,扬起眉恍然大悟憋笑道:“哦!我才瞧出来!你写得真像!”
师傅挑眉斜眼浅笑瞥他,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语调好似平和的玩笑:“晓得拿我说笑嘞?瓜娃。”
“嘿嘿,想师傅高兴嘛。”他伸手够师傅写了字的纸,便见纸挪向他。他把纸拿手里展开看,眼仿佛要钻进去,“细瞧认得出几分像,你以后准能写好。”说着,他眼里笑地有底气。
——
先汇报进度:番外目前358000多字,添加完细节,在进行修改完善,应该能在六月前写完。
再说一些废话:原本昨天就该是最后一更的,可是我想赶一赶进度,所以就多了今天这一更,但我也发现一股脑写出来的剧情确实不够完善,以后不能这么干了,对剧情不好。
下次更新就是下月的18号,咱们18号见!
再见~
第242章 失声